上官雄此言一出,不隻眾嶽陽樓幫眾感到意外,楚湘盟幫眾也很意外。


    楚湘盟幫眾想不明白,自己一方明明已大占上風,不久便會殲滅敵人,拿下嶽陽樓,盟主還有什麽必要親身犯險,一對一的挑戰商嘯天?難道真是存著不忍讓眾兄弟再流血犧牲之念?


    嶽陽樓大多數幫眾卻想:這上官雄好猖狂!他是想當著眾人之麵擊敗樓主,從而擊潰我們的信心。但樓主的武功,我們都心中有數,乃是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雖然聽說你曾是樓主的師兄,但在武功上未必就比樓主強!還說是為了保全大夥兒性命的屁話,呸!我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哼,即便是樓主真戰敗了,我們也絕不會歸降於你們這種邪魔外道的!


    商嘯天卻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和上官雄都知道,以兩人之間的二十餘年恩怨,在有生之年,必會有一場生死決戰。其實,他等著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但卻沒有想到,二人之間的決鬥,卻是將在己方如此不利的局麵下來進行。而這一戰的榮辱,不但關乎著自己的性命,而且還關乎著整個嶽陽樓幫眾的命運。


    他心念電轉,要不要馬上答應上官雄的挑戰。他迴思著上官雄當年的武功,感覺他雖一直要比自己要強一些,但也隻是稍勝一籌。當然,他還是有信心的,因為這些年來,自己風雨不輟的勤修苦練,相信在武功方麵的進步,比起上官雄來,應當不會落下。如此的話,雖不能說能勝過他,但至少他要想擊敗自己,也不是那麽容易之事。想到此,信心便大漲起來。


    馬名山對於上官雄挑戰商嘯天,也感到很沒有必要,當下輕聲勸道:“盟主,如今我們已勝券在握,您何必要孤身犯險?恕我直言,我覺得這樣做不智。”


    上官雄麵色輕鬆地看了他一眼,又環首逐一看了看白展鴻、奚風烈等人,見他們也大都不解地望著自己,料想也是跟馬名山差不多的心思,便微笑道:“你們可是認為,本盟主是在逞匹夫之勇麽?”馬名山等忙稱“不敢”。


    “大家不必擔心!”上官雄信心滿滿地道:“二十年前,商嘯天的武功就一直比本盟主差!如今,他的武功更是在本盟主之下!”


    楚湘盟幫眾均知上官雄雖看似和氣,但骨子裏卻固執剛硬,一旦決定之事,天王老子也不能令他改變主意,但也都知道他心性沉穩,決非鹵莽之人,既然敢如此挑戰,必定已是成竹在胸,所以都不再相勸。


    商嘯天一方則不同。


    謝飛燕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商嘯天,見他沉吟著並不立刻答複,應當是正在權衡著局勢及對戰上官雄的勝算,料想他不會衝動行事,放下心來。


    “商樓主!你剛才不是嘲笑上官某不夠爽快麽?如今,你怎麽婆婆媽媽起來?敢是不敢?給個痛快話吧!”上官雄昂首指著商嘯天,氣焰囂張地大叫道。


    謝飛燕見商嘯天聞言雙眉一豎,麵色激動,知他馬上就要答應挑戰,忙拉住他的衣袖勸道:“樓主,別理會他的激將法!”


    商嘯天一把推開她的手,厲聲道:“別拉住我!”


    這一推力道不小,謝飛燕不會武功,如何抵抗得住?立時被推得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商嘯天猛然自省,歉然地看了她一眼。


    謝飛燕立刻又上前拉住他的手,連連搖頭道:“商大哥,大局為重!要冷靜!”其實,在公共場合,謝飛燕一向都稱唿他為“樓主”,隻是在二人單獨相處時,她才偶爾叫商嘯天為“商大哥”,但商嘯天總是不為所動,不冷不熱地對她這樣稱唿自己不置可否。致使近幾年來,她都沒再這樣稱唿他了,如今一急,這個時刻在心裏念叨著的稱謂便脫口而出。


    商嘯天這次沒再推開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但見她神情惶恐,不住搖頭,紅通通的雙眼緊盯著自己,眼神中流露出求懇和不安之色。商嘯天心下一軟,喟然輕歎。


    竇行空和姚遠雙臂一振,淩空拔起二丈餘,雙足在飛簷的瓦麵上一點,又竄起丈餘,雙雙大鵬般地躍落在商嘯天身旁。


    “好輕功!”雙方的幫眾齊都彩聲雷動,情不自禁地讚歎,二老聞言,卻毫無得意之色。


    竇行空一把抓住商嘯天的肩膀,急切地勸道:“商樓主,你是我方主帥,切不可以身犯險!若真有個不測,誰來主持大局?這一戰,就由我來!”


    “不,由老夫來!”姚遠推開竇行空,緊緊握住商嘯天的手道:“商樓主,竇老弟說得很是,你切不可去應戰!隻是,我比他的武功高,此戰就由我來!”


    竇行空不服,怪眼一翻,氣憤地盯著姚遠叫道:“姚大鏢主!你說你武功比我高?說什麽笑話?你什麽時候擊敗過我?”


    其實,二人均心知肚明,雙方的武功實在是在伯仲之間,因為均全力以赴地鬥了十餘年,誰也不曾真正戰勝過對方。


    姚遠老臉微紅,辯解道:“我的意思是說:與敵人性命相搏時,臨敵經驗才是最重要的。我的臨敵經驗比你豐富得多,由我來出戰,比你的勝算大!”


    “氣死我了!”竇行空氣得臉色發白,“竇某縱橫江湖幾十年,身經百戰,你居然說我臨敵經驗不夠豐富!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們來比過,看究竟誰勝誰負!”


    雙方的幫眾以前均不認識二老,也不了解二人這些年朝夕相處的情形,見他們忽然爭吵起來,一言不和,便拉開架勢要幹起來,有的麵麵相覷,有的驚鄂地望著他們。


    商嘯天勸道:“二位老哥,你們都別爭了!這一仗,必須由我來!”


    二老還欲爭辯,商嘯天冷笑道:“你們問問上官雄,他肯由你們代商某出戰麽?”


    二老停止了爭辯,幾乎同時轉身向上官雄大喝道:“上官雄!由我來接受你的挑戰!你敢麽?”


    “哈哈哈!就憑你們?”上官雄冷笑著瞥了二老一眼,嘴角一別,滿臉不屑之色,再也不看他們一眼,盯著商嘯天大聲道:“商嘯天!活了這麽些年,你怎麽反倒活迴去了?真是令我失望得緊!”


    “好!我接受你的挑戰!”商嘯天怒不可遏,乾指道。


    “好!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上官雄“啪”“啪”拍了拍手鼓掌,“給你點時間交代後事!我在這裏等著你!”說完,自背上拔出長劍,“刷”的一聲插在身前的地麵上,雙手抱胸,斜眼望著蒼穹。


    商嘯天慢慢冷靜下來,對於上官雄的囂張態度,已經不再動怒。他環首看了看神情緊張的眾兄弟,又看了看如生離死別般盯著自己的謝飛燕,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緊張!我不會有事的!”


    謝飛燕真想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但咬牙忍住了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強笑道:“商大哥,小心點!我們都相信你定能擊敗上官雄!”


    商嘯天“恩”了一聲,轉過身去,拉住竇、姚二人的手,正色道:“兩位老哥,這裏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姚遠心有不甘,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商樓主,大丈夫得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還是由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來抵擋上官雄,你帶領著大夥兒突圍吧!”


    “沒機會了!”商嘯天搖頭,“如今的局勢,他們的實力遠勝於我們!同他一對一的相搏,還有絕處逢生,保全大夥兒性命的機會;否則,不出半個時辰,我們就會全軍覆沒的!”


    姚、竇二人默然,沒再堅持。過了一會兒,竇行空拍了拍商嘯天的肩膀,叮囑道:“放手去搏吧!放心,這裏有我們呢!”


    商嘯天叮囑道:“若我真有什麽不測,千萬別再跟他們硬拚了!讓大夥了歸降吧!”


    “這……”二老驚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商嘯天向二老拱了拱手,正色道:“請二位老哥務必記住兄弟的話!拜托了!”


    ※※※


    天已大亮,朝陽自遠山冉冉升起,撒下萬道光芒,浩瀚的洞庭湖湖麵上金蛇亂舞。


    商嘯天身披霞光,如一隻金燦燦的展翅大鵬,一躍下了嶽陽樓,落在上官雄身前一丈開外。


    除上官雄外,楚湘盟其餘幫眾均未曾近距離地見過商嘯天,齊都定睛看去,但見他一襲石青色長袍,身形高壯,麵色紅潤,目泛精光,如猛虎般地傲立在場中。雖知上官雄武功蓋世,但見他威風凜凜、氣勢迫人,不由得都替上官雄捏著一把冷汗。


    上官雄卻仿佛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商嘯天的殺氣,轉首盯著他的眼睛,淡淡地道:“我等著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我也是!”商嘯天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上官雄,見他穿著一件半新舊的紫袍,雖頭發微白,但目光明亮,額頭、眼角卻不見皺紋,看起來竟比自己年輕了不少。但他清楚得記得,上官雄比自己要大二歲零七十九天。


    “哎!這家夥真會保養呀!”商嘯天心裏歎息,“想來這些年他應該比我辛苦得多!為何歲月已在我的額頭上刻下道道皺紋,但對他卻毫無影響?”


    商嘯天沒有再胡思亂想下去,迅速收攝了心神,緩緩拔出長劍,將劍鞘擲在地上,橫劍當胸,斜睨著上官雄,喝道:“來吧!”


    雙方幫眾忙都退開,讓出好大一片地方來,屏息凝視著場中二人。


    其實,大部分的幫眾均知道他們乃是一對師兄弟,但從不敢在他們麵前提起此事。因為上官雄從不願在幫眾麵前承認自己乃是武當弟子,而商嘯天也恥於跟幫眾說上官雄乃是他的師兄,一提到他,總咬牙切齒地罵他是個欺師滅祖的武林敗類。


    上官雄迅速地自地上抄起長劍,也不答話,大踏步上前,一式“金針渡劫”,長劍徑刺商嘯天前胸。商嘯天見他貌似輕佻,實則法度嚴謹,劍法淩厲,麵色一凜,迴了一招“雲橫秦嶺”。


    二人乃是共同習藝多年的同門師兄弟,彼此的武功再熟悉不過了,一上手就連拆了三十餘招。上官雄催動純陽無極功,招式綿密,劍氣哧哧,劍尖陡起朵朵絢目的劍花,腳下展開九宮八卦步伐,縱橫趨退,快若閃電。商嘯天運起武當九陽功,勁透劍身,展開太極劍法,以靜製動。


    旁觀的武功修為不夠之人已漸漸看不清二人的身形,隻覺得眼花繚亂,惟見一道紫影幻化成一道道時大時小的紫光圈,圍著圈內的一個更小的青色光圈,在兩個光圈之間的環行地帶,風雷隱隱,劍氣彌漫。二人均不等招式用老,便已變招。轉眼間酣戰了五十餘招,卻始終不聞兵刃相交之聲。


    青木堂中有數名幫眾乃是武當弟子,但資質都不是很高,武功和領導能力也均不如曲風,商嘯天惟才是用,所以他們乃是曲風的屬下。但他們對武當派的武功卻熟悉不過了,平日對商嘯天的武功本佩服不已,今日忽見上官雄的本門武功居然如此精絕,竟不在師叔之下,無不又驚又佩。


    一名叫做單輕揚的武當弟子是他們中武功最強的,所習得的武當劍法也最多,一邊觀戰,一邊心下驚歎:這武當敗類當真了得!怪不得師叔一提起他來就緊張得很!呀!這招上清快劍使得真是出神入化!馬上連上的這兩招兩儀劍法更是如渾然天成!……哦!原來醉八仙劍法配合狻冰功身法竟然如此無懈可擊,且又威力奇大!……有沒有搞錯?迴龍璧的暗器手法居然可以不露斤斧地化在繞指柔劍法中!……也虧得他的對手是師叔,要是我,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迴了!


    又戰了數十合,商嘯天終於感覺壓力漸減。但他同時心下有些疑惑,按他的判斷,上官雄不應當隻戰百餘合後便後力不續了,當下也不及細想,忙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轉守為攻。


    商嘯天一旦展開進攻,上官雄果然顯得有些吃力,再也圍困不住對手,不時被迫得不住防守。“鏗”“鏗”聲中,雙劍終於開始密集地相碰撞。商嘯天感覺他的內功並非如自己先前所擔心的那樣精深,隻是與自己在伯仲之間,心下一喜,連連催動功力進攻。


    酣戰中,商嘯天忽然一劍挑飛了上官雄的長劍。正欲乘勝追擊,卻見上官雄毫無懼色,不退反進,左手以上清擒拿手閃電般地拿住自己持劍的右腕,右臂一振,“忽”的一掌向自己當胸劈落。


    商嘯天聽這一掌隱隱有風雷之聲,沒料到他先前如強弩之末的情狀原來是偽裝的,大吃一驚,草草地接了一掌。“蓬”的一聲,雙掌相交,商嘯天感覺這一掌力道好生猛惡,直震得胸口發悶。


    上官雄不待他緩過一口氣來,運掌如風,連續向他胸口大力推落。隻聽“蓬”“蓬”聲不絕於耳,雙方連續對了十餘掌,商嘯天被震得連連後退。


    上官雄忽然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暴喝,臉上黑氣隱現,右掌橫斜如刀,掌心黑氣大盛。


    “鐵掌神功!”商嘯天臉上變色,脫口叫道。


    “正是!”上官雄怒瞪著他,嘴角泛起一絲得意而殘忍的冷笑,“你這搖唇鼓舌的小人,今日教你死在我上官家的鐵掌之下!”


    話聲中,欺身而進,雷霆萬均般的一掌猛擊向商嘯天前胸。


    商嘯天再無信心能單手接下這一掌,欲棄了長劍以雙掌迎擊,無奈右腕被牢牢扣住,掙脫不開,避無可避之下,忙運起十二成的武當九陽功,以武當震山掌的手法硬接了一掌。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沉悶而駭人的悶響,上官雄紋絲不動,商嘯天卻臉色血紅,“蹬”“蹬”倒退兩步,仰倒在地,脫口噴出一口鮮血,“倉鋃”一聲,長劍掉在身旁的地麵上。


    上官雄並不追擊,傲然地卓立在當地,鄙夷地看著地上的商嘯天。


    “樓主!”曲風、粟方中雙雙搶出,左右扶住商嘯天。姚遠、竇行空也大鳥般的掠下,驚怒地瞪視著上官雄,護在商嘯天左右。站在二樓觀戰的謝飛燕花容失色,忙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衝去。


    “滾開!”商嘯天推開曲、粟二人,姚、竇二老忙迴身拉住他勸阻。


    商嘯天怒道:“讓開!”二老不敢違拗,心有不甘的讓到一旁。


    “商……大哥!別……跟他硬拚!”謝飛燕終於惶急地跑下來,氣喘籲籲的叫道。


    商嘯天看了她一眼,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自地上抓起長劍,緩緩站起身來。


    “來呀!”上官雄叉著腰,卻輕蔑地挑釁著。


    商嘯天怒不可遏,使出最得意的天罡斬邪劍法,劍氣森森,大開大闔,向上官雄追身狂斬猛刺。無奈對手輕功卓絕,身法如電,攻了二、三十招之後,仍是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酣戰中,上官雄忽然右手以鶴嘴勁刁住商嘯天劍脊,斷喝道:“撒手!”


    “做夢!”商嘯天雙手握住劍柄,振臂反削他胸腹。上官雄駢左掌如刀,一掌斬在劍脊之上,“喀嚓”一聲,那劍斷為兩截,接著毫不停留,右掌劈胸而下。


    “蓬”的一聲,商嘯天又硬接了一掌,嘔著血後退幾步。


    楚湘盟幫眾見盟主大展神威,無不喜動於色;嶽陽樓幫眾則心下惶恐,緊張萬分。姚、竇二老及四位堂主均不知不覺地上前幾步,以備商嘯天遇險時相救。


    上官雄又連攻了幾掌,將商嘯天震得踉蹌著暴退,突然縱身躍起丈餘,雙掌黑氣大盛,向他胸部疾推而下。


    商嘯天不敢攖其鋒,狼狽地滾身避開三尺,忽然右腕一抖,斷劍如天際流星般脫手而出,厲嘯著眨眼間就到了上官雄小腹前二尺。此招乃是武當神門十三劍劍法中敗中求勝的絕招之一,名叫“驚鳥投林”,乃是從飛燕銀梭的暗器手法中化來的。


    嶽陽樓幫眾沒想到岌岌可危的樓主忽然冒出如此殺招,全都屏息瞪目,驚鄂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楚湘盟幫眾更沒料到突然間風雲色變,本已穩操勝券的盟主突然遇險,齊聲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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