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豪隻得又遊身相鬥。但他深知,似此這般一味的被動防守,稍有疏虞,便會傷於刀下;加之自己接連負傷,又餓得頭暈眼花,再如此鬥下去,必死無疑。


    天風見又是數十刀無功,心下也焦躁起來。須知他這自在刀法,招招大開大闔,刀刀剛猛無儔,甚是耗費體力;並且,接連幾次連擊的必殺技無功之後,更令他泄氣。


    於是決定拿出看家本事,右手自在刀,左手千葉觀音掌,掌中夾刀,刀中藏掌,擬以排山倒海之勢,速戰速決。


    其實,天風的這種戰略,倒正合趙燕豪之意,隻是,其強大的威力,卻令他很是吃不消。他隻感雪亮的刀光似疾風衝塞,勢如破竹,掌影萬千,掌勁如牆,壓迫得自己根本就站不穩腳跟,連連暴退。


    驀然,天風“嘿”的一聲厲喝,掌上加勁,如山的掌勢追身壓落;幾乎同時,自在刀法三連擊殺招“躡影追”、“截流斷”、“迎風斬”挾著摧城拔寨之威,怒斬趙燕豪。


    趙燕豪見對方的掌力籠罩了身周方圓丈餘範圍,若退身閃避不及,一旦被掌力掃中,必筋摧骨折,當下不敢行險,奮力硬接了一掌。


    “蓬!”


    雙掌相交,聲若悶雷。


    趙燕豪一連退了三步,順勢化解了“躡影追”這一刀。


    天風被震得身形驟然停頓,剩下的兩式後著便發不出來,他隻感氣血翻湧,喉頭一甜,忙硬生生得吞迴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腹血。


    交手以來,這是趙燕豪與他首次硬碰硬的相抗,他雖知對方功力不凡,但卻真沒料到,其功力居然如斯雄渾,不禁心下駭然。


    天風一咬牙,奮身複上。


    趙燕豪強打精神,寸步不退,掌、爪結合,右掌吞吐不定,左爪劈抓倏忽,沉著應戰。


    酣戰中,趙燕豪忽然雙掌一合,正好夾住戒刀刀身。天風一驚,振臂力奪。


    趙燕豪夾持不住,倏一翻腕,將“武當繞指柔劍法”化為掌法,順勢一帶。


    天風但覺一道柔和卻不可抗拒的螺旋勁力傳來,再也拿捏不住刀柄,脫手飛出。


    這一帶之勢勁道非凡,戒刀直飛出三十餘丈方才墜落,“撲通”一聲掉入伊河之中。


    天風失了戒刀,卻並不慌亂,怒吼一聲,蹂身而上。


    趙燕豪見他雙掌施展千葉觀音掌,迅捷雖較之吳逸雲差相仿佛,勁道卻大了不少,當下展開“般若禪掌”,凝神應對。


    “砰!”“砰!”“砰!”……


    萬千掌影不斷地與掌牆相撞。


    趙燕豪怕加重傷勢,不敢以十成功力相抗,被撞得暴退不迭。饒是如此,每一次的撞擊,都將他震得似肝腸寸斷一般。天風雖表麵占了上風,其實也很不好受,隻覺得雙臂麻木不堪,甚至連整個上半身也逐漸麻木了。


    轉眼之間,二人已激戰至斷崖邊,趙燕豪已退無可退。


    “下去罷!”天風奮起畢生功力,漫天掌影化作沉猛一擊,並掌推落。


    趙燕豪避無可避,隻得硬接。


    “砰!”


    趙燕豪被震得平飛而出,離地的瞬間雙腳一夾,正好夾住天風的脖子。天風站立不穩,立時被帶得跌出。


    兩條身影如炮彈般得跌落斷崖,“撲通”聲中,幾乎同時掉入河中。


    過了好一陣子,天風率先探出頭來;緊接著,趙燕豪也在距他丈餘外的河麵上冒出頭來,一邊手忙腳亂的劃著水,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天風一見他那架勢,就知他水性不佳,心頭狂喜,便飛快地朝他遊過去,準備將之按入水中,活活憋死。


    趙燕豪大駭,劈掌打出一道水花,直向他麵部罩去。


    天風促不及防,被打了個結結實實,頓時雙眼模糊,臉上又麻又痛,頭腦竟也有些眩暈,他怕對方乘勝追擊,忙不迭得退身。


    好在對方並未向自己撲來,而是往崖壁處撲騰而去。


    天風很快地瞄了一眼,但見那崖壁下端長了不少綠蘿及樹根,幾乎已垂至河麵之上。


    天風豈肯給他喘息之機?當下手足並用,遊魚般的竄出,後發而先至,已然攀住了樹根。


    趙燕豪見他搶得了先機,可自己行將遊不動了,隻得硬著頭皮上,剛抓住他身旁不遠處的一把綠蘿,“砰”的一聲,肩頭已中了一掌,立時痛徹心扉。


    趙燕豪顧不得疼痛,右腕一翻,閃電般的扣住了對方的右腕。


    天風右臂一麻,哪還有力氣掙脫?突覺對方猛力一扯,一肘倏出,逕往自己胸口的“膻中穴”撞來。


    天風心下大駭,好在他反應奇快,猛的一個“千斤墜”,往河中沉落。


    趙燕豪一撞不中,左手一緊,綠蘿禁受不住,立時斷折。趙燕豪雙眼迷糊,已被拉下水麵。


    憑他的水性,如何敢與對手潛水相搏?當下忙放手竄出頭來,攀住方才天風所抓的樹根。


    剛剛抓穩,陡覺左踝一痛,已被牢牢扣住。


    趙燕豪心知,自己隻須慢得須臾,三陰交、陰、陽陵泉、足三裏等穴便會被封,屆時便隻能任人宰割了,於是右足電閃而出,直蹬對手的頭頂。


    天風陡感一腳勢道猛惡,逕奔自己的“百會穴”而來,忙棄爪閃身。


    趙燕豪猛吸一口氣,“蓬”的一掌拍擊在水麵之上,頓時陷出了一個徑達丈許的大水坑。


    水下的天風聞得一聲霹靂般的炸響,頓感伊河猛烈震蕩,緊接著,一道水柱若千鈞巨岩般的壓身而來。


    天風不敢攖其鋒,斜竄而出,在丈餘外冒出頭來,但見趙燕豪正攀著樹根喘息。


    “天風前輩,就此罷手,如何?”趙燕豪一臉無奈之色。


    “除非我死了!”天風憤聲道。


    趙燕豪歎了一口氣,昂首望了望崖頂,至少有十來丈高,崖壁筆立,宛似斧削,中段乃是光禿禿的石壁,鏡麵似的光滑。憑現在的精神狀態,要想攀爬而上,他是連一點信心也沒有。


    他又望了望左右,發現下遊處有一段崖壁不但沒那麽陡峭,而且隻有七、八丈高,兼之幾乎爬滿了藤蔓植物,當可攀緣而上。隻是,那地方距自己當下所處的位置,至少尚有四、五十丈的距離。


    “看樣子,隻能從那裏上去了!”趙燕豪思忖。


    主意已定,便開始沿著崖壁往那邊遊去。他水性很差,幸喜有不少樹根或綠蘿,或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表麵,當體力不支之時,倒可供攀住歇一口氣。


    天風很快看出了他的心思,豈肯讓他上岸?趙燕豪剛遊出三、四丈,便被他追了上來,一爪抓向右腳踝。


    趙燕豪左足飛踢,將之迫退;剛欲前遊,對手又撲了過來。如此這般幾個迴合,趙燕豪卻連半分也前進不得。


    他心知是無法脫身了,索性停了下來,左爪潛運“無相劫指”神功,硬生生的插進石壁之中幾達五分。如此一來,便如腳下有了根,他信心滿滿:即便泰山壓頂,也休想將自己壓入水中。


    天風攀著樹根,“唿哧唿哧”的喘著氣,怒瞪著眼前這該死的頑固份子。一路追殺下來,已耗去了他不少的體力;況且,畢竟是上了年紀之人,耐力終究是比不得年輕人的。


    一時間,二人均一動不動,摒息凝神,小心戒備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同時,他們也都明白,這一次的相搏,不動則已,一動必是雷霆萬鈞,生死立判。


    仇恨滿胸的天風首先沉不住氣了,左掌一劃,一道亮白的水花應手而出,如刀般飛劈向趙燕豪的臉麵。


    趙燕豪一掌拍落水花。一道朦朧的月白色身影已鬼魅般的欺近,縱橫的掌影忽然凝聚成一記堅不可摧的手刀,逕斬喉結。


    趙燕豪大喝一聲,一記“龍爪手”電閃而出,正好刁住天風的左腕。


    “嘯”的一聲,另一記手刀如隕石墜空,劈頭斬落。


    趙燕豪不及閃避,隻來得及側頭躬身,運起十二成的“金剛不壞護體神功”,硬受了一記。


    “哢”的一聲,這一記手刀結結實實的斬在他肩背之上。趙燕豪隻感胸口劇震,眼前一黑,脫口噴出一口腹血。


    天風一擊建功,正欲再一記手刀斬他脖項,結果掉對手的性命,陡覺左腕處一道巨力傳來,身子已被拉得斜飛出水麵,接著是一陣身不由己的風車般的旋轉,“蓬”的一聲,似乎是被重重得砸在了水麵之上,直震得渾身似散了架一般。


    據天風迴憶,依稀是在自己被砸至第三次之後,才徹底昏迷的;至於之後,趙燕豪有沒有繼續殘暴下去,他不得而知。


    其實,趙燕豪還是有些高估了天風的實力。——他是在將他掄起來砸了五次之後,方才罷手的。——他堅信,世上沒有幾人能禁得住這樣的折騰。


    果然,緊咬著牙關的天風已臉色煞白,絲絲縷縷的血絲不斷地自嘴角溢出,徹徹底底的暈了過去。


    趙燕豪怕他醒來之後繼續纏鬥,便封了他肩臂的要穴,托著他的身子緩緩挨到那處可攀緣的崖壁之下,奮起精神,背負著他上了崖。


    重傷之後,再加上這番勞累,直累得他腳酥手軟,渾身濕淋淋的倒在草叢中一動也不能動了。


    休息了好一會兒,趙燕豪將天風仰躺在一麵土坡之上,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瓷瓶,倒了幾粒“固元保命丹”喂入他的口中,順手解了先前被他所封的肩臂要穴,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他已辨不大清楚龍門鎮的方向,隻是感覺應當往下遊走,繞過山巒向東而行,很可能就能到達目的地。


    於是便強撐著走了二、三裏。麻木的神經逐漸恢複知覺,直疼得他冷汗淋淋,頭暈眼花。


    走至河畔的一處廢棄采石場之時,趙燕豪再也支撐不住,“哇”的噴出一口腹血,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一隻大河蟹自采石場內的淺水中爬上岸來,舉著兩隻紅通通的蟹鉗,飛快地橫移到趙燕豪的身旁,豎著一對長長的小眼睛,好奇的望著這名不速之客。


    不一會兒,又有好幾隻河蟹圍了上來。


    一隻河蟹見他一動不動,壯著膽子揮鉗夾了夾他的衣服,有點試圖想拖走的架勢,但卻紋絲不動。


    “爺爺,快走快走!好多螃蟹的!我們去捉了來,您晚上好下酒!”


    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衣衫破舊,正蹦蹦跳跳的跑將過來,身後跟著一名花白胡須的黑瘦老人,衣服補丁累累。


    “慢一點跑,……小心別摔著!”老人追不上,氣喘籲籲的提醒著。


    眾蟹大驚,一陣淩亂的沙沙腳步聲中,紛紛竄迴水中,唯餘陣陣小水泡冒起,卻早已不見了眾蟹的蹤影。


    “啊!……”小男孩忽然驚聲大叫,邊後退邊顫聲喊道:“……爺爺爺爺,……你快來!……這裏有個人,好象死了!”


    昏迷中的趙燕豪忽然感覺身旁有動靜,霍然睜眼,一個頭發蓬亂的小男孩的麵孔映入眼簾,正以關切的目光看著他。


    “嗬,醒啦!”小男孩欣喜之極,“爺爺,爺爺,您快來看,他醒啦!”


    話音剛落,一張黑瘦的老人麵孔湊了過來。


    “您是?……”趙燕豪盯著那老人,欲起身見禮。


    “小老兒姓侯,是個劃船的!”老人微笑著輕按他的肩膀,滿麵的黑紋褶皺成一片,卻給人以一種說不出的溫和、慈祥之感覺,“年輕人,不要動,你受了很重的傷!”


    “多謝老人家!”趙燕豪感激不已,忽然感覺身子似在晃蕩,便好奇的側頭看了看周圍,但見夕陽的餘暉染紅了江麵,竟然已是傍晚時分,而自己正置身於一隻小貨船之上。


    “……老人家,怎麽……天都快黑啦?”趙燕豪心下茫然,他清楚得記得,自己昏倒之時,應當尚未過辰時。


    “嗬嗬,你已昏迷大半日啦!”


    “哦?……我們這是去哪兒呀?”


    “偃師。”老人微笑道:“拉石材,去偃師交貨。”


    “什麽?!”趙燕豪心下著慌,“老人家,我得迴龍門鎮去,我還有重事之事要辦哩……”


    “年輕人,別急,先養好傷再說罷!”老人安慰道:“……放心,咱們明晚便可趕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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