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武林的佛門派,以少林、五台、普陀、峨嵋、恆山、九華山六派最盛。而諸佛門派之首,理所當然當推少林。千百年來,雖說天下別的武林門派一時或有曠世高手湧現,但都不及少林派這棵長青樹。故此,少林派自來均被奉為武林至尊。


    佛門六大派高手輩出,而在青年一代中,最負盛名的莫過於“佛門三傑”和“南北雙嬌”。少林趙燕豪、五台元真、普陀吳逸雲,被江湖奉為“佛門三傑”;恆山冷若霜、峨嵋林嫣然,江湖人稱“南北雙嬌”。這五人,俱是當今武林青年一輩中的頂尖人物,尤其是那趙燕豪,據說放眼整個武林,亦能稱得上佼佼者。


    隨著南少林的衰落,江湖中所說的少林派,乃指座落於嵩山少室山麓的北少林。嵩山少林按職能劃分,分為方丈院、戒律院、知客院、武僧院、誦經院。後四個院各設有一位首座僧人,輔佐方丈院的住持,管理整個少林的日常事務。


    戒律院主要負責製定和施行寺中的各項規章戒律,對僧人的日常行為進行監督和賞罰。知客院主要負責賓客的迎送、接待及江湖事務的處理。誦經院包括藏經閣和參禪室,藏經閣負責各種佛學典籍的抄錄、借閱、歸還、存放等事務;參禪室則是寺內僧人誦經、議禪的禪室。武僧院則專門負責為少林培育武學人才,內則看院護寺,外則降妖伏魔、匡扶正義。


    武僧院共分為三個堂。初級堂名為羅漢堂,初入寺的弟子,均入羅漢堂習練少林基礎功夫。無論僧、俗弟子,隻要過得了木人巷,闖得過十八羅漢陣,都有資格進入中級堂繼續深造。中級堂名為達魔堂,在此可以修習少林七十二絕技。七十二絕技絕技分為拳法、掌法、指法、抓法、擒拿法、內功、輕功、器械類的絕技,每類功夫又包含若幹項絕技。至少得精通四項不同種類的絕技,並由寺中最精通該門絕技的僧人考核合格,才有資格進入高級堂。高級堂名為般若堂,在此,可以修習千百年來,少林所收錄的武林各門派的絕學。


    二十八歲的趙燕豪是少林公認的武學奇才。八歲入羅漢堂,十五歲進達摩堂,二十三歲時,以精通十一門絕技的成績而入般若堂。此等修習進度,不但打破了少林塵封一百六三年的記錄,也令俗家弟子進不了般若堂的記錄作古。


    空靜大師為武僧院首座僧人,地位僅次於主持空無,他的死訊,震驚了少林上下。戒律院首座空性和知客院空相,聽說空淨很可能是死於昆侖派和武當派的兩個年輕弟子之手,都是將信將疑。因為,幾十年來,二派與少林素來交好,沒理由對空淨痛下殺手。經過一番商議,最後決定由空相親去均州,查明真相。若真是那兩個年輕人所為,而官府又不依法製裁的話,則將他帶迴,待空無主持迴寺後再行發落。考慮到二派很可能會包庇他們,不肯讓空相將人帶迴,便委派了般若堂趙燕豪、空罔、空幻、空虛、靈覺和達摩堂靈悟、靈真七人,隨空相前去均州相助。


    一行到得均州,已是初八日的傍晚時分。空相問明縣衙所在,帶著七人直奔衙門而去。到得門口,說明了來意,一名衙役忙進去迴稟,過了一會兒,出來迴複道:“大人有請。”


    一行剛走進大堂,湯知縣已迎了出來,拱手道:“各位少林師傅總算到了!一路辛苦!快請裏邊坐!”說著,肅手請眾人進內堂。


    空相擺手道:“大人,請先讓我們去看看空淨師兄的遺體!”湯知縣道:“也好!”說完,親自領了眾人前往。


    空淨的遺體停在西北側的停屍間。幸喜這裏頗為陰暗清涼,屍體倒保存很好,隻發出些微的屍臭。這兩日,靜清等隨行的弟子都來到停屍間日夜守著,就連靜靈都帶傷守護。四弟子見空相一行到來,宛如迷失的孩子終於見到了父母,嚎啕大哭。空相一行也悲痛不已,一邊安慰著他們,一邊詢問。待問明了兇案情由,大怒道:“這二人現在押在哪裏?老衲要親自去質問這兩個蛇蠍心腸的兇徒!”


    湯知縣搖頭道:“大師息怒!剛才您那幾位弟子所講,乃片麵之辭。經衙門這兩日詳查,空淨大師並不是這二人所殺。兇手另有其人。”空相圓睜雙目,問道:“那兇手是誰?”


    湯知縣尷尬道:“說來慚愧,至今尚未能找到真兇呢!”靈真冷笑道:“兇手明明已經抓住,卻說他們並非真兇!分明是昆侖派那人懷恨在心,夥同武當派那人一起,殺害了空淨師叔。這麽簡單的案子,大人怎麽查不明白?”


    湯知縣苦笑道:“哎,一言難盡呀!各位師傅,如今天色已晚,各位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不如今晚先找個地方住下,好好休息休息。等明日一早,會同經辦此案的何縣丞,再詳細了解這案子,如何?”趙燕豪道:“請問大人,那何大人可在縣衙?我們想現在就找他了解。”


    湯知縣搖頭道:“何大人已連續忙碌了幾日,疲憊不堪,如今已迴家休息去了。各位還是明日再來吧!”趙燕豪微露失望之色,道:“也好,煩請大人帶我們去見見那兩個疑犯,見過後我們就走。”湯知縣正色道:“真不巧,那二人,今早已經釋放了。”


    少林眾人全不知道此事,聞言立即嘩然。靈真一把揪住湯知縣,厲聲道:“放了?你敢私放人犯!”跟隨的幾名衙役紛紛拔出腰刀,斷喝道:“大膽!快放了大人!”空相等人也忙上前拉住靈真勸阻,靈真方不甘的放了手。


    湯知縣倒顯得並不如何驚慌,整了整衣冠,道:“放那二名疑犯,本縣乃是根據大明律法行事。不過,本縣並未允許他們離開均州。明日等你們來了,本縣會宣他們來衙門,與各位當堂對質!各位請迴吧!”


    當下空相留下靈悟、靈真守著空淨屍身,帶著眾少林門人悻悻離去。


    ※※※


    空相一行出了衙門,沿街緩行,尋找客棧。三名武官模樣的人匆匆走過來,為首的是一名三十餘歲幹練漢子,抱拳問道:“敢問各位師傅,你們可是少林一行?”


    趙燕豪走在最前麵,抱拳疑惑道:“正是。這位大哥如何稱唿?找我們何事?”


    那漢子大喜道:“真是你們!太好了。在下許錦山,我們都是繆大人屬下。”


    空相走前合什道:“貧僧少林空相。敢問施主,你所說的繆大人,可是北鎮撫司繆易真大人?”許錦山道:“正是。繆大人日前在九江公幹,聽說空淨大師在均州遇害,驚怒不已,正帶著眾人匆匆趕來,午夜時分當能趕到這裏。我們因在就近公幹,先行趕到。繆大人來信說,你們應當也得知了噩耗趕來,吩咐我們若見到你們,務必告知他已前來的消息。”


    空相喜道:“好。你們住在哪家客棧?我們一行幹脆也住那裏,方便等著繆大人。”許錦山道:“如此最好!我們住在江城客棧,各位跟我們前去就是了,我們已包下了那家客棧。”


    江城客棧是均州最大的客棧。當下許錦山那七名下屬安排好空相一行住下,又讓小二的張羅來一大桌豐盛的齋菜。空相一行大半日未餐,早已饑腸轆轆,便也不客氣,狼吞虎咽的大吃起來。許錦山微笑著相陪,偶爾挾一口嚐嚐。


    午夜時分,一陣勁疾的馬蹄聲劃破靜寂的夜空,漸近而來,一名緹騎興衝衝的跑到空相房中,道:“繆大人到了!”空相忙率領著眾門人迎下樓去。


    客棧大廳燈火亮堂,許錦山陪著一名麒麟服的威嚴官員進了大廳,後麵跟著黑壓壓的一群緹騎模樣的人。空相迎上去,合什道:“阿彌陀佛,繆師弟!得能在此與你相逢,大喜,大喜!”少林一行除空相、空罔、空幻外,餘人俱都不認識繆易真,但早聽人講過,他乃出身少林,當下紛紛上前依禮參見。


    繆易真道:“昨日在九江公幹,聞聽了空淨師兄遇害的消息,匆匆趕來。空相師兄,你們何時到的?”空相道:“傍晚時分到的。就盼著你來呢!”


    當下少林眾人陪著繆易真用飯,空相見他居然也吃素,驚奇道:“繆師弟,你身在官場,怎麽也吃素?”


    繆易真微笑道:“身在官場,平日少不了應酬,酒肉倒是難免的。不過,迴到府中,我可一直都是吃素。”


    少林眾人聞言,肅然起敬,讚歎不已。


    飯畢,繆易真親自陪著少林一行人寒暄,拉著趙燕豪的手讚歎了一番,又問起空相到達後的情況。空相將去到衙門時的情形說了。繆易真靜靜的聽完,黯然歎了一口氣,道:“哎,我們都來晚了!”


    眾人見繆易真也如此說,愈感不安,均茫然的望著他。


    繆易真道:“靜靈等隻知哀憤,眼巴巴的守護著空淨師兄的遺體,卻不去緊盯著官府查案的詳情。哎,他們原太年輕,又遇上這種大悲大痛之事,難免亂了方寸,這也怪不得他們。”靜靈等聽繆易真微帶責怪的話,齊都低下了頭。


    空相已略微聽出繆易真的弦外之音,皺眉道:“師弟的意思是……均州衙門會包庇他們?”


    繆易真緩緩點頭,道:“我猜想恐怕會這樣。這裏畢竟是武當的地盤,衙門裏湯知縣與那武當派烏木又走得很近。那兩名兇徒非但是他們道門的人,其中一名還是武當派的人。你們想,兇案發生了這麽久,他們能不早就想出了掩蓋真相的證據來?否則,那湯知縣怎敢放人?”


    少林眾人聞言,又驚又怒,齊都忿忿不已。靈真大聲道:“我早看出那狗知縣不是好人!明日當堂對質後,若他還敢包庇元兇,我一拳打死他個狗日的!”


    繆易真待眾人情緒穩定下來,正色道:“大家也不必太過激動。等明日去了衙門,看情形再應對。你們放心,有我在,量那湯知縣不敢貪髒枉法!”


    ※※※


    東方震和紫石被莫名其妙的抓了去衙門,兩日後又糊裏糊塗被釋放出來,既感意外,又覺幸運。烏木等眾人也都大喜,料想等少林來人後,到衙門將本案的詳情對質清楚,又有官府調查的結果作證,少林應當會作罷的。至於元兇,可以幫著官府和少林,一起慢慢查找,相信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三生掌門、金藏掌門見一場禍事化為無形,大喜之後,相繼帶著門人告辭,鍾智靈和桑青虹也向武當、昆侖二派告辭。但桑青虹卻還是不肯離開均州,鍾智靈略知她的心意,無奈之下,隻好陪著她找了家小客棧,悄悄的住了下來。


    何縣丞對於湯知縣釋放二人之事,略有不滿,說那二人雖非殺人真兇,但難保不是真兇的同夥,一起串通起來殺的人。湯知縣卻堅決搖頭,讓何縣丞別再查下去,查多了對誰都沒好處。何縣丞卻執拗得很,騰得一聲站起,一昂頭大步走出。湯知縣斷喝道:“何大剛!站住!”何縣丞梗著脖子氣乎乎的停了腳步。


    湯知縣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你若敢不聽話,你我都是死無葬身之地!知道上頭為什麽不讓再查了嗎?因為人家早已知道本案的實情!”頓了一頓,口氣溫和下來:“你想想,一邊是少林,一邊是武當,哪一方我們得罪得起?既然上頭如此指示,不是最好嗎?”何縣丞氣哼哼的道:“可你放了疑犯,還是不免得罪了少林。”湯知縣冷笑道:“本官依法行事,證據確鑿,量那少林也無話可說!”


    次日,少林一行早早的就來到了縣衙。湯知縣見鎮撫使大人親至,驚詫莫名,慌忙跪倒迎接。繆易真昂首進了衙門,冷冷道:“本官今日的身份,乃是代表少林,前來處理我空淨師兄遇害一事。湯縣令,本案如今查得怎樣?”


    湯知縣當下忙吩咐衙役去客棧傳武當、昆侖兩派前來,慢慢向繆易真稟明案情。


    過不多時,烏木和玉掌門領著東方震和紫石匆匆來到衙門,見少林一行來了這麽多人,全都麵色不善,心下不免有些擔憂。又見湯知縣旁邊坐著一個紫色麒麟官袍的官員,神情嚴肅,雖不識得,但卻看得出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忙都上前跪拜見禮。


    繆易真側身並不受禮,語氣中有些敵意:“兩位掌門,本官當不起!本官此次前來,是來查明我空淨師兄遇害之事。聽說兩位掌門的徒弟俱有嫌疑,不知可已前來?”二掌門俱不知少林竟有廟堂高官,聞言心下有些驚詫。


    東方震道:“小人東方震,旁邊這位是紫石。空淨大師之死,與我們俱無關係,請大人明查。”湯知縣也轉頭道:“大人,疑犯就是他們。不過,經詳查,並非他們所為。何縣丞,請將此案的卷宗拿上來,給大人過目。”


    繆易真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神情黯然,遞給空相道:“你們看看吧!”


    少林眾門人全都圍上來看那卷宗,隻見上麵寫道:“兇案時間:四月初六,酉末。兇案地點:柳林坡,望江亭。死者身份:少林空淨。死因:背部掌傷,胸部劍傷,致命傷為劍傷,一劍刺穿心髒。係二人所為,死者毫無防範。疑犯:東方震、紫石。是否有目擊者:無。案情:案發後,在現場附近發現兩名疑犯滯留,經帶迴審訊,兩名疑犯均否認是真兇。經查證,兩名疑犯劍上和衣袍上俱無血跡,兇案現場也並無兩名疑犯足印。在兇案現場的地麵發現四個帶泥的足印,經判定,這腳印亦並非衙役所留,係兩名兇手留下。腳印一直延伸到北麵河灣處消失,應是乘船離開的兇案現場。處理方式:按律,釋放疑犯,元兇以待查實。”


    靈真剛一看完,便大聲道:“怎能放了他們!即使不是他們親自所殺,也可能是他們的同夥所殺!”東方震反駁道:“請問這位師傅,既然空淨大師並不是我們所殺,我們幹麽要跑到兇案現場去,落個嫌疑之罪?再說了,無聲無息的殺掉空淨大師,我們有那麽大本事嗎?”靈真一時語塞,“唔……誰知道你們安得什麽心?我……我沒你們那麽多壞心眼,想不出來!”東方震聞言冷笑了一聲。


    趙燕豪也冷笑道:“我倒相信你們絕非空淨師叔對手!不過,師叔他宅心仁厚,不曾防備,而你們卻同時偷襲。以你們的武功,天下武功再強的人,也是逃不過毒手的!”紫石辯解道:“我們身上俱無血跡,怎麽又說是我們所殺!”趙燕豪冷冷道:“處心積慮的要殺人,多帶套衣袍,多帶一把劍,殺人後隨便將血衣、血劍往江裏一扔,誰找得到?”紫石氣苦道:“你非要硬誣我們所為,我們也沒辦法!”


    東方震忽然道:“想必眾位忘了,四月初五晚上,在下曾同靜靈師傅有過爭執。試想,空淨大師一個人跑到那黑沉沉的林子來,突然見到我們,怎能不加防範?”少林眾人聽了此話,一時語塞。


    湯知縣道:“各位都不用再爭執了。先前詹杵作提出要剖解驗屍,以便進一步的確定死因,可幾位少林小師傅不願意,說要等著少林來人後再作決定。如今眾位少林大師傅來了,不知大家可願意剖屍驗看?”


    眾少林門人麵露悲痛之色,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決定。


    繆易真咬咬牙,沉聲道:“好!為了查清真相,找出真兇,不得不褻瀆空淨師兄的遺體。我想師兄地下有知,不會怪罪的。”


    空相合什道:“阿彌陀佛,人死如草木,何必在意這副臭皮囊!就依繆師弟所說,剖屍查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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