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般事宜確定了,書院自然開始授課。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


    顧遙都是與其餘人一起學的,其中輕重深淺不一,暫且不表。


    可既然是宋問的弟子,在與其餘人上課之餘,每天才抽出一個半時辰,又宋問指點她的學問。


    等她從宋問處出來,書院裏已經人頭攢動了……這也沒法子,畢竟不這樣安排,她也沒有別的時間去宋問麵前了。


    因為她一人一間屋舍的緣故,在這裏還沒有可以一起坐的,顧遙便自己一個人坐了。


    筷子還擱在桌子上,顧遙正要拿,卻又把手放下了,抬臉去打量走在自己桌子前的三個人。


    “閣下就是進書院的魁首,叫做顧秋生的?”為首那人道。


    顧遙眸光微動,卻沒有答話。其餘人都看過來,自然是聽出那人話裏的深意,等著瞧笑話。


    “我們三個仰慕你許久,不知道能不能共坐吃迴飯,算是交個朋友。”話雖如此,手裏毫不客氣地把書冊往食案上一拍。


    顧遙的筷子就骨碌骨碌跌地上去了,湯也撒了一小半。


    “你把我的筷子弄掉了。”顧遙淡淡道,甚至唇邊還有一點要散不散的笑。


    叫板的人一愣,像是有些詫異顧遙的應對,隨即大怒道:“小爺和你說話,你還當做沒聽見!”


    手在食案上一拍,湯又灑了一半。


    顧遙一垂眼睫,仍舊是清清涼涼的語調,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筷子是仁兄弄掉的,隻消給我撿起來就是了,我也不要仁兄親自洗好。”


    “……”


    那人卻隻覺得自己受了侮辱,一氣之下,卻又把脾氣收斂住了。


    能進滄浪書院的,才不是廢物。


    先前這樣先禮後兵,自然是覺得顧遙文弱可欺。麵上禮貌,叫顧遙不撕破臉,又強勢地好羞辱她。


    可如今見得,顧秋生不是個軟柿子。


    先前的話就當做沒聽見,隻謙虛笑道:“顧兄這樣的人,某最是欽佩……隻是,據說顧兄當初的卷子,不光全對,還給附加了分數?”


    顧遙便一掃其餘人,見臉上都是欽佩的神色,卻也有幾個人暗自眼紅。


    便道:“咦……兄台竟然還曉得我的分數,兄台真是細心。”不鹹不淡地誇一句,自然沒接他的招。


    “不敢當,隻是顧兄的名字,實在是如雷貫耳。隻是,我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在滄浪書院拿到超出滿分的……”他眼裏是不好的意味,緊緊盯著顧遙。


    怎麽他顧秋生忽地就能拿到這樣好的成績,連拿了滿分的才子劉從嘉,都要被他壓一頭。


    反常至此,必然不對。


    他顧秋生,是怎麽能拿魁首的?


    顧遙皺皺眉,從容道:“你是不相信?”


    那人猶豫一瞬,還是點點頭,眼裏透出不屑來。


    “如今一見,不過是個不知名的愚鈍書生罷了,說你是院考的魁首,怕是沒人會信罷!”


    話音一落,其餘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什麽手段,不甚光彩罷!就是山長收徒,也是叫你成了……”


    “你叫喬杉是吧?”顧遙眉眼平靜,忽地插進來打斷了他的話,還不及他繼續說話,顧遙便道,“我記得你,是劉家三郎君的好友。”


    眾人釋然,微微露出玄妙的笑來了。


    喬杉的臉色不好看,看著顧遙,還是繼續道:“難得顧兄記得我。”話又是一轉,“我隻道,當初的卑微寒酸的書生,如今一得提攜便忘乎所以,早忘了自己是誰,又怎麽會記得我喬杉是何許人。”


    “原是忘了的。”顧遙微微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多了去,哪裏能記得那麽多的事情,不計較的,也都不擱在心裏記著。”


    這話,既是說自己不記著過節,也是輕視譏諷喬杉。


    其餘人樂得看熱鬧,興味盎然地看著戲,恨不得人手一把香瓜子。


    “顧兄這樣一得勢便忘乎所以,怕是不好罷,舊時相交,顧兄豈能因為不好麵對過去窮囧,都裝作不認識?”


    話裏譏諷味極濃,顧遙並不擅長與人打機鋒,還不及她說話,那人有道:“也是,顧兄想盡法子,才混來一個魁首,如今也是有聲名的人了,如何好麵對舊友?”


    顧遙訝然:“喬兄說的舊友,莫非是喬兄自己?”又故意做出誇張的難為情,“我從來不曾有喬兄這個朋友,更是一麵之緣,我好不容易想起喬兄,原來喬兄卻當我是舊友……喬兄朋友的範疇,未免是忒廣闊了些,可見實在是會經營呢。想來,今日所見的,皆是喬兄的朋友罷。”


    話雖繞了些,喬杉的表情也不好看,像是吃了蒼蠅似的。


    顧遙當即冷哼一聲,凜冽道:“我自然是問心無愧的,你可還有什麽要問?”


    “……”


    “沒有就請迴罷。”


    “……”


    顧遙再取了一對筷子,打算吃飯。


    晚上倒是沒什麽安排的,不過要背書。


    顧遙便臨窗看書,等把書翻到最後一頁,她才放下,憂心起旁的來了。


    紫筠樓那裏,終歸是個隱患。


    可是,她如今沒法子調查。


    起先,她是打算找孟辭的,卻在今日聽見孟辭被革職的消息,也就曉得為什麽孟辭來滄浪書院任教了。


    自然是閑得慌,來沽名釣譽。


    可縱然如此,孟辭手裏的人力,卻還是叫她極為垂涎,有什麽,隻能找孟辭了。


    可惜,孟辭還不好找。


    默默想了想,顧遙還是把書拿起來,繼續一板一眼地背下去。


    她聰明,看一遍就能理解得差不多,一理解,也就記住了。


    所以,讀書不難。


    月上中天,顧遙才熄了燈睡覺,一沾枕頭便睡過去了。


    她夢到阿梓了。


    白胖白胖的團子拉著她的衣角,睜大著漆黑水潤的眼睛看著她,委委屈屈問她:“阿姊,不是說皇帝是最大的人物嗎,為什麽他們什麽都不要我做?”


    委屈巴巴地眨眨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時候,她怎麽說來著……


    哦,她說:“因為阿梓還不夠厲害啊,阿梓得變得厲害,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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