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平想著風起斯憑一己之力封印萬人,讓自己得以脫身,雖然不見得是最聰敏的辦法,卻是最快的辦法!


    若他動作再不快一點,對不起風起斯為他爭取的時間。


    他急忙趕到了八品絳雪殿,隻見那棵婆娑樹已經倒下,他前前後後尋了一遍,有打鬥的痕跡!


    赤衣尊者和魔尊已不見蹤影。


    那個梳著靈蛇髻的小姑娘也不知哪裏去了。


    他隻好再次一路落下,及到了朱圓庭,果然朱圓庭中也是人去樓空,此時安三平心中切切感受到了恐慌:


    “師兄他不可能輕易叫那五品殿軍給捉了,靈鬥和付紅蓮幾百年的修行,也不可能啊,莫非遇見什麽高手,或見勢不妙躲到了別處?如今之計,隻好先去封惡村找林小唐!”


    在去往封惡村的途中,他特意問了問化龍鼎,若將鼎放出,是否不論林小唐現下身在何處,都可以直接將他拘來。


    對於這個問題,化龍鼎迴答得幹脆:


    “可以。但拘來之後會立刻合二為一!


    到時候,林小唐便不再是林小唐,若不出意外,肉身也會被我自己占用;本來我作為元神,才可以藏在化龍鼎內,若今後有了身體,便再不能了;再說,妖神似乎比我更需要這副身體。”


    安三平立刻明白了,林小唐隻能靠他親自去找。


    封惡村這個所在,安三平從未去過,隻是聽說那是關押罪犯和兇獸的地方,由犯了小錯被貶下去的封惡人看管。


    封惡人他倒是見過一個,上一世時,被絳雪公主扮成的知微,在草廬之中殺死的那一個。


    安三平至今迴想起來,仍然對那封惡人心存愧疚,若不是因為他們,或許他不會死。


    他一鼓作氣下到封惡村,才站穩腳跟,什麽都沒看清的時候,便聞到了各種奇怪難聞的味道,像是腐臭燒焦的味道,不可形容,很是醃臢。


    這裏的霧很大,在黑夜裏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安三平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步走去。


    安三平覺得這樣極端的安靜,定然不是什麽好事情。


    果然突然之間,一雙紅色發光的眼睛,出現在前方半空之中,伴隨著危險的低吼之聲!


    安三平早已料到,封惡村正如其名,關押著的都是兇神惡煞,前方這雙眼睛,定然並非善類!


    正自揣測之時,那紅眼巨獸又是一聲怒吼,仿佛將身邊的霧氣都吞了進去似的,煙霧稀薄了一些,安三平才漸漸地看見了腳下的情形。


    不見則已,一見之下,頓時毛骨悚然。


    那奇怪的焦臭血腥氣味,原來是來自於這地上姿態各異的各色兇獸屍體,那些屍體皮開肉綻,支離破碎,死相可怖,五顏六色的血液濺在地上,基本已經凝結發黑風幹。


    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後又燒了片刻!


    安三平雖不像他師兄那樣有潔癖,但見此情景,也不由得屏住唿吸,隻怕再多聞那味道,自己便要吐了出來。


    曾幾何時,他是那個取一條蛇膽出來製藥,都膽戰心驚的藥童;如今身在這血腥地獄之中,卻不知哪裏來的力量,支持他勇往直前。


    視線掠過地上姿態各異的屍身,向上而去,他慢慢看清了麵前的障礙。


    待到看清楚後,安三平驚在了當場。


    ……朱炎獸?!


    杜鳳澤死了,絳雪死了,可朱炎獸,還在這裏?


    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樣,它總是突然出現令人防不勝防。


    不過再看清楚一些時,安三平發現,此時的朱炎獸是被很多鐵索束縛住,鐵索上還有封印,鐵索盡頭,是一座森森大山。


    是誰,這麽有能耐,能將這上古兇獸封禁在此?


    雖然有所禁製,但似乎並未妨礙朱炎獸殺戮。


    這些死去的屍體告訴他,朱炎獸甚至可以將空中飛的、地上跑的生靈用強風吸來,再用利爪和獠牙,或者火焰一舉殺死,可能是為了飽腹,更有隻能,隻是為了殺戮!


    安三平在那些殘屍麵前停下了腳步,猶豫起來。


    枷鎖印是他的母親安辭所創,自己也會,此時知道它的死穴和特性,若要殺它,自己必然是占上風,勝算十之八九;可他來此的目的,並不在此;拖延時間對他來說太過奢侈。


    但若白白放過這次機會,下次再見,很有可能又是一次生靈塗炭,這個令所有人棘手的一個強敵,甚至它的血都是殺人武器!


    安三平退後一步,再次仰頭看著這白鬃紅甲的兇獸,腦海中不可控製地想起了那日離魂穀外,慘絕人寰的戰場。


    那時付紅蓮看著自己,什麽話也沒來得及說的最後的表情;


    自己暈倒之前看見到,自己渾身是火的灼熱感,還有耳邊漸漸消失的唿喊哀嚎之聲……


    眼淚落下,不知不覺,利劍已化出在手。


    朱炎獸明顯地躁動起來,它嗅到了不同於常的危險!


    鐵鏈聲嗦嗦作響,在這片彌漫著濃霧的黑夜裏,十分地詭異。


    它仰麵一聲嘯吼,大嘴吐納之間,安三平隻覺得身旁起了一陣龍卷風,將自己從地上拔起,拋向了空中!


    安三平從善如流,此時根本不去在意自己飄搖在空,而是順勢而為,在半空中才定住身形,左手一個枷鎖印,對準那怪物的腋下打了出去,另一手則風卷起一劍,隻刺向朱炎獸的眼睛!


    先發製人!


    劍氣撞了上去,隻聽得嗤嗤聲響,繼而那怪物震天長嘯,周身震出猛烈勁道,如掌風一般迎麵切來!


    它的眼睛被安三平一劍刺瞎了!


    這一招若用在江湖上,算是最最下三濫的招數。


    可用在朱炎獸身上,最合適不過了!


    眼睛是它出血最少的地方,血液也不會濺開!


    但這隻怪獸已經被激怒,它揮舞著利爪,震出的罡風竟起了層層漣漪,安三平知道這朱炎獸不同於一般兇獸,它自身是有幾百年修為的,隻不過難改殘暴習性,才不能提升境界,淪為了供人驅使的作惡工具。


    聽聞上古戰場之中,總能見到其飛揚跋扈的身影,伴隨著血流成河死無全屍。


    麵對眼前這令人聞風喪膽的朱炎獸,安三平立刻穿過重重烈風退後一些,輕易躲過那一陣掌風之後,心中暗暗盤算著:枷鎖印已經烙上,下一劍,便是要它的命!


    突聞一聲震天響,血腥之味撲麵而來,安三平心道不妙,仰麵看去,那朱炎獸拚死掙脫了封印,與丹田之中噴出一口血來!


    它這龐然大物一口血,猶如一條瀑布傾瀉而下,汩汩奔來!


    安三平一見十分緊張,但口中喝道:


    “畜生!”


    這緊張立刻化為力量,安三平跨中帶縱,退出五尺,閃身躲過血液的同時,應變快速地雙掌齊發,兩道猛烈劍氣直往朱炎獸碾壓了過去!


    他劍氣如同滿弓出弦,逆風穿刺而去,其間發出銳利的劍鳴之聲!


    那一頭朱炎獸張牙舞爪,拳打腳踢發起狠來,陣陣掌風所及之處也是石崩土裂,若是普通人沾上一絲半毫,便是要被撞得筋斷骨碎而死!


    朱炎獸血液所觸之地,燃起熊熊火焰,那燒著的屍體瞬間化去,分毫不留!


    安三平冷笑一聲,縱身跳起如影雁初飛,氣吞山河!轉眼又給出推波助瀾的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劍氣穿梭沒入煞塵之中,隻聽兩聲悶響,紮紮實實擊在了朱炎獸身上!


    萬丈光芒之中,那怪獸軀體竟然四分五裂開來,搖著火焰,化成無數支火箭向安三平方向覆蓋過來!


    這是它最後的一招!


    安三平異常冷靜,他冷眼看著那帶著刺眼火光的碎塊,從四麵八方向自己撲了過來,當機立斷地召喚出起魂石,那金光將自己籠罩起來。


    佇立在金光結界之中,他麵無表情看著那些火塊漫天落下,觸到結界,砰的被隔除在外,軟垂垂地掉在地下,慢慢燒化、消失殆盡了!


    漸漸地火光寂滅,安三平收了起魂石,看著地上殘火敗軀,他此時心中所想便是:


    當年離魂穀,若是結界還在,慘劇便不會發生。


    “三千英魂,阿音,今日我幫你們報了此仇!”


    他收迴心神,才要踏步走出此地,忽聽十丈之外似乎有瑣碎之聲!


    “是誰?”


    安三平高聲問道。


    須臾,那裏慢慢走出一個人來,一邊走一邊哆嗦道:


    “你,你把朱炎獸殺啦?!”


    安三平聽他不鹹不淡的一句問話,倒不像是有惡意的敵人,也自然而然地迴了一句:


    “嗯,殺了!”


    那人終於走到他麵前,拖拖掛掛的破衣爛衫,晶亮的眸子閃著興奮的光,直愣愣地看著安三平,腳下不由自主似的,一步一步靠近來,魔怔一樣搖頭連聲嘖嘖讚歎道:  “蓋世英雄啊!”


    安三平也終於看清那人的麵孔,大頭大臉皮膚糙紅胡子拉碴的,正是本應煙消雲散的封惡人是也!


    常月沒有來救他,所以他也沒有死。


    安三平看著他那張粗糙憨傻的臉,笑了。


    封惡人看見他笑,不明就裏地也跟著笑起來:


    “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安三平聽見他這一句,笑得更加放肆起來:


    “我知道!你活著就好!”


    原來封惡人躲在那處,將他誅殺朱炎獸的前前後後,看得完完整整!


    安三平見他對自己很是友善,有些奇怪地問:


    “我出現在此處,你都不問我是誰嗎?”


    不料封惡人笑道:


    “不用問,你剛才半空之中揮出那一掌時,我都看見了!”


    安三平一頭霧水:“看見什麽?”


    封惡人笑嘻嘻說道:


    “九尾啊!您是赤衣尊者的九尾狐一族吧?你這一族,可是我們魔族十分器重的、上古神族啊!”


    安三平愣住了,他不知道剛才自己全力以赴之時,顯出了九尾之氣。


    是了,那是他師兄一身的修為。


    安三平見狀,知道封惡人將自己人做了地道的魔族中人,便將錯就錯,向他打聽封惡村的情形。


    聽他所說,一月之前,就是絳雪公主突然羽化那段時間,這連棕山上的朱炎獸便暴躁異常,逃了出來,殺了不少人,紫衣長老便合力三大尊者,將它封印在此。


    隻是這朱炎獸並非尋常兇獸,殺不死惹不起,就算綁住了它,也沒能將它消滅,隻好任由它張嘴禍害周圍來來去去的其他小獸們。


    誰知它吃了東西更加囂張,眼看就要掙脫封印,封惡人發了消息去石基,也不見有殿軍前來查看。


    可自己若是放任不管臨陣脫逃,也是玩忽職守難逃一死;但若是要跟它打,那還真不如自殺。


    “最賤的命,偏偏擔負最危險的地方!人不如狗啊!我看那些獵人的靈犬都比我風光!”


    他自嘲地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安三平見他笑得心酸,自己也替他心酸一番,但此時的確不是感慨的時候。


    “你可知道,就在今夜,有人被抓來這裏,關在了什麽地方?”


    封惡人聽了,很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些日子連棕山和封惡村亂糟糟的,到處一片鬼哭狼嚎之聲,我什麽也沒聽見;再說了,那上麵要丟下誰來,也不必通知我的!我隻管巡邏看好這裏,不讓人有機會從籠子裏出來罷了!”


    見安三平一籌莫展,封惡人關心地問道:


    “你要找什麽?我可以幫你找,但是!你不能把他從我麵前帶走!否則還不如殺了我呢!”


    安三平想了一想,笑道:“一言為定。”


    安三平便把林小唐的容貌說了一說,又說是有獸神丹在的,屴神獸的氣息!


    封惡人聽了屴神獸這個名字,瞪圓了眼睛,大驚小怪起來:


    “屴神獸,那不是黑衣尊者的坐騎嗎?黑衣尊者隕了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珍貴的屴神獸了!怎麽,竟然修成人形了?……可是,又犯了什麽事,怎麽會被關到這裏來呢?”


    安三平見他話多,歎了口氣:


    “那樣的五品修為,他最有可能被關在何處?”


    封惡人於驚愕之中撓著腦袋瓜子,在安三平麵前走了幾個來迴,一拍腦瓜說道:


    “我這裏看管的都是被廢了的人!一個籠子就足夠了!他若真是修為沒有被廢的五品之身,想要關住他,那隻有一個地方!”


    他指了指前方高處,很是篤定地說道:


    “連棕山頂!臥龍嶺!”


    安三平一聽,立刻要起身前去,封惡人卻犯起為難:


    “我敬你是魔界英雄,可你畢竟是沒有手詔便來了這裏,還要去我去不了的臥龍嶺,你若救走了人,上麵怪罪起來,我便罪加一等……”


    話未說完,他腦後便著了一道,人也軟軟倒了下去,被安三平扶住了放在一旁說道:


    “這次不會再連累你了,等妖神歸位,我請他救你離了這裏!”


    他轉身快步離去,留下挨了自己一記手刀,平靜躺在地上的封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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