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平心中無限事,看見這一幕立刻醒了神,全神戒備起來。


    “不知閣下何方高人,我等小輩若有所打擾冒犯了還請諒解!”


    那蓑翁摘下鬥笠拍了拍,似乎是深深地感歎了一聲,才站起來轉過身,背著手滿臉笑容地看著安三平。


    安三平見他年紀仿佛剛過半百,精神奕奕,衣著發束一絲不苟,濃眉長麵,眼睛炯炯有神,此時上下打量著自己,仿佛能把自己一切都看透,令他心底不安。


    那人又笑著點點頭,仿佛是在讚許。


    安三平見他麵相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若放在從前他必定以禮待之;可自從他見過杜鳳澤其人,已經深深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那時初見,杜鳳澤何嚐不是慈眉善目,常把慈悲掛嘴上的一個人。


    那人已經看出他很有戒心,哈哈一笑化出一柄拂塵在手,悠悠說道:


    “原來以為能征服九幽大陣的,隻有魔尊囂也和妖神那樣的殺氣震天的人物,不料你卻與眾不同,看起來真是溫淳明亮,令人心悅啊。好!”


    安三平聽他說出“九幽大陣”來,心中大吃了一驚,再三將他細細看了一遍問道:


    “你是誰?”


    他心裏七上八下,很怕此人便是那雙黑手,如果是那樣,風起斯與楚問心恐怕兇多吉少;


    可他若真的是,終於,這局麵不再是敵人在暗我在明了!一切也會豁然開朗。


    一旁滔滔不絕的瀑布似乎從天而降,重重砸入深不見底的崖下,半幅打在安三平身邊的巨石上,濺出飛花無數,也亂了他的心緒。


    那人看了看遠處的靈鬥和林小唐,意有所指地感歎道:


    “轉眼已是薄暮時,天快要黑了,可天黑之後將會有新的黎明。後生,你喜歡清晨還是夜晚?”


    見他顧左右而言他,安三平覺得他行事說話故弄玄虛,很像那個欲擒故縱的絳雪公主,令自己很不舒服。他便冷麵轉身作勢要走,他覺得若此人深有來意,必定會攔住他。


    果不其然那人自我解嘲似的,笑了兩聲放大了聲音說道:


    “你不認識我不要緊,不如問問靈鬥,他一定還記得我。”


    安三平一聽站住了。


    靈鬥已經聽見,此時不等他說,已經到了眼前,疑惑地看著那藍袍之人。


    那人微笑不改,胸有成竹地揮了揮拂塵。


    一陣風過,靈鬥皺了皺鼻子,又皺了皺眉頭。


    許久,才有些遲疑地問道:“閣下可是四百多年前,暮蒼峰之主?”


    安三平大驚失色的去看那中年人,脫口問道:


    “明清道人?”


    那人竟然笑著點了點頭。


    靈鬥顯然也沒有想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道人,像是在努力迴憶:


    “那時我還不能化為人身,對你的記憶並不深刻,不過這氣味和動作……我應該不會記錯。隻是,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自證身份?”


    道人點了點頭:“嗯……其實倒也不必自證身份,隻不過我那未曾謀麵的徒兒失了約,怕你們為他擔心,特地請我前來告知一聲,為了救治眾人和那離魂穀少主。他去了萍夢台,魔界之事他已知曉,待他歸來自會替你正名,望你善自珍重。”


    他說完此番話,便從容看著安三平,等著他有所反應。


    “你素未謀麵的徒兒?”安三平在心裏迅速想了一想:


    “莫非……就是風起斯嗎?”


    道人依舊點點頭:“正是。”


    安三平著急問道:“這麽說,宣正堂的大小姐、楚問心也隨著他一起去了那個地方?那是何處?”


    安三平依舊保持戒心,畢竟此關鍵時他突然出現,實在太令人生疑了。


    “那是貧道修行之所,也在你們所說的天外天的一個角落。好了,該說的已經說了,這就告辭了。”


    眼前這人說話的聲音,安三平覺得是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原來在離魂穀那夜,他突然學會玄宗劍法七十二式的時候聽過他念口訣,隻不過那時腦海中的聲音似乎年輕激昂許多。


    而眼前這位,頗有仙人的矜持風度,說話的速度都是不緊不慢的。


    安三平憂心楚問心,自然問道:“不知,他們何時能歸?”


    明清道人沉吟了一下說道:


    “我那徒兒竟是個急性子,他想要速速得到蝕骨獸解藥,於那靈淨之處搜尋藥方去了,估摸著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吧!”


    “半個月?”


    安三平算了一下,剛好能趕上眾人的毒發時間。


    然而他此時最想問的是,他認不認識杜鳳澤此人。他正欲開口,隻聽明清笑眯眯說道:


    “你打算,就在這兒聊下去?此處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安三平靈機一動,想起一件常月同他說的往事來,便說:


    “我有一問,若您迴答對了,我便相信你。”


    道人微微點頭表示讚同。


    隻聽安三平問道:“四百多年前,有一六尾狐住在暮蒼峰下,你可知她是何人?”


    道人聽了,收起一貫的笑容,昂首看了看幽幽暮色,長歎一聲:“竟是這個。她不是六尾,而是九尾,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叫赤蓮,後來……”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道:


    “後來聽說她改了名字,叫做付紅蓮。”


    林小唐靈鬥不約而同地盯著安三平,隻見他這才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深深作了一揖:


    “果然是明清道人,晚輩安三平,見過上神!方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既然如此,晚輩也有不情之請,不知晚輩是否可以同去萍夢台一敘?”


    他此時很是欣喜,立山道人曾經憑著神機妙算,早早占盡先機布好一切,助他們安世。


    這一次,立山道人雖不得見,卻讓自己見到了傳說中立山道人的師父、第一任世尊:明清道人!


    當真是雪中送炭,讓他在這進退維穀的關鍵時期找到了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明清道人見他提出要同去萍夢台的要求,猶豫了片刻,才緩緩說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曾以一己之力維護天下蒼生,深得人心,靈鬥的身份自不必說,想來今後老朽見了也要鄭重其事,既然各有仙緣,想必讓你們提前去看看,倒也無妨。”


    安三平與靈鬥倒沒什麽,唯有林小唐猛然以凡人之身變了妖怪,又聽說馬上可去仙界一觀,眉笑眼開歡喜若狂的,立刻便催促:


    “上神,天黑風冷,那便不耽誤了!快快走吧!”


    明清道人看著他也覺得有趣:“哦?好好!趁著天黑,你們且閉上眼睛。”


    三人依言閉上眼睛,片刻之後,隻聽耳邊幾聲鳥鳴之聲,明清道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睜開眼睛吧!”


    三人睜開眼睛一看,眼前風景令他們都不由得心驚一番怔住了。


    這裏仿佛清晨時光。


    天低四野,喬木依前,鬆琴相依,流雲迂迴,花樹低眉向曲水,極目之處的天邊,有一藍光熒圈不知何物,很是神秘。


    一切都異常完美。遠遠超過曾經他們腦中關於仙境的想象。


    這裏便是世人向往的仙境了。


    安三平等目瞪口呆地轉著圈看了又看,明清道人早已料到會如此,很有耐心地等著他們發問:


    “這裏就是天外天嗎?”


    “看起來跟凡間很像,但是又感覺不一樣,究竟哪裏不一樣呢?”


    “那熒藍色大球是什麽?”


    “明清道人,你在這裏領的什麽神職?還有其他仙人也在這裏嗎?”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真的嗎?”


    “平常就你一個人在這裏?你吃飯嗎?”


    這些問題,自然都出自同一人之口。


    安三平忙著讚歎,靈鬥忙著觀察,唯有林小唐的嘴巴不肯閑著。


    明清道人還沒來得及一一解答,安三平便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不知風道長他們現在何處?”


    明清道人知道安三平的心思,便拍拍那顆花樹,之間樹幹中立刻閃出一個仙童來,那仙童十分精靈,一現身便答道:


    “師尊迴來了,方才見不便打擾沒有現身,此刻弟子便去告訴風道長他們,還請稍等片刻,不如,先喝杯芳時的香茶?”


    林小唐乍一見花樹變出一個人來,還是個麵目清雪可愛的小童子,便十分興奮:“香茶,是你樹上的花兒做的嗎?要得要得!”


    安三平知道他林小唐不拘小節厚臉皮,勸了也是無用,隻好笑一笑罷了。


    倒是靈鬥將那鼻子嗅了又嗅,沒有說話。


    反而明清道人注意到了他的動作,關切問道:


    “靈鬥,可否覺得不妥?”


    不等他迴答,明清道人便自己笑道:


    “那時貧道在暮蒼峰,隻以為你是個通靈的聖獸,起魂石的靈魄罷了,不想前一陣子才得知,原來你竟是尊神化身,這歸位之路竟然一波三折,實在令老朽唏噓不已,自問與你也是有緣,隻希望這一次,可助你平順。”


    靈鬥毫無表情不以為然,安三平聽了,很是讚成,有些愧疚地說道:


    “千迴境中,已升上神的立山道人不受影響,妖神卻要因為我,重新走一遍歸位之路,晚輩深深自責,願不惜一切代價做到此事。還請明清上神指教一二。”


    明清道人聽說,連連點頭:“你倒也不必太過掛心,此事不難。”


    於是幾人就地坐下,安三平一邊喝著花香四溢的香茗,一邊賞著無邊美景,一邊聽明清道人笑談中給他一個貼心明白的解釋。


    即使那背後黑手不知是誰,但他的目的是很明確的,如今他們三人在凡間待著,並不安全;倒不如在妖神歸位之前,逗留天外天,那人怕身份暴露,必不敢隨意到這裏來謀事;


    而妖神歸位一事,已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絳雪公主的化龍鼎應還在魔界,隻要拿到化龍鼎,妖神便可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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