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到暮蒼峰束發禮的那一天,江湖上便是一片腥風血雨,一時間各門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接連十幾日,四堂十三派的弟子折損過百,幾乎每家都是一樣的情況:遭人暗殺,且死狀相同,他們都是死於斬魂劍法!


    頓時江湖修士人人自危,這一日合眾前去巨風山莊找蕭子衿問個究竟。


    誰料到了巨風山莊,才自杜鳳澤處得知,蕭子衿上次明王台一戰,挺身而出替杜鳳澤擋了劍氣,被林小平所傷,當時沒覺得如何,哪知從迴山莊起,內傷加重,頓入沉屙,便再沒下過病榻,每日湯藥調理。從未下山。


    眾宗主有心中疑慮者,還去蕭子衿房內看了個究竟:果然如杜鳳澤所說,蕭子衿脈息錯亂,臥在床上昏迷不醒。


    眾人一想,立刻火冒三丈:“斬魂劍法殺人,如果不是蕭少主,那必定就是那個混賬小子!”


    他們來時看巨風山莊似乎安然無恙,一半關心一半提醒地對杜鳳澤說:


    “看來此次還要仰仗杜莊主為我們出頭,杜莊主這麽多年為天下修士鞠躬盡瘁,我們都看在眼裏,自然以杜莊主馬首是瞻!此事還請杜莊主定奪!”


    一旁的路琊聽了,深為讚許:


    "我早就說這小子來者不善,自他出現之後,太平了十幾年的江湖,風雨飄搖!且他仗著自己修為高深,便行事乖張,心狠手辣,一言不合便動手,有這樣的人在,還談什麽太平?可咱們莊主心中惜才,對他一再忍讓,他卻不知好歹!”


    杜鳳澤一直微笑著,端著茶杯很是遲疑:“可是……他滅了明王台說是為了救人……杜某自身還被暮蒼峰懷疑著,如何去做這個主?”


    一位宗主搖頭說道:“此言差矣!誰都知道杜莊主您平易近人,事無巨細,不分宗派大小您都能照顧到,交情裏怎會漏了明王台?與他明王交往,有甚奇怪!而那小子胡作非為,一見麵就對您無禮,孰對孰錯,我們可都不是傻子!此時我門人被殺,必定與他脫不了關係!隻是眼前這解藥之事……”


    杜鳳澤一聽,連忙放下茶杯反過來安慰道:


    “此事我有責任,是我不明就裏誤信小人,才將他的補藥分給了大家,我自己也中了毒……不過,各位放心,我有一位師兄,在天外天領了神職,我正設法聯係他,若他可幫忙,很快便能找到解藥了!”


    各家一聽,紛紛欣喜過望,心想總算找到一絲希望,暫時放下了心口這塊大石。


    於是四堂十三派宗主便立刻與巨風山莊結盟,誓要尋機為門下死傷弟子、為杜鳳澤討個公道!


    與此同時,安三平已從眉山返迴,隻身一人來到了暮蒼峰腳下。


    自林小唐醒來,便一直胡攪蠻纏要與自己同行,安三平苦勸無果直接劈暈了他,將他送迴蘆州後,自己便去了眉山腳下,安梵的墓地,用起魂石取走了安梵的殘魂。


    當他在山腳遙望晨光之中眉山房屋簷角時,有些欣慰:


    “童岩鬆他們無事,這一世就算平安了吧!”


    安三平站在微風中,頭一迴感受這種物是人非的心境,還很不錯。


    這成果讓他心安,也更加堅定了以最快的速度掃除一切禍首的決心。


    在那之後,他便可以迴去!


    暮蒼峰今日正是束發之禮,山腳下車行馬嘶,又是天下英豪齊聚,好一番熱鬧。


    安三平到達山腳下時,這裏已經平靜下來。


    此刻他心中便想起那日拿彈弓追著兔子跑的流雲,不禁笑了笑,他今日才來,流雲這時必定已在比武台,他們不會遇見了。


    或許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再去主動認識一番也好。


    林小唐也好、流雲也罷,甚至他極為想念的穀花音、常月,還有楚問心、常望了……那麽多人,隻要他們安好,於他而言,便勝過一切。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在這暮蒼峰上了。


    正要抬腳前行,忽見前方飛縱而來一個嬌小的紫色身影,安三平一見,慌得趕緊轉過身去。


    “是楚問心。”


    安三平心道,不知她一個人下山做什麽,隻希望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就好。


    正以為要擦肩而過之時,楚問心停了下來。


    安三平的肩膀被她拍了一拍:“林小平?”


    安三平心中暗暗歎了一聲,隻好硬著頭皮轉過身來。


    少女一見他便笑了,星目彎彎,爽脆說道:


    “你說要來暮蒼峰,我在這裏守了你半個月!以為沒有指望,束發禮一結束便要隨我爹下山去了,不想最後還是讓我蹲到了你!”


    見她莫名地興奮非常,安三平啞然失笑:


    “你又這樣纏著風道長,女孩子家也不怕有損清譽嗎?他定是被你聒噪得不得了。”


    楚問心看著他溫和說話,整個人愣了神:“原來,林小邪你也可以這麽有人情味的啊……隻是,為什麽要說又呢,我是與他打賭,他輸給我,願賭服輸!再說他那個人的清譽,有誰敢來毀?”


    安三平看著楚問心依舊楚楚可人的樣子,頓時悲喜交加:


    悲舊夢慘景,喜今日相逢。


    他忍住眼淚笑問道:“林小邪?我……我叫林小平。”


    楚問心氣哼哼地:


    “他們都說,自你來了,江湖便不太平了,這平字你當不起,你這人說話做事處處透著一股邪門,是以幹脆稱你林小邪了,你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這江湖都傳開了!”


    安三平微微一笑點點頭不語:意料之中。


    他根本不曾想過要給別人留下什麽好印象,他隻要找到關鍵的人,說好關鍵的話,做好關鍵的事。


    楚問心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也握住劍鞘扭捏地試探:“你為何能用我的劍?我的這把劍,可是認主的!風道長也曾經意有所指,說大概我跟你之間有著什麽聯係……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她說著便抱著劍,伸出手指來比了比,眨著眼討好似的懇請他:


    “隻透露一點點……”


    安三平看著她不經意間露出的雪白手腕,那上麵還沒有幽明珠……


    他猛地一線靈光,想起一件大事來:


    “魔尊囂也,此時應該還在龍岩塔內。”


    那絳雪公主之所以徒惹是非,不正是因為這個囂也嗎?


    他此次到暮蒼峰,本來是衝著靈鬥來的,想來沒什麽大礙,也不會引發什麽波瀾;


    上一次立山道人費盡心機下了一盤棋,助他們解了危機。可立山道人已飛升上神,若這一局他不在,沒有人會幫他把魔尊放出來!


    這等變數一出,像是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安三平唿吸都急促起來。


    他不理楚問心的提問,立刻一邊加快前行,一邊反問道:


    "你可知,立山道人在不在閉關?!"


    楚問心不知他何意,便追跑笑著,討價還價:


    “你先迴答我的問題,我便迴答你的!”


    安三平無奈停下來:“那我還是自己上去看吧!”


    安三平一路小跑,楚問心便笑嘻嘻地跟著他,一路上了暮蒼峰。


    才到會武台,隻見束發之禮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所有賓客們也都是整齊在列,安三平遠遠地看見常月也在,還有他身後的付紅蓮和付歡兒。


    他忍不住站著看了一眼,身邊楚問心突然拉著他躲閃起來,提醒他道:“你來幹什麽的,要去找立山道人,就趁他們大多數人都在這裏,要是發現了,隻怕沒那麽順利!”


    安三平聽楚問心一番剖白,這才明白:除去暮蒼峰、出雲峰和他們宣正堂,暗中他現在已差不多被列為了江湖公敵。


    安三平不用想也明白:這必定是杜鳳澤的陰謀,隻是不知道蕭子衿現在如何。


    越想越覺得,刻不容緩。


    於是他便如楚問心所言,悄悄地竄了過去,誠然暮蒼的守衛不好糊弄,但所喜他要去的不是什麽重要地方,隻是後山罷了。因此隻有寥寥幾個戍衛,使些聲東擊西騙過去也罷了。


    然而楚問心跟不上他的速度,遠遠地被拋下了,安三平聽她在身後似乎跺著腳氣急敗壞。


    到了後山轉了一圈,找到了當時通往立山道人密室的那塊山石,他輕輕一推便開了。


    石徑通幽,越走越黑暗,越走越清冷,安三平心裏惴惴不安起來。


    終於來到那處露天觀星之處,安三平頹然坐在了沙盤邊的台階之上:這裏沒有人。


    而且是,很長時間都沒有人了。


    果然如妖神所說:這時光交接處的世界,不能約束上神。


    立山道人在這一世裏,或許早已飛升,或許,他本應該在,卻不在。


    猝不及防地,安三平整個慌了起來:他沒有料到有如此大的變數,如果是這樣,下一步他該如何去做?


    雙手捂著臉埋頭心灼片刻,想起方才山下楚問心的笑臉,又重新鼓起勇氣來:“那我便把魔尊帶走!交給絳雪,與她換取眾生太平!……誰都不準死!”


    他站起身來,看著那沙盤,記憶中長短不一的豎線卻變成了兩行字:


    莊周夢蝶,那蝶,可曾來過?


    安三平若有所思看著那兩行字,突然之間又幻化成了另外一句:


    失而複得,亦得而複失。何如?


    安三平頓悟這是立山道人為他留下的,便脫口喊道:


    “上神!上神!你苦心孤詣解救眾生,如今晚輩亦是同心,上神可否憐憫一見?”


    迴答他的隻有空蕩蕩的迴聲。


    安三平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失望之餘,跪下拜了三拜,聲音低沉有力:


    “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晚輩知道您關心此事,便放心了,晚輩定當竭盡全力,不惜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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