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住的人在破舊的小巷中看著日升月落,仿佛無線重複運作的機器人一般,直到甘青華的再次出現,才掀起一絲波瀾。


    從甘青華下車開始,周圍人的眼神就再也沒離開過她。


    甘青華身材勻稱,容貌美麗,氣質高雅,略施粉黛打扮一番簡直就如同仙子一般,還是從豪車駕駛室下來,手中還拿這一大束玫瑰花,誰人不矚目。


    眾人目送提著琴箱拿著玫瑰花的甘青華走入街角的小巷,走進第二家破舊的小檔口。


    今天是個好日子,七夕佳節,路上有很多拿著花的男男女女,但沒一個有甘青華這麽漂亮,這麽超塵脫俗。


    「好久不見。」甘青華站在門口,麵帶笑容,真是個如仙女下凡一般。


    楚向早已注意到甘青華的到來,此時隻能苦笑。


    外麵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誰也想不到這麽漂亮如同仙女一般的女子竟然是來這裏的,紛紛伸長了脖子看裏麵的男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這麽好看的花,浪費了。」楚向歎了口氣。


    預料之中的拒絕,甘青華並沒有沮喪,仍舊麵帶笑容,笑意盈盈。


    「對我來說一點都不浪費。」甘青華道,放下琴箱,雙手捧著玫瑰遞給楚向。


    楚向也笑了,接過玫瑰花聞了聞花香,道:「好香。」然後放到一邊。


    他知道甘青華的意思,我隻是做我想做的事,如不如願不重要,你接不接受也不重要。


    我想這麽做,所以我做,我高興,我開心。


    何為自然,順其自然亦是自然。


    「不會是第一次有人送花給你吧?」甘青華笑盈盈的道。


    「男人收到的第一束花通常是在墳前。」楚向一本正經的道,從桌下拿出一個塑料凳給甘青華坐。


    甘青華笑了起來,坐下道:「沒想到我有這個榮幸。」


    「也可能是傻呢。」楚向歎氣道。


    「那不重要,至少少了一點遺憾。」甘青華嫣然一笑。


    「人生總要有遺憾,如果一切都完美,那也未免太讓人妒忌。」楚向道。


    「有道理。」甘青華笑道。


    「聽聽你的道理。」楚向道。


    甘青華點頭,收拾一下桌麵的東西,打開琴箱,將古琴擺好。


    楚向倚著椅子靠背,手肘支在扶手處,手掌托著下顎,靜等琴音響起。


    甘青華試拂琴弦,弦音無誤,隨之輕撥琴弦,錚然琴聲響起,似千軍萬馬將來,外麵圍觀眾人頓時為之噤聲。


    閉眼片刻,甘青華撥弦成曲,高山流水隨弦而出。


    高山流水覓知音,這一曲很符合甘青華的現在心意。


    然而知音雖有,卻不能攜手而行,徒留遺憾。


    琴音流淌,隨心隨性,自然和合。


    門外圍觀眾人隻覺琴音好聽,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琴曲,也不知道其中境界高低,好聽就聽一聽。


    一曲罷,傾聽之人半晌沒有迴神,琴音繞梁,久久才絕。


    一聲歎息,不知是遺憾還是後悔。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甘青華似笑非笑的道。


    「多年之前,我就想學一樣樂器,可惜五音不通,大概這就是命中注定該有這樣的遺憾。」楚向道。


    甘青華道:「我可以教你。」


    楚向笑了,道:「我雖不通音樂,不了解樂器圈子的情況,但天資如你者,萬中無一,我就算學一百年,也無琴簫合奏的水平。」


    這是實話,天資聰穎,已經是萬中無一,悟性非凡,那更是天下少見。


    不過短短幾年,甘青華


    已經參透他所說境界,達至琴道頂點,世間恐怕是絕無僅有。


    甘青華看著楚向,久久無話,神采逐漸暗淡,一聲歎息,黯然神傷。


    終究是無法強求,唯有歎息。


    心意之人,誰不執著,就算隻是攜手一瞬,也是擁有一刻,然而他是如此的決絕,連靠近的機會都不給。


    話已到盡處,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隻能收拾東西,割舍這短暫的歡喜。


    提著琴箱,邁步欲走,卻又迴頭,目中不舍誰能忍心。


    這個時間是她挑好的時間,特意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如此特意,當然是有所想法,而不是隻是偶然。


    他們之間雖然隻見過三麵,卻是每一次都讓他難以忘懷,讓她感覺到這個男人難以抵禦的吸引力。


    若無那一番話在腦海中,有一個想念的人在心裏,那煎熬的五年,她早已成為泥地裏的塵埃。


    「知己至,


    鵲橋歇,


    自憑欄琴劍難解。


    恨無珍寶妝鬢結,


    隻一片癡心未謝。」


    甘青華笑了,她不知道這是一首詩,還是一首詞,但她明白了他的心。


    釋然之時,甘青華又有點想知道,那個女人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讓她心中的念想如此執著,並將自己囚禁在這狹小的樊籠中。


    她有點想問,但這隻是她心中的想法,永遠都不可能去問,因為她是個理智的人,就如同他一樣都是那麽的理智。


    這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鴻溝,一道無法跨越的地溝,因為他們心中的理智劃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或許人生就是如此多遺憾,遺憾是人生的常態,而完美往往隻是一個偶然。


    或許這一走,他們以後再也不會相見,但是她不能不走,他也不會挽留他。


    一切的關係在他們兩人初見麵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已經給他們兩人劃下了一道界限,一道無可逾越的界限。


    登高唿嘯,覽江山之多嬌,臨淵懷古,歎往者之妖嬈。


    多麽雄渾霸氣的一句話,能說出這樣一句話的人又怎麽會是普通人呢?


    或許他將是一個縱橫捭闔、決勝千裏的將才,或許他是一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智者,他隻是缺一個機會。


    如果他們能放下少許,事情可能會不同,但現在一切可能都不會發生,因為他們兩人都不會再往前走出一步,哪怕是小的不能再小了一步。


    人生或許就是這麽讓人遺憾。


    南方七月的天氣顯得過分的炎熱,外麵經過的車輛也顯得過分的嘈雜,如同兩人翻湧的心緒,此去他們兩人將再無機會相見。


    不是沒有機會相見,而是他們再也沒有相見的動機,也沒有相見的必要,一切到了這裏就已經終止了。


    遺憾嗎,他的心中當然有遺憾。


    他們兩人並不是亦師亦友,用知己來說更合適。


    天涯逐夢,知己難逢。


    何況他們一男一女,難道不是天作之合嗎?


    當然從他們的精神層麵上來說確實如此,然而現實有很大的距離,無論是兩人的家庭條件、社會地位、經濟能力等各方麵都有極大的差距。


    像他這種家庭出身的人,絕對是不可能和她那種家庭條件的人在一起的。


    他明白的她當然也明白,這就是一切在開始的時候就決定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兩人都過分的明白這一點,這一道鴻溝才如此的難以逾越,雖然他們有跨越的能力。


    遺憾吧,當然遺憾。


    執著是苦,眾生皆苦。


    上一次見麵他就已經執著於


    那個她,那麽執著,他必定很苦。越是明白這一點,甘清華心緒越是紛亂。


    離開吧,人生雖然有很多遺憾,但沒有遺憾的人生未免也太過平淡,若是沒有遺憾來生想必也十分無聊吧。


    世間事十之八九不如意,她已經從這裏得到很多,不能再奢求得到更多。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已經足夠,癡心妄想想要全部擁有,那也太過分。


    那就讓他自控在這樊籠裏吧,也許隻有在樊籠裏才能磨煉出無人可及的境界,才會積攢出無雙的陽剛霸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該走的路,沒有人離開不了誰,終有一天他可能會等到他等的人,也可能等不到他等的人,事情終會有結束的一天。


    或許真的如他所說,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有緣再見。」失落的人再次綻放笑容,嫣然如花。


    有緣自會再相見,無緣則琴相伴。


    甘青華穿過圍觀的人群,轉身離開了這條略顯狹窄的小巷。


    不知多少天的風霜雨雪,東南西北不知多少裏程的躑躅獨行,這期間的辛苦外人又何嚐知道?


    他肯定知道,他是她心裏不懈於行的念想,是她堅持的動力。


    這也是她能堅持下去的原因之一,因為她想讓他看到他指點的人並不是廢物,而是真的能達到他的期待。


    濕熱的南風吹來,一切都像是一場夢,隻不過這一場夢很長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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