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早已不知所在,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薄薄的雪花,最先憶起的卻不是美好的童年,反而是噩夢。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噩夢的背景就是在迴村裏的路上,那個噩夢至今仍有記憶。


    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崎嶇坎坷的林中小路,一些有著血紅雙眼的非人類,眼前一切全部變成了暗紅色,嗜殺的怪物成群襲來,惶恐驚懼無助的逃竄,整個世界好像被怪物占據,往哪逃都是敵人。


    漫無目的的奔跑,躲避,含著淚的無助與驚恐,極致的壓抑,不敢發出一點聲息,怕被怪物聽到,然而無論怎麽奔逃,怪物總是會出現,就要被抓住的時候,爸爸忽然出現在麵前,帶著他逃離了那個恐怖的狩獵場。


    讓人驚懼的迴憶湧起,仿佛破土而出的幼苗,突破血腥的困鎖,帶來更多的記憶,很多東西都迴到了腦中。楚向發現,他現在甚至清晰的記得,在那個噩夢驚醒之後,奶奶摟著他直到天亮,後來媽媽將已經去世的爺爺的衣服當補丁縫到他的每件衣服裏。


    鄉下的習俗,小孩子晚上做噩夢的話就讓他們穿上家裏已經去世的長輩的衣服,這樣就能防止小孩做噩夢,村裏家家戶戶都會留下一些去世的長輩的衣服。


    迴憶起這個噩夢,楚向發現,原來曾經的噩夢不過是潛意識對現實的反應。小時候,父母外出謀生,姐姐已經上初中在學校住,兄弟兩人隻能跟著奶奶在村裏住,父母很久才迴來一次,這個噩夢不過是自己對父母的想念,希望父親在身邊,不讓自己被人欺負。


    熟悉的院子出現在眼前,曾經和奶奶一起生活的三間瓦屋已經完全坍塌,房間裏老爸老媽結婚時的那張婚床已經不見蹤跡,很小時候,姐弟三人就是和奶奶一起睡著這張大床長大的。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院子被雪花鋪滿了,一片雪白,仿佛聖潔的天堂,讓楚向不想踏上去玷汙。小學的時候,這個院子是全村小孩的集合點,一起在這裏彈玻璃珠,跳繩,一起做作業,一起打鬧,雖然貧窮,卻是十分歡樂。


    稍大的時候,姐姐讀初中住校,剩下兄弟兩個和奶奶住一起。奶奶養了三隻母雞,母雞每天都會下蛋,每天早上,奶奶就拿兩個雞蛋,或煎或煮或蒸,有時候沒有菜,這兩個沒吃完的雞蛋就是兩兄弟午餐的菜。兩個雞蛋三個人吃兩頓,這在現在的楚向想來,是那麽的不可想象。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南方走,這是小學上學的路,冰雪覆蓋,小路已經難以辨認。楚向記得路上有一條很深的溝,村裏的長輩說是日本鬼子挖的戰壕,在流水的衝刷下,底部變得很寬,起碼有十米深,每次上學經過這條溝都要跳過去。


    壕溝仍然和以前一樣,有一半已經被冰雪凍住,以前跳過去的地方變得更寬了,寬到大人才能跳得過去。過了戰壕是一片樹林中的亂葬崗,那時經常有神經失常的成年人出現在路上,有時還會追趕上學的小孩,特別是晚上,晚自習迴來的時候,一碰到那些人,大家就會嚇得一路狂奔。最可怕的是,有時候樹林裏還會停放著沒有下葬的棺材,那種刺眼的豔紅色讓大家都很害怕,隻能用拔足狂奔來消減心中的恐懼。


    掃了一眼亂葬崗,當然沒有停放的豔紅色棺材,楚向嘴角不覺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些在小時候能嚇破膽的事情,現在看來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如果說驚恐會讓人想要強大,這或許也是造成現今的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吧。


    這些都不是楚向印象最深刻的記憶,整個小學,記憶最深刻的是被打。這條上學的路要穿過隔壁村,隔壁村的小孩是附近幾條村的小孩的噩夢,如果用一個比較誇大點的詞,大概可以說成無惡不作,整個小學裏幾乎所有學生都被這條村的人打過,而打人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還以此為榮,學校裏的老師都是敢怒不敢言,也不敢管,還因此發生過兩條村的大規模對峙,土槍土炮在學校外的足球場擺開,差點打起來,嚇得其他村的小孩子放學都不敢出校門。


    想到這,楚向掃視周圍的殘簷斷壁,尋找人煙的痕跡,這樣的人,必須斬草除根。


    曾經的小學已經消失在海水的反複衝刷中,隻剩下一些不願傾倒的牆腳。老師們大概都也都消失在海水中了吧,那個因為自己考了98分沒有滿分而用板子打了自己手掌十幾下的數學老師不知最後怎樣了。那個被自己打過的小女孩不知道怎樣了,想到因此被小女孩的爸爸揍了一頓,楚向就覺得氣憤不已,那是他第一次打女人,也是至今唯一一次。


    小學東北兩公裏不到的地方就是楚向就讀的中學,升上初中後楚向可以說是如魚得水。隔壁村的基本都不上初中,那些人不是惹是生非就是偷雞摸狗去了,很多還開始吸毒,搶劫,附近的十幾起命案九成都是他們的手筆,聽說還被警察亂槍打死幾個。


    小學被打多了,初中開始楚向意識到自己要有強健的體魄,開始努力鍛煉,在成績領跑的同時,初二開始楚向還是校足球隊的主力,也是校乒乓球隊的一員。


    初中的教學大樓仍然堅強的挺立,這大概是九十年代建築的共性,連洶湧的海水都帶不走它們的骨氣。


    踩著鋪滿冰晶的樓梯,走上曾經的教室,緊鎖的門裏麵隻剩下一片腐爛的木頭,記憶裏被老師從熟睡中揪起來上黑板作答的情景卻仍曆曆在目。


    楚向喜歡上課睡覺,每天早上起來就踢球,上課的時候當然又累又困,中午喜歡打鬧不睡午覺,下午上課才補覺,到了晚自習反而精神,所有的課業都是晚自習搞定。


    站在樓道,楚向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女孩的身影。班長,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孩,楚向笑了起來。多年之後,楚向才知道,那次樓道的偶遇不是偶遇,而是有心等待,原來班中最優秀的女孩竟然是自己這個睡神的仰慕者,若不是後來聚會的時候女同學透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女孩靜靜走開的表情已經消失在記憶裏,班主任的訓斥卻好像還在教室裏迴蕩,自那時起,自己好像就成了所有老師針對的對象,被數學老師用一道巧妙的題坑了一把,怒罵半節課的情形至今想起都有點想笑。


    最美好的時光大概就是初中了,有喜歡的東西,有喜歡自己的人,隻是那時太懵懂,一切都無法留於心中。


    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學校的一群老師,手腕摔脫臼,聽說年老的副校長會治,忐忑的上門,副校長慈祥的笑容是那麽的溫暖,被妙手迴春的輕鬆難以忘懷。


    校長是一個瘦小的老頭,也是早已退休,聽說是董事長親自去家裏請來擔任校長。幾乎每一個晚上和早晨,楚向都能見到校長巡視的身影,有時候寒風唿嘯,緊緊裹著棉被都覺得冷,校長還是準時出現,輕聲叮囑縮在被窩裏打著燈看書的同學。


    學校裏最特別的是三個體育老師,每天都巡視一遍學校,一個高高帥帥,每天都穿著皮鞋西裝,聽說好多女老師喜歡他,是出名的帥哥。一個身材勻稱,嘴角總是帶著迷一樣的笑,一米七五的個子能隨便扣籃,一腳落葉球更是一絕,足球籃球聽說都在市裏能排上名次,經常說你們這幫小子,能練到我的一半就好了。


    最特別的是另一個體育老師,身材略胖,脾氣火爆,聽說經常在外麵和古惑仔打架,在學校的時候卻從來沒打過學生,為了保護學生不受爛仔的欺負,買了幾十條鋼管迴來,經常召集高年級的學生練習打架,一發現古惑仔來鬧事,一聲唿喊,眾人立即拿上鋼管蜂擁而至,讓那時的楚向羨慕不已。


    想起各個老師,楚向頓覺莞爾,學校裏幾乎每個老師都有一些特別的地方,地理老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每天六點起床跑步鍛煉,風雨不改,一身肌肉足以比擬現在的健身教練,耐心好得變態,有時快熄燈了還拿著書過來宿舍講題。數學老師脾氣火爆,經常將楚向罵得狗血淋頭,迴頭卻又細心的給楚向講解難題,化學老師下課鈴一響立即就走,從不拖堂,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不能耽誤學生的課間玩耍。


    每個老師都完全不同,卻又都很關心自己的學生,那時的老師是真的老師,不是隻有教學任務的老師,無論是校長還是各科老師,都關心關懷學生,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盡心盡力盡責,務求引導學生走向正道的老師。他們很可愛,純粹負責,隻盼學生成才。


    隻是,這種老師到了高中之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這或許也是中國教育失敗的一個原因吧。


    最美好的學生時代記憶,楚向忽然覺得,自己可以表達一下自己的敬意,畢竟,這裏出去的大概沒剩下幾個了。


    躍下大樓,拔刀出鞘,楚向題詩牆上:


    悟來時見江海古,


    蒼涯行遍謁吾門。


    向道偶題人間世,


    一刀一劍一昆侖。


    你們曾經的守護將是我前行的動力,我會努力如你們所願,從此做一個純粹不違心的好學生。站在校門口,楚向躬身鞠躬。


    雪越來越大了,雪花飛舞,六月份的氣溫猶如這末世的人情,寒冷,冷入骨髓,此時楚向的內心卻是溫暖如春。


    楚向轉身離去,他已經找到他的本心,這注定是一條獨行的路。


    荒蕪的鄉村,草木絕跡,倔強不欲低頭的高樓大廈仍然在與天抗爭,白茫茫的大地上見不到任何活著的生物的跡象,這就是鎮海,曾經繁華富裕的海港城市。


    忽如其來的戰爭摧毀了這個人口八百多萬的城市,兩個八十萬噸當量的核彈在城市頭頂爆炸,摧毀了海港裏的艦隊和南方最大的軍用機場的一切,同時也摧毀了這座城市,滅絕了人跡。


    兩年的潮來潮去,洗刷不掉這座城市的悲傷,雖然海水帶走了大部分滅絕生物的輻射,這裏仍然難以生存,人跡罕至,畢竟這裏離爆炸中心點隻有三十多公裏,現今輻射值仍在每小時五六百倫琴左右,連野獸都不會靠近。


    野獸不會來,因為野獸隻為生存,但人不是野獸,人,有家,有牽掛,人不是野獸。


    北風如刀,冰寒刺骨,踏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楚向向北而行,百裏之後,開始有野獸的蹤跡。抗輻射能力比較強的野獸已經敢於來到這裏,不過這些野獸大多肉質粗糙,不好吃,體質不好的人吃了還會受到輻射的傷害,輕則大病,重則身體潰爛而死。


    沿途的野獸感覺到楚向身上兇厲的氣息,紛紛退避三舍。這些野獸比人類聰明多了,碰到強大的生物就立刻退避,不像人類一樣,總是有人螳臂當車。


    繼續往北,南遷避寒的獸類急劇增加,隨處可見猛獸逡巡。北方的極寒天氣讓大部分獸類不得不南下過冬,人也一樣,大部分人類也要隨之南遷。受輻射變異的獸類雖然力量大增,但和手拿槍炮的人類比,還是難以抗衡。人要生存,要吃東西,獸類也要生存,要躲避人類,他們隻能進去人類不敢進入的高輻射區。


    弱小的獸類抗輻射能力較差,隻能緊挨人類的地界,猥瑣求生,而這類野獸的肉質大多鮮嫩,這注定了他們的命運悲慘。


    “今天運氣看來不太好。”楚向輕歎道。


    一隻四肢鱗甲包裹,全身長毛,站起來有一人高的變異生物被楚向抓住脖子提著,動都不敢動,眼中竟然有祈求神色,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隻變異狗。


    “你運氣不錯。”楚向道,扔下變異狗。


    高大健壯的變異狗沒有逃跑,小心翼翼的搖著尾巴,去蹭楚向的腳。


    “好狗不擋道。”楚向神色一冷,踢了一腳巴結狗,變異狗搖著尾巴跑了。


    楚向不吃狗,楚氏族訓:不得吃狗,不得經營與狗有關的營生。


    走了一會,見到的都是狼狗之類的肉食動物,這些肉食動物大多變異較多,而且肉質粗糙,不如食草動物的肉好吃,巨變的發生,導致食草類家禽類的動物幾乎滅絕,活下來的也基本成為食肉動物的糧食,很少能看到它們的身影。


    又走了半天,楚向總算看到一隻合適的東西——一隻變異老鼠,這些老鼠可不是一般的老鼠,那體型快趕上普通的家狗了,起碼有二三十斤重。這些變異的老鼠肉質十分鮮美,但是這些機警的東西十分難抓,跑起來就像一溜煙似得,而且還能在雪裏麵穿行,一般人奈何不得它們。


    輕輕靠近在雪地上尋找食物的大老鼠,還沒到十米之內,警惕的大老鼠就發現楚向的存在,立即往雪地中一鑽,楚向縱身躍起,拔刀一擲,長刀劃過漫天飛雪,釘在一條凸起的雪線終點。


    警惕的大老鼠沒能保住一條命,正好被楚向的長刀貫穿釘在地上,生命力堅韌的大家夥仍然沒死,掙紮著在雪地裏撲騰了好一會才斷氣。擦幹淨刀上的血,楚向看了下方向,拎著老鼠尾巴往東而行。


    前方有個小山頭,山頭上有煙火氣,走進一看,卻是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積雪覆蓋的土地。


    有煙火,當然不可能沒人,走到山包另一邊,一扇兩米高兩人寬的門出現在麵前,鋼門好像鑲在山壁上一樣。門邊有按鈕,按鈕受不住風雪侵襲已經凍住,楚向一拳砸下去,按鈕縮了進去,上麵的冰雪碎成粉末。


    過了一會,鋼門被撞開,唿的從楚向麵前扇過,撞在兩側的山邊,一名麵目兇惡的寸頭壯漢站在楚向對麵,壯漢穿著件黑色的羽絨服,皮靴上插著一柄軍刺一樣的東西,腰間微微鼓起,不知道是槍還是什麽。


    楚向微微點點頭,走進山洞,順便拉上厚厚的鋼門,壯漢瞥了楚向一眼,自顧自迴到櫃台邊。


    這是一個兩百方大小的山洞,右邊是一個吧台,擺了十幾張小桌子,旁邊是一個類似廚房的區域,左邊盡頭處有十來張剛好能躺下一個人的小床,昏暗的燈火下十幾個人圍著火爐坐著,有幾個看不清麵目的男子在猜拳喝酒,床上幾個人在蒙頭唿唿大睡,這個小小的狼穴竟然有二十幾個人駐留,可能還不止。


    狼穴,並不是狼的巢穴,而是捕獵者的巢穴,寓意捕獵者就像兇殘的狼一樣,這種巢穴確實和狼穴差不多,可能比真正的狼穴更殘酷。這樣大大小小的巢穴很多地方都有,在這塊離武城不近,離輻射區也不近的區域特別多。


    狼穴存在的原因很簡單,武城人太多了,食物十分缺乏,周圍的生物都被吃光了,吃不飽飯的人隻好到遠一點的地方捕獵,狼穴就是處於獵物較多的偏遠區域,給捕獵者提供一個休息落腳的地方。


    敢於到偏遠地方捕獵的人,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畢竟,從武城來到這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有一定的實力,路上就被野獸吃了,而且狼穴不是太平的地方,人吃人的情況並不少見,甚至發生過多起狼穴的主人被吃掉的事情。


    見有新人進來,十幾個男子全都看向楚向,這些家夥絲毫沒有顧忌的意思,目露兇光,蠢蠢欲動,不知是不是正在考慮要不要當場做掉楚向,飽食一頓。


    這種情況楚向見得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那些人敢動手,楚向不介意手上多幾條人命。


    “老板,幫我烤了。”楚向將凍僵的大老鼠扔在地上,對麵目兇惡的狼穴主人道。


    “費用一半。”狼主麵無表情的道。


    楚向點點頭。


    大概是因為楚向爽快又不講價,麵目兇惡的狼主倒了一杯熱水給楚向。


    “謝謝!”楚向微微舉杯道。


    “白鬼,那一半我要了。”發現有肉,一個正在喝酒的男子站起來叫道。


    “一兩銀子。”狼主頭也不迴的道。


    “先記在賬上。”站起來的男子道。


    “你知道我這裏從不記賬。”洞主白鬼冷冷的道。


    站起來的男子大概是被洞主懟的有些下不了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跳了起來,叫道:“白鬼,別給臉不要臉。”


    洞主白鬼直接無視這句話,自顧自處理野味去。沒有幾分實力,哪敢當狼穴之主,和這些窮兇極惡的家夥打交道。


    站起來的男子怒氣衝衝的盯著洞主白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同桌的三人見同伴下不了台,連忙好言相勸,找台階給站起來的男子下,片刻之後,站起來的男子才憤憤坐下,目光卻是盯向楚向。


    白鬼的手腳很利索,很快烤爐上就飄出香味,幾個睡覺的家夥聞到香味全都醒了過來,火爐邊百無聊賴的十幾個人不時看向楚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知誰的肚子在咕咕響,洞中的氣氛變得怪異起來。


    “白鬼,烤的什麽這麽香?”一個睡醒的男子問道。


    “老鼠。”


    “哇,老鼠肉,竟然有這麽好的東西,還有嗎?”男子從被窩裏跳起來。


    “還有半隻。”白鬼答道。


    “多少錢我要了。”跳起來的男子道。


    “一兩銀子。”


    “好。”跳起來的男子找了張桌子坐下,又道:“再來兩斤米酒。”


    楚向看了一眼從溫暖的被窩出來的男子,此人身材高瘦,雙手空空,身上也不見藏有兵器,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火爐邊鬼鬼祟祟的那些人眼神不時飄過,卻是不敢停留在此人身上。


    很快肉就烤好,火爐邊有幾人已經轉過身來,麵對著楚向,其中包括剛才站起來的那個男子,目光肆無忌憚的停留在楚向身上,表露的意思十分明顯。


    “你抓的老鼠?”高瘦男子轉頭對楚向道。


    楚向看著高瘦男子,目光卻是落在空處,沒有迴答。


    高瘦男子笑了下,道:“我得謝謝你,不然可吃不到這麽好的肉。”


    “你自己花錢買的東西與我無關。”楚向道。


    “哦!”高瘦男子拖長了尾音,語氣十分耐人尋味。


    “你不擔心烤熟的老鼠跑了嗎?”高瘦男子好整以暇的道。


    楚向明白此人的意思,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意,淡淡的吐出兩字:“螻蟻。”


    高瘦男子麵色微變,火爐旁邊眾人聞言全部轉過身來,躺在床上的幾人全都坐了起來,連在烤肉的洞主白鬼都看了過來。


    白鬼站了起來,正想說話,陡然門鈴響起,打破瞬間的詭異沉寂,白鬼暗暗鬆了口氣,順勢去開門。


    一腳踢開鋼門,唿唿的風雪衝過白鬼,灌入洞中,本來就不怎麽暖和的山洞更冷了點。洞口光線一暗,一名和門一樣高,差不多和門一樣寬的大漢走進山洞,背著個很大的行軍背包,一柄大砍刀插在腰間。大漢進來之後,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大漢身後轉出來,手裏拖著一隻似羊非羊的動物,身上不見有兵器。


    白鬼使勁拉上門插上,隔斷外麵的唿嘯風雪。


    “烤十斤,五斤燉湯,剩下的先寄放在櫃上。”高大異常的中年男子道。


    “好。”白鬼點頭,接過瘦小之人手上的獵物。


    高大異常的中年和瘦小之人離開門口處的陰影後,楚向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那個瘦小的家夥竟然是一個女人,雖然麵目稍微化了下裝,走路也沒有扭捏之樣,仍然很容易能看出女兒身。


    楚向發現女子之時,火爐旁邊的人也看了出來,頓時個個目露淫光,不停的舔著發幹的嘴唇,死死盯著女人的身體。在這巨變之後的世界,女人的存在幾乎相當於一級保護動物,在這荒郊野外的狼穴更是鮮少,沒有哪個女子敢來這種地方,也很少有人敢帶著女人來,沒有超強的實力根本無法護得一名女子的周全。


    “羊入狼穴,秒,秒,秒。”高瘦男子忽然拍手道,在沉靜的洞中顯得十分突兀。


    高大異常的中年男子哼了聲,不以為意,和女人在楚向旁邊的桌子坐下,顯得有恃無恐。


    火爐旁邊的人見高大異常的男子沒有絲毫緊張的神色,老神在在的坐著,身上衣服整齊,並無一絲狼狽之相,形容甚是威猛,一時捉摸不定對方的深淺,雖然垂涎女人,卻是不敢貿然行事,畢竟,能這種時候帶著一名女子穿過茫茫荒野雪原而毫發無損,顯然是過江猛龍,就是不知有多猛。


    是個很年輕的女人,大概二十歲左右,和高大異常的男子麵對麵坐著,裹著一張虎皮大衣,絲毫不在意旁邊肆無忌憚的淫邪眼神,顯得十分自信,拿出一把小刀,仔細修剪自己的指甲,過了會,抬頭道:“爸,風雪這麽大,趕路怕是不容易。”


    女人說的是方言,不是普通話,楚向正好聽得懂,竟然是一對父女。


    “雪不大的話輻射太高,也不敢迴去啊,都兩年了,總得迴去看看。”高大異常的中年男子道,同樣用的是方言。


    女子嗯了聲,又低頭修剪指甲。


    很快,楚向的肉烤好端上來,楚向微微點頭示意,白鬼仍是麵無表情的,又提了一壺熱水過來放在楚向桌上。


    香飄四溢的烤肉,楚向拔出長刀,眾人聽到聲響,紛紛收攝心神,暗暗戒備,提放楚向忽然暴起殺人。眾人全神戒備之時,卻是發現楚向不過是拔刀切肉,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焦點重新迴到女子身上。


    楚向用長刀切開,一塊塊放入口中,細嚼慢咽,不得不說,老鼠肉確實細嫩鮮美異常,比其他肉好吃多了。眼睛餘光瞄到楚向吃得津津有味,火爐邊眾人頓時狂咽口水,有人忍受不了誘惑,起身出洞而去,大概是出去捕獵,然而此時外麵大雪茫茫,又是中午時候,很少有獸類出來,哪能輕易捕獵到野獸。


    很快,高瘦男子的烤肉也好了,一口酒一口肉,大快朵頤,暢快之極,火爐邊的人見狀更覺饑餓難當,垂涎三尺。


    沒多久兩父女的肉也烤好,楚向吃得很慢,大快朵頤的高瘦男子吃完了楚向還在吃,兩父女吃了一半了楚向還在吃。


    “爸,他吃東西好慢。”女子小聲嘀咕道。


    “不要隨便評論別人,小心禍從口出。”高大異常的中年男子叮囑道。


    高大中年的擔憂很正常,在這個倫常崩壞的世道,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有可能引起廝殺,睚眥相報的仇殺屢見不鮮,甚至閉門讀書都有可能禍從天降,想活得長久,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知道了。”女子吐了吐舌頭。


    女子慢慢的吃著肉,不時透過遮擋的手觀察周圍的人,過了會,女子嚼著肉含糊不清的小聲道:“爸,他很強,可能比你還強。”


    “武林臥虎藏龍。”高大中年道。


    “高高瘦瘦那個還可以,另外那些都是垃圾。”女子接著道。


    “不要小看任何人,萬一別人掏出槍呢。”高大異常的中年漢子道。


    女子縮了縮脖子,有點怕。


    這個女子是怎麽判斷出別人深淺的,楚向很好奇,轉頭看去,女子正好對上楚向的眼神,臉色微變,趕緊轉過頭去。


    感覺到氣機變化,高大異常的漢子轉頭看向楚向,發現楚向低著頭在吃肉,並沒有什麽異常動作,低頭問道:“怎麽了?”


    “爸,他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女子有些忐忑的道。


    女子料想不到這裏竟然有人能聽得懂他們的方言,畢竟,這種方言隻在故鄉那幾千平方公裏的地方使用,在兩顆核彈的轟炸之後,那裏的人百不存一,這裏離那邊又有一百多公裏,碰到能聽得懂的人的概率實在很低,沒想到在這裏遇到聽得懂的人。


    高大異常的中年漢子轉頭又看了楚向一眼,摸摸女兒的頭,道:“放心吧,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句話說得很巧妙,如果楚向聽不懂,那就隻是安慰女兒的一句話,但是楚向聽得懂,其中含義就深長了。


    兩父女吃完之後,楚向還在吃麵前的烤肉,在這並不溫暖的山洞中,烤肉已經變得冰冷,楚向毫不介意,仍舊慢慢的細嚼慢咽。


    “老板,扣去費用,剩下的肉幫我烤好切片打包。”吃完之後,高大異常的漢子道。


    白鬼應了聲好。


    一個好字,好像激起了千層浪,火爐邊的一群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知又在謀劃什麽。


    毫無疑問,這對父女已經成為那群人的目標,剛才高大異常的漢子說將肉寄放在櫃上,意思顯然是不打算走,要在這裏落腳,現在又說要打包,明顯是準備走了,形勢發生變化,那群早就商量妥當下手計劃的人當然要重新商討一番,畢竟在洞裏動手和在外麵動手不同,人手需要重新布置,戰利品需要重新分配。


    很快白鬼就按高大異常的漢子的要求處理好,漢子將烤肉放到背包中,兩父女起身離去。高大異常的中年漢子拉開門閂,輕輕拍了下,被冰雪凍住的鋼門被震開,刺骨的風雪灌入洞中,吹得楚向衣服擺動不已。


    漢子小心謹慎的跨出去,確定外麵沒有危險,隨後女子才跟著出去。


    白鬼剛拉上門,火爐邊的一群人已經全部站了起來,一個刀疤臉的漢子一一吩咐眾人怎麽做,將獵殺任務布置下去,一群人陸續離開狼穴,尾隨兩父女而去。


    沒多久火爐邊的一群人便全都離開了狼穴,不斷的開門讓洞裏的溫度降低不少,床上躺著的幾人不知是不是覺得冷,全都坐到火爐邊烤火。


    火爐邊烤火的幾人竊竊私語一會,也結伴離開了山洞,洞中剩下楚向白鬼和高瘦漢子。


    “你不去看看?”高瘦男子好整以暇的道。


    楚向沒有迴答,閉目假寐。


    過了一會,高瘦男子背著手,閑庭信步的離開了山洞。


    關好門,將滿天的風雪隔斷在外麵,白鬼坐在火爐邊喝著酒吃著烤肉,自言自語的道:“不要去摻這趟渾水,他們不好惹。”


    楚向笑了起來,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闊。


    “他們有槍。”白鬼又道。


    “槍!”楚向又笑了。槍很可怕嗎?對普通人來說大概如此,但對有些人來說,槍不過是槍而已,再好的武器也要看什麽人使用,三歲小孩就算拿著原子彈也殺不了人。


    “肉很好吃。”楚向道,擦了下有些生鏽的長刀,插迴刀鞘中,緩步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鋼門,身影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風雪很大,鵝毛大雪在狂風的席卷下縱情狂舞,雪地上的腳印已經被風雪掩去,隻留下依稀可辨的痕跡,雜亂的痕跡往南邊延伸,楚向緩步而行,刺骨寒風肆虐,風雪中見不到活物的身影。


    離開狼穴沒多遠,雪地上開始有血跡出現,深淺不一的腳印到處都是,有些深深踩進泥土中,有些隻淺淺浮在積雪上。


    沿著痕跡前行,過了一會,雪地上的血跡和打鬥痕跡更多了,有倒斃的屍體出現。聞到血腥味,有野獸追尋而來,感應到楚向身上的氣息,紛紛不甘四散離去。一具屍體離打鬥的地方有十幾米,在雪地上砸出幾米長的雪溝,胸口沉下去一塊,屍體尚且溫熱,大腿上不見了幾塊肉。


    一拳斃命,拳勁將人淩空打飛十幾米,拳痕碗口那麽大,顯然是那個高大異常的男子的手筆。以拳殺敵,而不是以刀殺敵,顯然尚有餘力,並未落入下風。


    繼續追蹤前行,打鬥痕跡更多,看地上的腳印,竟然有十幾個同時出手,扔下三具屍體之後,戰鬥繼續往南邊延伸,陸續有屍體出現,有被刀砍死的,也有被拳頭打死的,讓楚向奇怪的是,有一個是被短劍類的兵器近身殺死的。


    “虎父無犬女嗎。”楚向自語道。


    雪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聞風而來的野獸也越來越多,後麵的屍體再沒有大腿被割掉一塊肉的情況,大概是戰鬥進入白熱化,沒有時間讓他們再去割下人肉吃,也不需要急著去吃,能活下來的話自然有大把的肉吃。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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