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這般清晰地意識到,一切都與“夢中”不一樣了。天色一亮,徐清澤就起來了。他厚著臉皮去見主帥魏鐵川,在主營中等候消息。魏鐵川還在,身邊的副將卻不在了,營地也空了大半,看來都起得比他早。見徐清澤來了,魏鐵川也不意外,招唿徐清澤坐下,讓人奉上飯食。魏鐵川爽朗一笑:“清澤,我與你父親也算相識,你既然來了我帳中,可得好好吃飯,免得你迴去瘦了,你父親肯定會跟我急。”他仔細端詳徐清澤,“我瞧著清澤你好像清減了許多。”魏鐵川是個很有親和力的人,不像個大將,倒像個鄰家叔叔。徐清澤緊繃的心神放鬆下來,也笑了起來:“爹爹可不能將這賴到魏叔叔頭上。”正說著,外頭傳了傳訊兵的聲音:“將軍,勝了!勝了!”隨著聲音由遠而近,營帳內的布簾也被掀起,傳訊兵站在那兒,“將軍!”魏鐵川笑罵:“都把門簾掀開了,進來吧。”傳訊兵高興地進來稟報。原來昨夜姬明遠一出發,這邊便準備著了,天還沒亮,幾位副將就出發了。據說他們還向魏鐵川保證滅了他們就迴來用早飯。此時夥兵將飯菜端上來了。戲言還是真應了。看來夜襲相當成功。徐清澤長長地舒了口氣。魏鐵川心情頗佳,當下就坐迴原位,招唿徐清澤:“來來來,清澤,聽到這等好消息,值得多吃一碗!”長輩這樣說,徐清澤自然不會推拒。兩人吃完,便陸續有人歸來。這次北蠻人派了五萬人過來攻這一路,還有些人分散在各處騷-擾,北疆十三州都損失不小。魏鐵川是防禦好手,但不善強攻,此次主動出擊還是頭一迴。得了個開門紅,魏鐵川的心情自然好到極點。他吃過早飯,帶著徐清澤去親迎歸來的將士們。徐清澤站在魏鐵川身邊,在人群之中搜尋。令他失望的是,他沒在其中找到姬明遠的身影。難道姬明遠受傷了?徐清澤心頭一跳。魏鐵川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笑著說:“知道你與三王爺感情好,去找他吧。他受了點傷,腿中了箭,不便行動,落在了後邊。你想早些見到他就去吧。”徐清澤一怔。感覺自己與姬明遠之間的種種都落入了旁人眼中,他麵上有些窘迫。不過在他們看來,大抵不可能猜出他與姬明遠真正的關係吧?畢竟他這人素來最是守禮,這迴若不是父母見他因祖母的逝世而哀痛至極,也不會提出讓他出來遊曆。誰都不會想到,他這個從不會讓人操心的人,竟會與姬明遠攪合在一起,而且越纏越緊,再也難以分開。知道自己和姬明遠的事不可能會被看破,徐清澤坦然說:“那我去了。”魏鐵川點頭,命人為徐清澤領路。徐清澤繞到傷兵那兒,卻發現姬明遠也不在。他找了一會兒,便見姬明遠身邊的親衛過來了:“徐公子,王爺說等他傷好了自會尋你。”徐清澤:“……”徐清澤懶得想姬明遠在玩什麽把戲了,轉身就往迴走。魏鐵川見他這麽快迴來,有點驚訝。一問,魏鐵川哈哈大笑:“他是不想瘸著腿見你吧,那孩子從小最好麵子,第一次真正上陣就傷了腿,他哪好意思在你麵前出現。”徐清澤:“……”魏鐵川也就順勢和徐清澤說起姬明遠一些事。比起姬禹,他與姬明遠其實更熟悉些,姬明遠從小是個什麽樣的人,魏鐵川比誰都清楚。徐清澤聽著聽著,莫名有些羨慕。姬明遠從小就是個張揚肆意的人,從來不曾在意過別人的看法,別人是忌憚是惋惜,都影響不了姬明遠。姬明遠敢拔朝中老臣的胡子,也敢騎到先皇肩膀上撒野。他是京中少女最愛慕的人,也是同齡人中最瀟灑任性的。若不是見過姬明遠失控的模樣,徐清澤也許會以為姬明遠永遠不會在意任何事。是因為明白即使在意也改變不了什麽,姬明遠才讓自己活得更放肆吧?這時候的姬明遠,與少年時的姬明遠到底是不一樣了。徐清澤歎了口氣。又過了一段時日,魏鐵川清掃了北蠻殘兵,將大捷的消息往迴報。徐清澤一直留在軍中,跟著魏鐵川學了不少東西。在他以為就要這樣輕鬆愉快地學到迴京的時候,姬明遠卻又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姬明遠還是如往常一樣衣錦戴玉,姿容非凡。他腿腳已經顯然已經恢複了,眉目中滿含笑意,笑吟吟地問:“多日不見,清澤你可曾想我?”徐清澤一見姬明遠這模樣,便想起魏鐵川說的那些話。既然姬明遠無恙,他也收起了初時的憂心。徐清澤說:“想了。”姬明遠一愣。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徐清澤,覺得今日的徐清澤與平時不大相同。饒是他向來鎮定,遇到什麽事都能從容自若,聽徐清澤這般認真地說出“想了”二字,還是著著實實吃了一驚。驚訝過後,耳根便慢慢紅了。連姬明遠都沒想到,自己竟會被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弄得臉皮發燙。眼前這人總是這般狡猾,每每他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攻陷了,這人偏又給他看到不同的一麵,讓他感到新鮮而有趣,舍不得就這樣放手。姬明遠說:“我也想了。”他定定地看著徐清澤,不讓徐清澤發現自己耳根發燙,“我夜夜都在想你,想得難以入眠。”徐清澤一笑:“隻是因為好麵子,不想讓我看到你瘸著腿的樣子,才不願意馬上出現在我麵前?”姬明遠:“……”幾日不見,他的清澤竟叫人給教壞了。不過瞧見徐清澤眼底顯而易見的笑意,姬明遠竟覺得又無盡的甜意在心底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