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靖真也放下了餐具。他看著窗外那片海域:“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我一個很重要的親人在那裏出了事。”男人惋惜地說:“逝者已矣,不要太傷心。”顧靖真說:“最傷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也許等我把當初的真相查明,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現在我之所以放不下,是因為它一直沒了結而已。”他緩緩說,“再過幾年,也許我就會忘記他了。”男人沒有說話,隻溫柔地注視著他,像是無聲地安慰他。顧靖真說:“你呢?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臉皮和嗓音都改了?你以前做過什麽壞事嗎?”男人不意外他發現自己的喬裝,反而開玩笑般說道:“對,我以前做過很多壞事,到現在都還被通緝著。”顧靖真說:“你就這麽告訴我,不怕我去告發你?”男人說:“在你告發我之前,我已經跑遠了,你根本找不著我。”他語帶調侃,“說不定警察會說你報假警,然後把你拘留個十天八天,並且對你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顧靖真說:“一開始我覺得你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沒想到居然是這脾氣。男人說:“我平時確實挺沉默寡言的,但是對上你我的話突然就變多了。”他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瞧上去有些怪異,嗓音也隨之變得更粗啞,“我也覺得很奇妙。”顧靖真也覺得很奇妙,聊的話越多,他和眼前這兩人就越像多年的朋友。至少他能輕而易舉地從對方那張假臉上看到對方的情緒。對方對他確實很友善。可“友善”這種東西,沒辦法打動顧靖真。顧靖真繼續埋頭解決自己的食物。男人歎息著說:“還以為你至少會多說幾句話,沒想到你還真是一點好奇心都沒有。”顧靖真笑了笑,沒有說話。好奇心?這種東西必須是在意對方時才會有的,眼前這男人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他為什麽要有好奇心?男人讀懂了顧靖真的意思。他說:“也對,你這樣才是對的,隨隨便便對別人產生好奇不是什麽好習慣。”顧靖真點頭。男人說:“其實是我想找人說說話。”顧靖真停下進食的動作,望著男人,等待他往下說。男人說:“我這一次,大概真的逃不掉了。有些事該來的總會來,所以,”他注視著顧靖真,“我想找人說說話。”顧靖真說:“這樣嗎?”男人說:“我家裏還有親人,但我不能去見他。從我開始逃亡那天起,我就不能再當他們的親人,”他語帶惆悵,“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怨我、會不會恨我——會不會恨不得沒有我這個兄弟。”顧靖真安靜地聽著。男人又問:“你恨那個拋下你的親人嗎?”顧靖真說:“我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成年人,談什麽拋下不拋下的?人活在世上,沒了誰不行?難道他還怪他二哥遇到意外不成?他隻恨自己當時沒早一點迴來,那麽長時間不在國內,追查起來根本無從下手。男人說:“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直無法釋懷。”顧靖真說:“那不是因為我恨他,”他目光微凝,竟向一個陌生人說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那是因為我愛他。”因為愛他,所以才無法釋懷。把心底的秘密說了出口,顧靖真反而沒有那麽避諱了。他輕輕吐了口氣,說:“他是我的兄長,但不是親兄長。他是我父親執行任務時帶迴來的,從小當成我們家的孩子來養。後來大哥沒用,我又不想扛事,他就成了半個當家人。”男人凝視著他。顧靖真說:“他本來不應該早早去世,”他目光幽沉,“我才是該做那些事、該受那些難的人。是我沒辦法麵對心裏的感情,才會讓自己沉浸在‘藝術’裏麵,出國躲得遠遠地。”男人說:“所以你那時已經對他有感情,隻是無法麵對自己愛上兄弟的事實,才會遠走異國?”他想問的其實是,原來竟不是因為厭惡兄弟的糾纏?顧靖真說:“對,就是那樣。他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從出生以後我就把他當自己的親兄弟——一個愛上自己親兄弟的人,聽起來很可怕不是嗎?”男人說:“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就算是馬上讓他去死,他也許也會願意。”顧靖真說:“我不想他去死,”他望向窗外的那片海,“我想他活著。”“我想他活著出現在我麵前。”顧靖真緩緩地開口。每次站在這個海港上,他都覺得下一刻他的二哥就會從那片海裏鑽出來,甩甩頭發上的水珠,哈哈大笑著說:“我逗你玩的,這你都信了?”可惜始終等不到。男人說:“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不得不去做的事。”顧靖真心頭一跳。男人身上的傳唿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對顧靖真說:“再見了,謝謝你陪我說話。”他頓了頓,“如果我是你那個兄長的話,一定會希望你忘記我,好好地活著——也許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讓你們能過上安寧而美好的生活。”“也許,”男人已經站起來,目光卻還是落在顧靖真身上,語氣認真至極,“你們好好地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心願。”作者有話要說:陛下:咦,我呢?*踩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