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極麵帶微笑,但說出的話卻透著罕見的寒意。


    這一句話,誅心!


    刺客講究一擊必殺。


    他耐著性子和陸澤對弈到現在,雖然出了些小波折,從原本的勝局變成了現在被一式神仙手屠大龍。


    但起碼等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


    高洪極最享受的便是遊走在勝負邊緣,在隨時可能暴起殺死自己的敵人麵前,自負的說一聲“抱歉,我贏了”。


    譬如現在。


    他甚至已經在心中默念出陸澤下一句即將說的話。


    比如……你在找死嗎?


    哈哈哈,他就是在找死。


    不然怎麽能體驗這種遊走生死線的刺激呢。


    “認輸了?”


    一道縹緲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將高洪極從思緒中拉迴來。


    嗯?


    是在對他說話?


    高洪極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看著麵前端著卡布奇諾慢慢品嚐的少年,總感覺這畫麵哪裏有些不真實。


    自己說這些話的意思根本不是想轉移這場對局吧!


    麵前的這個家夥是不是練武練的腦袋一根筋了?


    “你不認識林楚君?”


    “當然認識。”陸澤又喝了一杯卡布奇諾,那可是管著自己錢袋子的小女人呐。


    半杯咖啡入口,他感覺這味道真的挺不錯,於是招唿了那邊的女侍者。


    “美女,給這位先生也來一杯卡布奇諾。”


    女侍者麵色古怪,低聲應了一句,連忙去給咖啡拉花了。


    而高洪極臉上的自負這一刻盡數化作冷淡。


    他心底厭煩透了這種裝傻充愣的行為。


    難道陸澤沒有聽到屏風那邊林光明沉默後越來越粗重的唿吸聲麽。


    邀請尚南商團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他們掌控著出海口,掌控著諸多航路,甚至掌控著眾多產品的上遊供方。


    在這個經濟全球化的時代,真正的富豪是不會在封閉的小池塘裏產生。


    尚南的商業,在他們這些站在黃金大門後的人來說,如果不流動起來就是一灘死水。


    所以,高洪極安排給尚南遞去了一份無法拒絕的魚餌。


    釣魚的最高境界,正是願者上鉤。


    充滿戒備的尚南商團來了,但別說高洪極,就連伍呈這些本地世家,都無法對尚南高看一眼。


    處處透著小家子氣的舉動,所有的隱蔽防備其實他們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伍緒評價的鄉野之民倒也不為過。


    既然是鄉野之民,那自然便有相對應的路子。


    最讓人欣賞,同時也最是光明磊落的林光明,便是尚南商團最大的突破口。


    在顯微鏡下,任何一個傷口都可以無限放大。


    林光明的弱點很明顯,那就是迄今為止都缺少一個……


    清晰明確的靠山!


    十方盟,也隻能在尚南那一畝三分地耀武揚威了。


    基於此,高洪極在第一天的下午,便為尚南商團安排了一場開胃菜。


    “先生,您的卡布奇諾,請慢用。”


    女侍者非常沒有眼力價的把咖啡端到高洪極麵前,讓這位燕都豺的嘴角出現輕微的抽搐。


    看著麵前那笑容陽光的少年,高洪極沒來由的內心有些煩躁。


    跟武者講道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唉,文明人都是講個麵子的。


    他高洪極還是很在乎自己這張臉麵的。


    但如今麵對強弩之末依然強撐的陸澤,他決定先把這麵子放一放。


    高洪極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惋惜的看著陸澤說道:


    “剛剛的手談中,從始至終,你落子都很穩。這說明你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


    先是輕輕誇獎了陸澤一句,然後這位世家子向後仰了仰身子,繼續開口。


    “我這個人呢,比較喜歡研究人心。在我看來內心強大的人通常有三定。”


    高洪極緩緩道出的聲音抑揚頓挫,停止的手談非但沒有讓觀棋者散去,反而一些人還特意看了過來。


    停頓了一秒,在看到陸澤那平和眼神真的有在認真聽講時,這位世家子笑了笑,用標準的普通話淡淡開口:


    “定心,定見,定力。”


    “定心,知道自己要什麽。定見,不會人雲亦雲。定力,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寵辱不驚。”


    高洪極說到這裏,旁邊的觀棋者已經有人沉思,然後用敬佩的目光看向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


    不得不說,高洪極這副皮囊賣相還是極佳的,特別是在講出這種大道理時還具有與之匹配的氣度,就很讓人心生好感了。


    “剛剛手談一局,足以看到你的定心和定見。”


    “隻是這定力……”


    陸澤微笑道:“定力如何?”


    高洪極也笑了,如果一直這樣沉默下去,他恐怕真的會認為陸澤是不出世多年的老怪了。


    “定力,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寵辱不驚。隻是當你麵對不擅長的領域時,是否還有這份定力呢?”


    “你見的世麵不多,知道的東西太少。所以你不明白,在真實的世界上,有好多東西都是複雜的。”


    “楚君小姐,我見猶憐。”


    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再裝傻充愣,就真的沒有意思了。


    陸澤輕輕放下杯子。


    身後的屏風,不知何時已經撤了。


    好整以暇的伍呈七人、高大魁梧的林光明,和陸澤、高洪極二人之間最後一道阻隔也消失了。


    現在高洪極的話已經清晰表明,他即是伍呈說給林光明的貴客。


    林光明僵硬的脖頸迴轉,看到了透過窗欞的陽光勾勒出的少年側臉。


    流露出的氣息依然溫和、淡然,還有那誠懇綻放在空氣中的輕聲話語。


    “我不擅長的領域真的不太多。”


    林光明、伍呈、東升眾人——


    高洪極、女侍者,還有三樓的白晉與畫眉——


    錯愕寫滿了每個人的瞳孔。


    “而且……”


    “我見過的世麵很多。不過,跟你講這些道理就像和你下棋一樣無趣。”


    高洪極一愣,然後他就看到了對麵的少年伸出一隻手輕輕放在自己腦袋上。


    這個畫麵,就像是父親在心平氣和的向兒子講著道理。


    隻是,當父親換成了17歲的少年,兒子換成了27歲的青年時。


    那這一幕造成的視覺衝擊力就有些過分了。


    三樓,本是休閑心態的白晉眼中泛起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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