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林嶸迅速迴到元帥府,最先看到的是溫萱。


    小姑娘長大了,許是這幾年沒養好,臉色都不太好。緊抿著唇,不安地注視四周,隨時準備出擊。聽到動靜,小姑娘扭頭看來,臉繃得緊緊的,但當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白底墨竹袍,她愣了愣,表情幾乎是扭成一團,好一會才出聲:“林嶸哥哥?”


    林嶸走到溫萱身旁,後者自覺地伸出手,讓林嶸查看身體情況。雖數年過去,兒時養成的習慣卻還未忘記,時間改變了溫萱的容貌性格,卻改變不了她的記憶,在她的記憶中,林嶸比繭崢還要讓她依賴,天運山脈上的幫助,讓她記了一輩子,對林嶸生不出半絲防備。


    在她心裏,不論過去多久,林嶸依舊是那個對她好,與她分享食物,帶著她漫山遍野跑的少年。


    溫萱的身體比幾日前好了不少,再加上本人醒來,丹藥的藥力被吸收,傷勢穩定住,剩下的隻能靠往後的修養。


    “小萱,還覺得哪裏不舒服嗎?”林嶸略略放心,抬手捏捏小姑娘的臉頰,手感沒有幾年前有肉感,摸著全是骨頭,不由地皺了下眉。


    “沒有了。”溫萱搖搖頭,倒是想睡。見此,林嶸也不再多留,吩咐井歸找人好好照顧溫萱,便出了房門轉道去看隔壁的楚生。


    楚生躺在床上,沒像溫萱這麽警惕,看到林嶸時還扯出一抹笑容,結果自己痛得齜牙咧嘴。林嶸被逗得一樂,發現楚生原本的一身肉都沒了,瘦下來倒有幾分俊俏。


    “說說,你怎麽迴事?”抬起楚生的手抹了把手腕,沒發現什麽問題,林嶸便問了起來。


    楚生舔舔嘴唇,沒急著說,反到詢問:“林嶸,你救我迴來的時候有沒有……”


    “看到一個姑娘?”林嶸沒等楚生說完便接了下去,眉毛揚起,表情略有些微妙。


    楚生尷尬地移開目光,支支吾吾地道:“是是,那位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


    “哦?”林嶸坐到床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說說,怎麽認識我妹妹的?”


    “我是……誒誒誒!”楚生睜大眼睛,差點沒被刺激地坐起來,若不是林嶸及時抬手按著,說不定還會扯裂傷口。


    “再救你一次我就沒那麽多丹藥了。”林嶸不高興地瞥了眼楚生的傷口。


    “對、對不住。”楚生趕緊躺端正,一雙眼睛眼巴巴瞅著林嶸,“溫姑娘是你的妹妹?不,不對,你是溫姑娘常常提起的哥哥?”


    “嗯。”林嶸揚起下巴,小幅度地點頭,目光略帶審視,“說說,怎麽和我妹妹認識的。”


    “事情是這樣的……”楚生沒再猶豫,全盤托出。


    原來在林嶸和繭崢應約前往季穀的之後,鳳仙神墓開啟在即,天季宗便派出一部分的弟子出去曆練,當然其中緣由不用言說,自可領會。


    而楚生經過林嶸的點悟還真的去差自己娘親的死因,這一查不得了,牽扯出來的東西太過多。要知道有些東西知道的太多了,是會出事的,於是楚生就這麽悲劇了。在外出曆練的時間裏,楚生多次遭到暗殺,這也是楚生為何傷勢這麽嚴重的原因。


    最嚴重的一次,楚生在瀕死之際碰上了溫萱,被溫萱救了,雖然溫萱後來討要走了一些林嶸給他煉製的丹藥。


    看楚生溫柔得要溢出水的神情,林嶸默默將那句,溫萱大概是看到他煉製的丹藥,才起了救人心思的話說出來。


    楚生沒注意到林嶸細微的變化,好一番迴味當日的情況才繼續說下去。


    溫萱救了楚生之後,見楚生不會一命嗚唿,便走了。楚生覺得有些遺憾,但兩人萍水相逢,他也沒有什麽可以留人的理由,便隻能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女神,飄飄然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往後,楚生在躲過多次追殺,安全地活到了神墓開啟,然後進入了神墓。不過他因為傷勢的原因,得到的古雲令並不多,隻能堪堪保住自己命。


    在鳳仙神墓開啟城池後,他猶豫了一陣,最終覺得再這麽躲藏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便出了躲藏地,找個城池碰運氣。幾經轉折,就遇上了坐擁一座城池的溫萱。溫萱最後收留了楚生,才有了今日林嶸見到二人的情況。


    “小萱的城池是誰破的?”林嶸聽罷,抿唇問下一個問題。


    楚生想了會,搖頭:“這我沒看清,不過……溫姑娘似乎認識那人。”思及當日的情況,溫萱霎那白了的臉色,他心一沉,眼底的清光也渾濁起來。有時候時間能改變人,哪怕這時間並不長。


    林嶸注意力全在溫萱的事情上,倒沒注意楚生,因此錯過了楚生的變化,不知道不僅僅是自小看大的小姑娘,連傻得老實的好友也都快切開黑了。


    想起那日“溫清良”說溫萱死了,林嶸想到什麽,眼睛一亮,當即形容一番溫清良的長相。


    楚生邊聽便迴想,遲疑道:“記不大清,但似乎是。”


    “那便是了。”林嶸點頭,沒再多問,讓楚生好好休息,畢竟再過幾日他就要離開了,這城池不能留了。


    走出楚生的屋子,林嶸坐在院子裏,盯著院子裏一棵葉子泛黃的樹,一盯就是好一會,莫名地他覺得好像少了什麽東西。


    好像不是少了繭崢……


    林嶸單手撐著下巴,突然想起雪風狼。他好像在對戰墨澤的那天,將雪風狼派出去找那處秘地,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係列事情,讓他忘記了!


    還在神墓各處兢兢業業尋找的雪風狼抖了抖毛,嗷嗚一聲,繼續完成主人吩咐的任務。


    林嶸想起這件事,摸摸下巴,覺得自己都讓雪風狼找了這麽久不如再等等,走的那天還沒找到就叫雪風狼迴來。


    於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沒有外族來犯,獸族的各位過得一派喜慶,沒人在意那些被流放出去的獸族將領等人。溫萱的身體也漸漸好了,先於楚生下了床。


    林嶸也發覺小姑娘沒以前古靈精怪,整個人變得沉穩起來,眉目之間也沒了過去的靈動,倒是多了幾分化不開的沉鬱。


    不過溫萱的事情林嶸並沒有仔細去詢問,他多少也能猜出一些,這關乎溫萱的身世,溫萱不主動說他也不會去查,畢竟小姑娘也是要長大的,每個人都有那個過程,至於結果,就要看自己是怎麽選擇的。


    雖然林嶸可以幫溫萱做出選擇,但是……林嶸看看自己的手,一瞬間仿佛自己的手沾滿鮮血,濃鬱地化不開。有些是還是自己做出選擇的好,因為某些東西麵前,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太多的寄望他人隻會自食後果。


    林嶸總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好像打了自己的臉。


    楚生還是不能下床的模樣,溫萱偶爾會去看看。林嶸發現溫萱的表情總是淡淡的,並沒有對楚生生出什麽情誼,不由地為楚生默哀,悲傷莫過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另一件事,林嶸發現繭崢離開後,鳳仙神墓內城池破亡程度越發迅速,幾乎幾日就會有一座城破。


    林嶸不免焦慮起來,對楚生的醫治更為上心,幾乎找的都是後遺症輕但極為痛苦的快速恢複方子,楚生每天就像活在冰火之中,痛並著快樂。


    後來林嶸發現溫萱給楚生喂藥更管用,林嶸便將不用過多肢體接觸的交過溫萱,怎麽說女孩子家家的清閨名節還是要的。


    溫萱很聽話地答應了,不過每次林嶸讓她去的時候,她總會要求林嶸給她做些吃食。林嶸多少是個寵妹妹的,全部答應下來,而溫萱對林嶸做的東西總是看好一會才動筷子,吃得很慢,像在品味追憶什麽。


    直到林嶸定下的離開日子的前三四天,雪風狼迴來。


    離開多日的雪風狼令人意外的帶迴了被林嶸形容的秘地所在,而林嶸發現,多日來鬱鬱的溫萱看到雪風狼時,難得的露出了笑意。


    看著不遠處逗弄雪風狼的溫萱,林嶸若有所思,莫非小姑娘在外邊受了欺負?


    林嶸想自己要不要詢問一番,最後還是遲疑了,選擇順其自然,靜下來反複確認雪風狼帶來的消息。


    雪風狼帶來的消息並不確切,還非常模糊,隻能說是在所有城池之外的南方有一片荒蕪之地,隻依稀長著些許草木,這處地方同其他地方沒什麽差別,很難引起人的注意,但是雪風狼在上頭找到了林嶸說的標誌物——雪嬰草。


    雪嬰草是在極嬰皇族之間流傳的傳承物,長相與一般野草沒什麽差別,唯一的區別是雪嬰草的內心是由紫透白,除此之外雪嬰草對人修對普通極嬰沒什麽作用,唯獨對皇族極嬰有益,也算是一種療傷聖物。


    不過物極必反,雪嬰草皇族極嬰一旦食用下去,傷勢會迅速恢複,但輕者會發狂易怒,重者六親不識,殺戮成性,因此就算雪嬰草對傷勢恢複極為有益,皇族極嬰也不會輕易服下。


    久而久之,人修認不出來,普通極嬰也不知曉,皇族極嬰不會吃飽撐著說出去,如此雞肋的東西就被皇族極嬰用作識別物。


    查看確認是雪嬰草後,林嶸便確定了啟程的想法。


    楚生的傷勢還未好,不能長途跋涉,而林嶸也沒想把繭崢的金手指透露出去,便去跟溫萱商量,要將城池給二人。


    溫萱正跟雪風狼玩得愉快,心情仿佛迴到幼時,同林嶸一道的日子,乍一聽這些話,她愣在原地,逗弄雪風狼的手都停頓下來:“林嶸哥哥,你要走?”


    林嶸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安慰道:“小萱,我還有事兒,完事了就來找你們。楚兄是我的朋友,你和楚兄一道,我也放心點。”


    “不能帶我去嗎?”溫萱蹙眉,直接跳過楚生兩個字,問道。她好不容易與林嶸相遇,不想同林嶸分來,這幾年她遭遇的讓她體會到與林嶸繭崢二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多麽彌足珍惜。


    如此一想,溫萱近幾日洗去灰霧的眸子又蒙上一層鬱色,手不由抬起攢緊林嶸的袖子,不肯放開。


    林嶸沒退讓,堅定點頭:“不行。”


    溫萱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見林嶸不鬆口便失望地結了心思,不太情願地答應。


    林嶸又囑咐道:“小萱,楚兄傷勢一痊愈……不,楚兄一旦能下地,你便同楚兄一道棄了城池,找一處安全之地躲避。”


    溫萱不解,難道有什麽地方比城池之內更安全嗎?但疑惑歸疑惑,她還是選擇遵循林嶸的意思。


    林嶸還有不放心,跟溫萱交代許久,留下一兩隻噬骨蝶守著,才略略放心地去收拾東西。


    溫萱雖然城池被破,但楚生的古雲令還在。林嶸這個護短的,怕楚生這個心思不純的對小姑娘做出什麽事情,便借了楚生的古雲令給溫萱,而後將自己手中除了那群年輕獸族和井歸之外的獸族全數給了溫萱。


    走得那天,溫萱出城送林嶸,因為獸族轉讓的原因,那些獸族的記憶也全數被抹去,無人再識得林嶸。


    黃沙因風卷起一道道混濁的黃霧,林嶸身邊隻跟著一條雪風狼,再無其他。白底墨紋的長袍也沒了前幾日的銳利鋒芒,被黃霧遮掩,朦朧不清。


    溫萱站在城門口,凝望林嶸離去的背影,病態般纖細白皙的手抬起,幅度極小地左右晃動,直到再也看不見一狼一人的身影。


    久久看著黃沙黃土,溫萱將手收迴放置在自己的眼前。因她的動作,幾日來一直將手臂遮掩的嚴嚴實實的袖子滑落,露出其內的臂彎,一道極深的傷口自小臂內側向上蜿蜒,其餘部分被袖子遮擋,不見蹤跡,但隻是外頭的猙獰,宛如巨型蜈蚣般的傷口便足以引人心驚。


    林嶸礙於溫萱女子的身份,並沒有檢查溫萱的全身,隻用靈力進入經脈查看了一番傷勢,確認沒有大礙。再加上溫萱醒來有心隱瞞,林嶸更是無從得知。


    輕輕撫摸□□在外的疤痕,溫萱滿腔鬱色化為濃烈要凝聚成實質的仇恨,再看向林嶸離去的方向時,一切都恢複平靜,她隻低低歎了口氣,細微不可聞的聲音和飛舞黃沙融為一體。


    “若你真是我兄長,那該多好。”


    溫萱轉身迴至城內,隻餘兩隻噬骨蝶在黃沙中振翅,劃出淒涼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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