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醫生走進來。手裏拿著單子,表情有些尷尬。

    “這個……你必須要交錢了,入院交的兩萬元已經用完了。”

    “兩萬?交了兩萬?”蘇洛難以置信:“就用完了?”

    “……是的。讓家屬再交錢吧,起碼要交一萬。”

    “我可以轉院嗎?”蘇洛試探著問。

    醫生更窘:“上次……我本來是說不行的,但是今天……我想……還是可以的。”

    蘇洛長舒一口氣,看來也有好消息。

    醫生繼續說:“其實你的病情,迴家也是可以的。”

    “是嗎?”蘇洛簡直不敢相信:“我快好了?”

    “你沒有其他大問題,隻是骨折,迴家靜養就可以了。”

    “為什麽以前沒聽你說過?”

    “以前……”醫生把口邊的話咽迴去:“反正,病情也是不斷變化的嘛。”

    蘇洛見他如此,也知答案,痛快地說:“我會跟家裏人說,爭取盡早辦出院手續的。”

    醫生轉身出病房,正與一人撞上,那人問:“請問,蘇洛住哪個病房?”

    蘇洛沒見到人,那聲音,卻再熟悉不過,楊銳來了。

    某人說:寬限到下午,如果楊銳來了,就說明他對你有意思。——蘇洛此時隻恨不能讓那人親眼看見這一幕,楊銳果然趕來,他走進病房,依舊背著那個破爛的登山包,褲腳星星點點沾著泥,外套皺皺的,頭發有些零亂,麵帶倦容,但他的目光急切地尋找著蘇洛,當他看見蘇洛躺在床上,向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時,焦急的表情在刹那間放鬆了下來。

    傷病算什麽?手機算什麽?捐款算什麽?蘇洛從沒有如此欣慰。

    “蘇洛,你沒事吧?”他走到床前,關切地問道。

    “沒事。”

    “那就好!”他將登山包輕輕地卸在地上,從裏麵掏出一個紅色塑料袋,裏麵裝著幾十個雞蛋。“這是滿老師托我帶給你的土雞蛋。”

    蘇洛輕聲說:“謝謝!”她看著他,甜蜜的笑容漫出來,擋也擋不住。

    楊銳有些不好意思,轉頭找凳子坐下來,突然看見泡在水裏的那個手機。

    “這是怎麽搞的?”他問。

    “沒事。”蘇洛不答。

    “昨晚突然手機打不通,是因為這個原因?”

    “嗯

    。”

    “發生什麽事?”

    “真的沒事。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

    “我可以迴家休息了,不用住院了。”

    “是嗎?”

    “是,醫生剛告訴我的。”

    “那說明你的傷不是特別嚴重?”

    “是的。”

    “那太好了。”楊銳由衷地說。

    “借我電話用一下,我要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來接我出院。”蘇洛伸出手,楊銳趕緊把電話遞給她。一部磨損嚴重的諾基亞,依舊帶著他的溫度,令蘇洛感到溫暖。

    電話通了許久,終於有人接了,媽媽在那邊,大嗓門地說:“喂,誰啊?”

    “媽,是我啊!”

    “小洛啊,我正要找你,你電話打不通,這可怎麽辦啊?”媽媽要哭出來了。

    “怎麽了,媽?”

    “我昨天接到派出所通知,過來接你弟,但現在派出所又說不能接,說是上次他和你爸打架時,把什麽監視設備打壞了,要賠錢,不然就要判刑!”

    “什麽……判刑?要賠多少?”

    “要賠15萬。”

    “15萬?哪裏要那麽多錢?”

    “是啊,我現在去哪裏籌這麽多錢?那個死老頭,小傑不如幹脆把他打死算了!”

    “爸呢?”

    “他找派出所求情,別人說不關他的事,是公司的事。他現在去求老板去了……哎呀,所長出來了,我去找他去了!”

    電話掛了。

    蘇洛也傻了。

    楊銳趕緊問:“什麽事情?為什麽要賠15萬。”

    “我弟前幾天找我爸麻煩,在我爸當保安的地方打了他,現在公司說是打壞了他們的設備,要賠15萬,不然就要坐牢。”

    “這麽嚴重?”

    “他是故意的。”蘇洛下意識地說。

    “誰是故意的?”楊銳追問。

    蘇洛怎麽答呢?多荒謬的答案,一個無聊至極的男人,隻是因為她掃了他的興,隻是因為她沒有答應他的無理要求,如今四處設下禁區。這樣的答案,說出來都是笑話,蘇洛隻是暗自下了決心,即使真如他所說,死在他手裏,也不會再求他半個字。

    所以,她沒有迴答楊銳的問題,笑笑說

    :“沒關係,我媽去想辦法了,讓小傑受點教訓也好。”

    “15萬,拿得出來嗎?”

    “應該有吧,我媽打麻將總是贏的。”蘇洛刻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

    楊銳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卡,遞過來:“我這幾年工資也沒怎麽用,還有幾萬塊錢,你先……”

    蘇洛趕緊推開他:“不用,真的不用,哪裏需要用你的錢,你把我們家想得太窮了。”

    話是這麽說,她的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扯著,馬上要哭出來。

    楊銳看她如此,心裏自然已了解大半,兩人僵持著。

    忽然,門外有人走進來。

    “蘇洛。”沈瑩興衝衝走進來:“我已經約好救護車轉院,現在就可以辦……”

    楊銳背對著病房門,因此蘇洛比他先看見沈瑩,瞬間竟有無數惡毒的咒語不由自主在心中翻滾。

    楊銳聽見聲音,有些驚訝,然後轉頭,見時沈瑩,表情驟變,下意識地站起來。

    沈瑩此時也才看見楊銳,嘴裏的話,說到一半,忘了續下去。

    傻瓜都看得出,這兩人,曾經深愛過。

    三個人中,沈瑩恢複得最快,她居然笑著和楊銳打招唿:“是你呀,好久不見。”

    楊銳沒答,點點頭。

    沈瑩轉過頭繼續跟蘇洛說:“蘇洛,告訴你,我約好救護車,可以轉到人民醫院去,床位也安排好了。”

    蘇洛說:“不用轉院了,不如請你幫忙,送我迴家吧。”

    “可以迴家嗎?那行,我找醫生辦出院手續去。”

    沈瑩幹脆地說完,掉頭出門。

    楊銳沉默了片刻,迴頭揀起地上的登山包,背在背上。

    “我還要去基金會辦點事。”他迴避蘇洛的目光。

    “哦,什麽時候迴去?”

    “明天吧。晚上再去看你。”

    “好。”

    楊銳的背影,有些落寞。

    愛情是場拉鋸戰,時進時退,原地踏步。很多時候,我們隻是在和自己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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