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陽剛剛踏上社會的時候,一肚子書生意氣,就想憑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他不願意找個高官做靠山,甚至結識個黑社會老大,黑道白道都行得通;他以為那些事都是雙刃劍,行得通的同時,也可能迴頭傷了自己,或者被他們連累,他自以為是個做事絕對穩妥的人,凡事不能留下把柄和後患;丁建陽常常得意的是,從小到大,但凡打賭,他從來沒有輸過,訣竅就是沒有把握的賭他從來不打,比方即使眼看著對方手裏攥進去一粒花生米,他絕對不打賭猜那人手裏攥著什麽,隻有當自己手裏攥著花生米的時候才能跟人打賭,雖然不能保證必勝,但能保證不輸,因為規則也要由他來定。

    等他拿到資金,準備建廠時,到哪兒在哪兒碰壁,才被碰明白了一件事:沒有後門辦不成事。這就不得不拗彎自己,改變他的初衷,當初不想找高官做靠山,是因為他把白道看得跟黑道一樣可怕,見多了高官落馬的例子,知道倒下一個就牽涉起一大片;現在辦不成事了,光怕受連累也不行,總不能因噎廢食吧!於是削尖了腦袋,把這創業的錢先去疏通關係,好處是他這人有這天賦,一旦確定了目標,沒有辦不成的;不但辦成了,還把一個叫於茂全的副市長給牢牢抓在手裏,明地裏關係鐵,暗地裏他把行的那些錢啊美女啊字畫古董啊什麽的賄賂全留了證據,以備不時之需。當時的於副市長,到2006年,已經是五陵的市委書記了。

    有了副市長的關照,所有的事情迎刃而解,機械廠一路綠燈建了起來,也許當時太順,太興奮,沒注意照顧他人的利益,又跟鄰居掐起來了。

    機械廠的隔壁是個橡塑廠,人家幹好幾年了,建機械廠時意氣風發,沒給橡塑廠留滴水,甚至排水也沒設計好。橡塑廠地勢低,到了雨季,水全部灌到橡塑廠,雨下得急時,水平地起來大半米,整個廠區泡在水裏。橡塑廠倒不找他,隻讓人把所有來水的通道全堵上,加固到很高,這樣再下雨時,橡塑廠自己的排水道足夠使用,而機械廠沒有地方排水,也嚐嚐被淹的滋味。丁建陽跟人家交涉,希望借道排水,橡塑廠無論如何不答應,找相關單位來給調解,橡塑廠說你當初不留排水道,怨不得別人。

    機械廠裏盡是鐵件,最怕水,丁建陽當時也是急了,讓工人強行扒開幾個口子排水。想不到橡塑廠的老板涉黑,一直憋著勁要拾掇他,丁建陽不知深淺,居然敢去戳這麽大的馬蜂窩。廠裏的工人被打傷好幾個,他本人也被打得狼狽不堪成了泥猴,備受侮辱不說,被人把頭數次按在粘稠的泥水裏差點淹死——這成了他一生的奇恥大辱,暗暗發誓報仇。

    這事雖然副市長出麵過問,但當地派出所跟橡塑廠是一夥的,通風報信,陽奉陰違,人家還弄幾個小混混出來頂缸,傷不了元氣;最後好歹達成協議,丁建陽花了一大筆錢給橡塑廠做排水費,在人家廠裏埋設了排水管道。這以後每到下雨,橡塑廠就讓人到廠後麵的出水口去做手腳,明地裏說是疏通水道,實際把機械廠的管道給堵上,機械廠的人過來看看又不敢扒開,因為打不過人家。丁建陽從此憋氣壞了,每到下雨,他就得出錢給橡塑廠,名為工人的“排澇費”。時間長了,丁建陽都有了下雨恐懼症,一下雨,他就頓足,知道又得衝跑不少錢財,而且,這氣老是憋著,也受不了。

    疏通白道時,丁建陽認為這是自己行為的最後底線,以為自己無論到什麽地步,絕對不會涉黑。雖然本身遠離那些人,但他對黑道很有見解,就是因為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對社會上的很多事都有比較明晰的洞察力,所謂“沒吃過死羊肉,還沒見過活羊走嗎” 。冷眼旁觀這些事多了,他覺得那些小混混絕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他們來幫拳無異抱薪救火,甚至火上澆油。孫臏說,“解雜亂糾紛者不控拳,救鬥者,不搏擊。”一旦涉黑——誰見過長久興盛的黑社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上船容易下船難,遲早有被拖下水的那一天——這些道理他比誰都懂。但是他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被侮辱的感覺老是在心裏如同毒蟲啃咬,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隻能突破自己最後的底線,采取以黑製黑的對策了。想來想去,他選中了楚強金。

    在一次朋友的酒桌上,丁建陽見過楚強金一麵,當時丁建陽對涉黑的人還抱著避而遠之的態度,所以對楚強金那鋒芒畢露的模樣很反感,而楚強金對他那落寞清高的神氣印象也很差。

    丁建陽處心積慮想好了對策,紆尊降貴地主動去找楚強金,當他“當當當”敲開楚強金的門時,弄得楚強金一頭霧水,雖然認識,畢竟印象差,也沒說過幾句話。他冷冷地做出不認識丁建陽的模樣,“你找誰?”

    “楚大哥,我是丁建陽,來找你的。”丁建陽倒不理會楚強金的冷淡,不卑不亢地出示了禮物。被讓進屋去以後,又胡謅了一些一見如故之類的話。說那天酒桌上人多,沒有機會深談,這些天一直琢磨,總覺得楚大哥是可交的人,現在來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單獨請您喝酒,加深加深感情。

    楚強金總是義氣慣了,受不得別人說軟話,雖然那次酒桌上印象不好,但現在人家進來坐了不過半小時,印象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著說著,不由自主上了丁建陽的車,兩個人去了酒店。酒桌上丁建陽給他戴了很多高帽,加上不停地敬酒,把楚強金忽悠得雲裏霧裏,分不清南北,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其時楚強金不過是那個圈子裏的小人物,雖然出了名的不要命,但沒有多少勢力,跟在沙場裏隻是個打手的頭,連股東都不是,地位很低。當喝到酒酣耳熱的時候,兩個人越說越親切,太投機了,兩個人都感覺從來沒有遇到這麽知己的人。丁建陽在感情最投入的時候,提出來要跟楚強金結為異性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兩個人找個旮旯燒香磕頭,發了誓願,成了兄弟,楚強金比丁建陽小一歲,叫他大哥。

    以後兩人交往就變得十分密切。丁建陽拿出做大哥的模樣來,常常替二弟惋惜一個大英雄居然到現在沒有立錐之地,拍拍胸脯,要幫著二弟幹一番大事業。如同“隆中對”一樣給他講了一番天下大勢,結論是幹成大事,必須要有兩個條件,一是有錢,二是要有靠山,而這兩樣楚強金一樣沒有,丁建陽一力承擔下來,許諾要出錢把二弟包裝上市。

    就是說這番話的那次,楚強金被感動得淚水漣漣,麵目猙獰的黑社會居然也是性情中人,哽哽咽咽地對丁建陽發誓:“大哥你這樣二弟,從今後二弟這條命就是大哥的,以後大哥怎麽吩咐,二弟就怎麽做,上刀山下火海,隻要大哥說句話……”

    末了丁建陽神神秘秘地囑咐楚強金,叫他不要公開兄弟倆的關係,為什麽呢?他解釋說:“要是有人存心害咱們,知道我們的關係,肯定對咱倆一塊下手,這樣不好防備。要是別人不知道我們的關係,隻針對其中一個,另一個可以暗中幫助,叫他們防不勝防。”

    楚強金覺得大哥策劃的這簡直就是絕版格局,兄弟倆一前一後,一黑一白,一明一暗,那就是戰無不勝的黃金搭檔。其實楚強金想簡單了,丁建陽這樣安排的真正目的,是因為他知道楚強金靠打打殺殺,既觸犯法律,又結怨太多,早早晚晚要出事;到楚強金出事以後,他會打著暗中幫助的幌子偷偷把他除掉,因為倆人的關係沒有第三人知道,兩個人是發了誓的,到時除去楚強金,就不會留下後患。

    在丁建陽的幕後策劃下,楚強金幹成了三件大事,基本上奠定了他一統江麵的基礎。

    一是丁建陽出錢,讓楚強金從別人手裏承包了一段江麵,做了老板。

    二是丁建陽拿出些古董讓楚強金獻給於茂全,以使於茂全促成市委的決議,對江麵進行清理,最後讓楚強金中標。

    最難的是第三件事,一統江麵。原來那些沙場老板都不是好惹的,有的對楚強金進行恐嚇,甚至多次動手。有的就弄些人扯著條幅到省政府去上訪,被五陵公安局派去的人給抓了迴來,暴打一頓,拘留了好幾天——鬧了好一陣子,總算給壓製下去。楚強金一統江山的過程中,械鬥、槍戰過多次,其間為了削弱對手的勢力,在丁建陽的授意下對那些人手下的打手采取收買、瓦解的辦法,用了很多的美女和金錢,網絡過來一大批在江麵上有影響的人物;其中有四個人,後來被稱作楚強金手下的“四大金剛”,分別叫梁小五,林小剛,胡小波,蘇小成,這四個人有幾個共同的特點,一是在不同的武校呆過,雖然學了身半瓶子醋的功夫,但那狠勁是學到家了,而且全部記住了老師的叮囑,“離開學校後要想不忘掉武功,就要不停地打架”;二是出入公安局的常客,誓把牢底坐穿的亡命之徒。自從被楚強金收歸麾下,即使犯事,除了有錢可使以外,還有小兄弟頂缸,這些英雄才有了盡情發揮的天地;生活上也是鹹魚大翻身,住著大房子,開著小車,更加威風凜凜,不可一世,把自己的生命就完完全全托付給楚強金了。

    楚強金打下天下以後為丁建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橡塑廠老板暗殺在了外地,老板的幾個鐵杆手下懷疑是丁建陽幹的,暗地裏調查,準備報複;他們不知道自己找的那些黑關係其實說到底是丁建陽的手下,還沒怎麽調查就被打死一個,那幾個成了殘廢——以後橡塑廠老板的事再也沒有人過問了,除了公安機關一直在查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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