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在壽康宮裏客套了幾句,太後便借口累了下了逐客令。晉王倒也不多言什麽,拜過之後便退了出去。出了宮門,他的隨身侍衛天羽見他心情不錯,亦是微含著笑,在他耳邊輕語一句,“殿下,衡王殿下派人傳話,說晚上過來。”


    月夜已深,晉王摒退左右,獨自一人站在窗下抬眼看著那方天,他桀驁的眼神裏似乎透著些徐徐的期待,又透著些血紅的腥光。


    過了不久,門被推開,進來的男子依舊玉麵臨風,今夜他身著一襲菖蒲色彩繡花鳥紋袍衫,襯托著皎如冠玉的臉龐,卻依舊透著一股清冷之氣。


    “你來了。”晉王揮了揮衣袖反剪著手,收迴眼神看向進屋的衡王,“今日我進宮了。”


    衡王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轉而進去屋裏,斟了兩杯茶來,“那二哥是確定了?”


    晉王關上窗,又看了看闔緊的房門,坐去他的對麵品茗了一口茶來,微微點了點頭,“李禦醫那個膽小的家夥,早些日子趁著不在冊,竟然攜家眷溜走了,我還擔心著是不是少了幾日,不過看太後那樣子,絕過不了明晚。”


    “您是……”衡王麵色平靜的看向晉王,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跳的該有多快。


    晉王臉上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無奈,似乎又有些惋惜一般微微搖了搖頭,“我倒是想再補上一刀,隻是沒了必要。”


    衡王暗暗的舒了口氣,這才說道:“那真是恭喜二哥,太後素來中意睿王,沒了太後在父皇耳邊嘮叨,日後靠著淑貴妃的枕邊風,二哥的路可就光明多了。”


    “那也都是你的功勞啊。”晉王揶揄了一句,“鳳修筠那個孽障出使未歸,太後又恰好染了風寒,當斷則斷,想不到一向儒道清風的七弟也有這辣手無情的時候。”


    衡王權當他在誇獎,淡淡的抿了口茶說:“我也不過提了一句,二哥您見多識廣,竟在雲苓見識過黑麒蟻這種稀有的毒物,如果不是精通此道,又有幾個人能夠辨識的出呢?”


    “誒,說是功勞,那采花賊可是你府裏的好手。不過你可知鳳修筠娶來的那個丫頭竟然認得這蠱毒,還知道如何化解。”


    衡王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來,“哦?那個丞相府的孩子?”


    “可不是?”晉王想到蝶熙那張靜雅的小臉,眼底簇起兩團業火來,“那丫頭知道這毒便也罷了,竟然連雨木林和龍角蟒也知道,也不知道她怎麽蠱惑了父皇,父皇居然派了輕衣衛去尋龍角蟒,真是賤人!”


    隻聽啪的一聲,晉王手裏的杯子被他狠狠的砸了個粉碎,屋裏的氣氛猝然緊張起來。


    過了片刻,衡王才寬慰道:“那龍角蟒也不是誰想得就能得到的,隻要再熬一日,那龍椅離您就又近了一步。”


    “許是這樣最好,你那手下可靠嗎?”晉王眯起眼來露出一絲危險的兇光。


    衡王絲毫不怯,亦是露出一絲冷笑來,“刀山火海,忠心天可鑒。”


    晉王走後,太後一直昏昏沉沉,晚膳也吃的不多。夜裏,皇上前來探望,與她二人在寢殿了密談了許久。


    蝶熙一直候在殿外,心中的不安和自責已經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心裏清楚,即使淼能迴來,那龍角蟒的解藥又豈是立刻就能製成的。


    太後怕是保不住了。


    蝶熙看著天,眼底盛滿的都是哀切。為什麽自己才下了決心,老天就要帶走親近自己的人,現在是太後,之後會不會是師父,是丞相府,是睿王,或者是自己……


    翌日,太後忽然咳嗽加劇,整個人陷入了昏迷之中,禦醫亦是搖了搖頭,派人去請了皇上和各宮娘娘。蝶熙跪在床邊,椎心泣血的握著她的手。


    她本已不抱希望,誰知太後慢慢的又轉醒過來,眼神灰靄的看著蝶熙。


    蝶熙見她嘴唇動了動,立刻俯過身子去聽,太後嘴裏喚著的卻是鳳修筠的名字。


    “快去請睿王殿下過來,快啊。”蝶熙不由分說,立刻對身邊的人吩咐了一聲。這一醒,可能就是最後的臨終話別了。


    各宮娘娘跪於殿外,皇上來時,蝶熙也想退下,卻被皇上留了下來。她恭敬的退到一邊,眼眶裏已經止不住的流淚。


    皇上臉上掛著哀悃的笑意,輕輕的執起太後的手來,“母後,輕衣衛快迴來了,您再堅持一會。”


    “罷了。”太後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強忍著不適,對皇上說:“哀家有一物想賜給那孩子,皇帝不會不許我這老婆子最後的心願吧。”


    皇上搖了搖頭,轉而對蝶熙使了個眼色。蝶熙心中不解,隻能先聽話的跪在床邊。


    太後吃力的抬起另一隻手來,對蝶熙說:“小熙兒,將太後奶奶手裏的鐲子取下來。”


    蝶熙看了眼皇上,見他並不反對,便伸手取了下來。這是一隻南陽玉打造的精美手鐲,脂如白雲,翠似翡翠,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鍛造而成,質地致密細膩,看來已經被養了很多年了。


    太後的臉上吃力的擎起一個笑來,虛弱的對蝶熙說:“這個手鐲曆代隻傳給結發的皇後,不傳繼任,先皇後過世之後這個鐲子就迴到了哀家手裏,如今哀家將它轉承給你,你要好生保管,記得了?”


    蝶熙心中似有鍾鳴一般,本能的搖了搖頭,“太後奶奶,這太貴重了,臣妾擔待不起。”


    一邊的皇上卻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拿著。”


    蝶熙怔怔的轉頭看向皇上,收下這個鐲子,不就意味著……不可能啊,皇位怎麽可能這麽早就定下,而且如果不是皇上,賢妃當年怎麽可能蒙冤,鳳修筠怎麽可能落得人盡可欺的地步,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門外的宮女還來不及通傳,鳳修筠已經心急火燎的衝了進來,見了皇上也在,這才深吸口氣,跪拜行禮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給太後娘娘請安。”


    “過來……”太後的眼睛已經微微閉起,隻留了一條細縫來。


    蝶熙已經讓開了位子,鳳修筠立刻跪到床邊執起太後的手來,輕聲喚了聲,“太後娘娘。”


    “修筠……”太後的手指輕微的動了動,鼻翼微動似乎費力的吸了口氣一般,對鳳修筠說:“你大婚那日做的太過,哀家問你,你請婚時說過的話當不當數?”


    鳳修筠緊緊的握了握她的手,點頭稱是,“當數。”


    “你當著她的麵,再說一遍當時的話。”


    鳳修筠覺得她的手裏似乎失了力,知道太後已經到了最後的一步,他強忍著淚來,一字一句的說道:“當日修筠對太後娘娘發誓,隻要太後娘娘應準這樁婚事,此一生修筠定會護她一世周全,終生不渝。”


    “好……”太後長長的出了口氣,幾乎隻有嘴唇在微微的顫動一般,已近彌留:“皇帝……昨日……哀家說的話……你都記得了?”


    鳳修筠退去一邊,皇上坐在榻上,悼心失圖般的點了點頭。


    “哀家……老了,陪不了你了……沒了哀家……總跟你嘮叨,你要記得……過猶不及淺嚐即止……哀家先去……去給祖宗們賠不是……以後……讓孩子們伴著你吧……”


    太後似乎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慢慢的闔上眼簾,安心的仿佛睡去了一般。


    這一生,她鬥過,爭過,求過,怨過,最後在最高的位子上,在兒孫的陪伴下,安然的走完了最後這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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