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側目瞥了一眼衛忠心。


    “你想讓我拿什麽主意?”


    衛忠心愣了下,然後急忙道:“出兵神武大陸,迎戰天魔啊。”


    沈默聽完,不禁笑了起來。


    “我九王域的軍團,連荒古戰場都出不去,怎麽出兵?”


    衛忠心臉色難看,咬牙切齒道:“我去找時臣,讓他解開九王域的限製,我想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他是不會拒絕的。”


    沈默拍了拍手,輕笑道:“你昔日曾為神武殿三長老,時臣都不曾賣過你麵子,現在你已經加入了九王域,你的話,他還會聽進去嗎?”


    “這……”


    衛忠心皺眉道:“可是,大陸一旦淪陷,多少子民會受苦受難啊。”


    事實上,就算是此刻,受苦難得神武大陸子民,仍然數以幾十億計。


    天魔所過之處,根本沒有所謂的和平共處。


    他們要侵占神武大陸子民的家園,要掠奪他們的物資。


    這是天然對立的關係,怎麽可能和平共處。


    除非,神武大陸所有王朝,都成為天魔的奴仆。


    這樣,才能免除屠戮。


    否則的話,隻要有一個角落還在抗爭天魔,天魔的屠戮就會繼續下去,永遠也不會停歇。


    沈默輕輕拍了拍三長老肩膀,搖頭道:“別想那麽多了,曾幾何時,九王域也想過救苦救難,普度眾生。


    可到頭來,卻發現守護一個九王域,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餘下的事情,還是看淡些吧。”


    衛忠心有些陌生的看著沈默,蹬蹬後退兩步,眼裏滿是失望。


    “沈城主,這就是作為我敬佩的人,你的真實想法嗎?”


    “不敢當。”


    沈默抱了抱拳,搖頭道:“時局如此,我能做的事情不多,至少目前的九王域,還不是救世主。


    很遺憾,讓衛副統帥失望了。”


    衛忠心深吸了口氣,慘然道:“沈城主,我最後確認一次,你是否已經答應了幽冥府的聯合,所以才遲遲不肯出兵對抗天魔。”


    沈默平靜道:“關於幽冥府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再提起。


    至於出兵一事,容後再議,衛副統帥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就請迴吧,孩子該喂奶了。”


    衛忠心眼圈泛紅,重重歎了口氣,拖著佝僂的身軀轉身離去。


    沈默盯著他背影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抱起沈平安迴到了房間。


    衛忠心走出沈默院落,眼中滿是失望與不解。


    他千裏迢迢趕來投奔九王域,就是為了心中那一份抱負能夠得到施展。


    為此,甚至不惜背負叛徒的罪名。


    如果真的可打退天魔的話,哪怕事後神武殿將他千刀萬剮,他也在所不惜。


    可當他到了九王域一段時間之後,他才發現,這裏似乎也與他想想的有所不同。


    首先,是沈默雖然雄才偉略,但卻並沒有在他麵前體現出一代雄主的格局。


    最重要的是,前幾日還與幽冥府曖mei不清,至今態度都不明朗。


    而他,也看不出來沈默心中所想。


    畢竟幽冥府要九王域做的,也隻是袖手旁觀,也就是沈默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這也就導致了,隻要沈默不說,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答應幽冥府的聯合提議。


    衛忠心走出長廊,迎麵便遇上了許醜。


    許醜一見到衛忠心,頓時嚇了一跳。


    “怎麽才兩天時間,衛副統帥這頭發怎麽花白了這麽多?”


    衛忠心慘然笑了笑,“相比於這無用的頭發,倒不如將我這頭砍了去,也算對的起神武大陸的列祖列宗。”


    許醜拉著衛忠心到一側的亭子裏坐下來。


    “衛副統帥,能否詳細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衛忠心輕歎道:“外麵的消息,你也知道了,又何必來問我。”


    許醜點點頭,唏噓道:“窩囊啊,實在是窩囊。”


    衛忠心豁然抬頭,急促道:“許元帥是不是也想請命去迎戰天魔?如果是這樣,我再陪你去見見沈城主,或許能夠說動他也不一定。”


    “算了吧。”


    許醜幹脆擺手道:“公子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更改的,我說的窩囊,是指神武大陸那些王朝窩囊。”


    衛忠心唿吸一滯,目光黯然的垂了下去。


    “麵對兇殘的天魔,那些普通的百姓又能如何?他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罷了。”


    許醜搖頭道:“我說的,是那些王朝的軍團,假設一個王朝隻有一百萬精銳軍團,那麽三百個王朝加起來,軍團數量也遠遠超過通道內的天魔數量十倍。


    這還隻是精銳,還有那些普通軍團,雖然戰力可能不高,卻也不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他們也修煉紫氣,也被稱之為武者,林林總總加起來,數量上絕對碾壓天魔。”


    “可是一場戰爭的勝負,不能隻看武者數量,更重要的,還要看綜合水平。”


    “就算打不過,那也可以反抗,一對一打不過,那就十個打一個,甚至一百個打一個,天魔再強大,也總有一個極限。


    可現在的神武大陸,我看到的卻是一盤散沙,幾百萬天魔四處分散出擊,竟然能做到無往而不利。


    所到之處,各大王朝軍團望風而逃,絲毫沒有擔當,這難道不值得可悲嗎?”


    衛忠心點點頭,算是認可了許醜的觀點。


    許醜接著笑道:“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神武大陸的統治者都是傻子,就拿我的老王朝日照王朝來說,裏麵有非常多優秀的統帥,一定會有跟我一樣的見解。


    他們不是不夠聰明,相反的,是他們實在太聰明了。


    即便王朝淪喪,子民水深火熱,絕大多數王朝還在幻想著,能出現如獨孤王朝那樣的強大王朝頂上去,吸引天魔的大部分火力,從而保全他們自己的實力。”


    衛忠心聽完,內心仿佛開朗了一些。


    一個出色的軍事家,一定是也是一個玩弄心術的高手。


    許醜對各大王朝統治者的心理分析,可以說是入木三分。


    “試問衛副統帥,這個時候,你希望九王域成為獨孤王朝嗎?”


    衛忠心一下子被問住了。


    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基本無解。


    如果他是沈默,在手握著強大力量的情況下,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支援神武大陸。


    他也有信心,九王域目前的實力,可以給天魔造成沉痛的打擊。


    然而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就是各大王朝開始過分依賴九王域,越縮越靠後,最後看著九王域和天魔拚出一個勝負。


    當然,結果大概率是九王域給天魔造成巨大的打擊,然後自己覆滅。


    這是他的觀念,一眼就能看到盡頭。


    然而沈默不是他,也不可能為了整個大陸,讓九王域覆滅。


    在他眼裏,三百王朝,億萬子民,芸芸眾生,也比不過生他養他的九王域,更比不過身邊那些親近的人。


    或許站在整個大陸風雲人物的層麵,沈默仍然是自私的、胸無大誌的。


    但這就是他的目標,做一個精致圓滿的小人物,盡量減少生命中的遺憾。


    至於外麵洪水滔天,關我何事?


    許醜淡笑道:“衛副統帥,如果你將九王域當成了拯救大陸的救世主,那我想你來錯了地方。


    這裏有自己的規則,有獨特的人情味,這才是九王域的魂,而不是強大的武裝力量。


    再好的裝備,也是要人來支撐的,九王域的宗旨,是以人為本,以自己人為本。”


    許醜說了一通,便起身朝亭子外走去。


    留下衛忠心一個人,依舊坐在原地沉思。


    對於一個接受了兩千年慣性教育的神武殿前長老而言,思想的轉變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但許醜的話,無疑是打消了一些他心中的焦慮。


    至少他可以聽出來,沈默並不是和幽冥府有染,隻是還不想讓九王域衝在第一線。


    ……


    與此同時。


    神武殿,幾乎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王朝使者,過來請時臣解封九王域,讓九王域出兵對抗天魔。


    這些人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粗暴。


    大家相信你神武殿了,也各自派了軍團去圍剿天魔。


    結果呢?連老家都被偷了。


    既然神武殿不行,大家總要有個新的指望吧?


    毫無疑問,在他們心目中,九王域就是這個指望。


    大部分王朝,都在痛斥時臣自私自利,為了麵子不肯放過九王域。


    也有人當著他的麵嘲諷,難怪三長老會背叛神武殿加入九王域。


    “嗯?”


    在眾多謾罵以及請求的信封中,時臣唯獨注意到了這一封。


    三長老沒死,還加入了九王域?


    這事兒,他還真是剛剛才知道。


    然後一番派人打探,證實過後,的確有跡象表明三長老當日並沒有帶著所有軍團戰死,也找到了三長老前往九王域的足跡。


    這下子,時臣總算找到了一個發泄口。


    好啊!


    神武殿這邊,追悼會都快開完了,結果三長老一扭頭加入了他最討厭的九王域?


    譴責,必須強烈譴責!


    這一封譴責告示,就像是個笑話,分發到了各大王朝手中。


    言辭之間,時臣對三長老的背叛,可謂是萬分不滿。


    甚至還把過去的雲冰三女、太史翁以及牧桂青等人全都列出來,再度翻了一遍舊賬。


    同時,公告中也明確表示,神武殿王朝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借**著脫離神武殿。


    這一條,算是很大程度上斷絕了其他長老投靠九王域的路。


    就在天魔肆虐的第三天,雪花般的信封,砸在時臣頭上。


    幾千封、上萬封信,他挑重點一一看過,那些還沒歸順天魔的王朝,態度竟然出奇的統一。


    解封九王域,恢複九王域的一切權利。


    時臣略一思索,終於首次做出了妥協和讓步。


    他下午又發了一份告示,還是借天道宮的名義,宣布各大王朝與九王域可以恢複正常往來。


    並且,還恢複了九域王朝的名字,正式承認九王域為神武大陸的一員。


    這個消息,可以說是無比振奮人心。


    無數飽受折磨的王朝之主,差點喜極而泣。


    如今的沈默,更符合他們心目中救世主的角色。


    他們也急需要九王域能打出一場漂亮的戰役,來鼓舞大陸士氣。


    在時臣宣布解封的那一刻,各大王朝之主便飛快派遣使者來到了九王域。


    一天時間,就來了二百八十多個王朝使者。


    這些使者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請九王域出手,共同對抗天魔。


    迫於衛忠心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沈默不得不統一接見了這些王朝使者。


    並且模棱兩可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意就是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九王域也很痛心。


    如果條件允許,九王域也想派遣軍團與大家並肩作戰。


    至於什麽條件,沈默沒說。


    派遣軍團這件事,也停留在想的層麵。


    當忽悠走了二百八十多個使者後,沈默果斷讓人發出告示,神武大陸關閉邊境,近期將不再與任何王朝有任何往來。


    除此之外,拒不接受九域王朝這個稱號,九王域仍舊是九王域。


    這個決定,他甚至都沒跟鍾淩弦商討。


    這個消息一出,外麵的王朝,全都傻了眼。


    想起議事殿裏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沈默,再看看這可以說有些絕情的告示,各大王朝使者的心,全都沉入了穀底。


    這還玩兒個屁?壓根沒得玩。


    鬧了半天,他們所鬧的一切,九王域壓根就不稀罕了。


    有一部分人,認為神武殿已經將九王域傷的太深,導致九王域心灰意冷了。


    這些消息,自然是日照和羅夏這些王朝發出來的。


    至於更主流的一種說法,就比較讓人難以接受了。


    沈默表現出來的種種舉措,無不預示著一點,那就是沈默答應了幽冥府的聯合條件。


    要不然,為什麽聖王朝專門改名為聖域,九王域也剛好不願意領九域王朝這個稱號。


    不得不說,當時臣選擇丟掉一部分麵子之後,壓根就沒有人有心思嘲諷他。


    倒是一大部分火力,都轉移到了九王域那邊。


    如果之前各大王朝還隻是懷疑,九王域與幽冥府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麽現在,這份懷疑幾乎坐實了。


    隨之而來的,是更深層次的絕望。


    當初他們一個兩個看不起九王域的時候,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九王域最終會成為壓死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默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整個大陸的命運。


    幸運的是,沈默沒什麽大動作,整天隻是哄娃哄老婆,日子過的極其平淡且幸福。


    而換一種說法,這又是不幸的。


    因為各大王朝指望九王域衝鋒陷陣的期望落空了。


    大陸謠言四起,一時間,九王域真的被推到了幽冥府一邊。


    雖然目前還沒公開立場,但所有人都認為,沈默就快背後捅刀了。


    時臣坐在神武殿大殿中,也不禁惆悵起來。


    以往從未有任何一刻,他像現在這樣想要親近九王域。


    不為了別的,也跟麵子什麽的都沒關係,就是害怕與九王域為敵。


    到時候,神武大陸就徹底沒希望了。


    更有部分王朝,白天順應潮流,怒罵沈默和九王域。


    到了晚上,偷偷繞路跑道九王域邊境,卑微的哀求的守邊境的薛、武二人,希望能見沈默一麵。


    但無一例外,最終的結果,都讓他們感到無比失望。


    武千絕和薛夢寒就像是左右門神,一左一右的守著九王域的大門。


    臉上仿佛分別寫著‘閑人免進’四個大字。


    這些王朝使者乘興而來,然後敗興而歸。


    到了白天,繼續開始一麵水深火熱的抵抗天魔,一麵痛罵沈默的生活。


    而且,罵的比之前更狠了。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半個月。


    轉眼間,又到了年關了。


    沈天意曾讓人來詢問過,問沈默要不要迴家過年。


    這已經沈默在北疆的第三個年頭。


    在簡單思索了片刻後,沈默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原因也很簡單,沈天豪夫婦已經看過了沈平安,而蘇念夫婦還沒見過。


    一家人分開了這麽久,總要迴去見見。


    在征得蘇婉瑜同意之後,一家三口便踏上了迴沈家的路。


    至於新城,暫時沒有什麽危險,有沈驚鴻等人在,足以保證安全。


    在沈默迴人間的第二天,神武大陸的各大王朝,照例來找沈默。


    這一次,他們得到的答複,是沈默已經迴人間了。


    至於這些人懂不懂人間這個概念,就不是兄弟二人應該關心的事情了。


    這些王朝使者也不懂,但他們聽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沈默跑了。


    他們現在對沈默的憤怒,更上了一層樓。


    在他們看來,這肯定是沈默故意躲著他們的。


    最終,在薛夢寒和武千絕一番友好或者不友好的勸說下,這些王朝使者憤然離去,並且徹底對九王域死心。


    與此同時。


    幽冥府又放出了一則消息,那就是將要在不歸海岸建造一處據點。


    這是千百年來,如過街老鼠一樣的幽冥府,第一次公開宣布什麽消息。


    而且一上來,就是要建造據點這樣的勁爆消息。


    據點建立的消息,更是耐人尋味。


    不歸海,那不就是九王域的地盤嗎?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猜測,還不能證明九王域和幽冥府有染。


    那麽現在幽冥府這一紙公告,可以說直接將九王域推到了各大王朝的對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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