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昔日被沈默視作最強大敵人的強者,以一種並不算轟轟烈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死,甚至可以說有些屈辱。


    但更多的,似是一股看不見,也摸不著的蕭然。


    誠如他借用人族的那句古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北域對這位立下過無數汗馬功勞的邊關城主,著實有愧。


    王城上空一抹浮雲悠悠,曠野上淒風怒號,夾雜著王城子民的低聲啜泣,說不出的淒涼光景。


    沈默本想將地傑的人魂留下,附著在王城令牌之上,這樣一來,他至少還能看著自己的王城,看著自己守護過的這片土地。


    可惜地傑的意誌,或者說對死亡的追求,比他想象中更加決然。


    他將自己的身軀,連同天地人三魂,共同變成一股精純的本源能量,迴饋給了這片大地。


    這意味著,他來再沒有輪迴之路可走。


    一世,便是永恆!


    沈默豁然抬頭,口中輕輕呢喃。


    “走好!”


    對於這個昔日的強大敵人,他沒有什麽惺惺相惜,也沒有多少緬懷。


    平心而論,在真武秘境一行歸來後,地級王城的城主,已經很少有人能單獨與他抗衡。


    地傑也早已不是他最在意的敵人。


    所以,他的死很難給沈默帶來沈默感傷。


    至少在生命結束的那一刻,地傑清楚的看到了自己近兩百年的路,也看清了自己的價值所在,沒有稀裏糊塗的死去。


    如果死亡也能分個三六九等的吧,地傑應該算是一種善終。


    此時域王城上空,北域站在九座高塔其中一座,抬眼眺望遠處。


    他身邊,站著的人,赫然是王道奎。


    二人望著遠端,天邊仿佛一抹血光呈現,隻一瞬間,那光芒便歸於天地。


    “地傑,死了!”


    北羽緩緩閉上眼睛,聲音聽不出多少波瀾和感情。


    王道奎道:“既在你意料之中,又何須牽掛?”


    “他勞苦功高,是我對他不住!”北羽道。


    說著話,他皺起眉頭,竟是露出幾分說不出的悲傷。


    是的,這位掌握整個北域無數生靈殺生大權的北域域主,在為地傑的死而難過。


    王道奎不語,與他相對靜默。


    “倘若我派去的,不是十三,地傑不至於此。”


    王道奎沉默片刻,道:“落子無悔!”


    北羽又問:“十三,能守住北蒼山麽?”


    這問題一出,王道奎仿佛第一天認識北羽,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這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局,又何須問我?”


    “看來,羽這點算計,無論如何也瞞不過道兄!不愧是昔年道王的第二位道王使!”


    王道奎眯了眯眼,“看來,藏天閣,的確是個可怕的組織,沈上清滅了它,大概對兩域最大的貢獻。”


    “哈哈哈……”


    北羽笑了半晌,而後讚同的點了點頭。


    “我不否認!”


    說完,他笑聲戛然,輕歎道:“但如今,他的後人,來滅我了!”


    “你認為,他有能力麽?”王道奎笑問道。


    北羽頓了一下,反問道:“那麽,當年周開山死的時候,天下有人認為那時的沈上清能夠蕩平九域,滅藏天、誅二王麽?”


    “是八域!”


    王道奎目光淡漠,不緊不慢的糾正。


    北羽一拍腦門,輕笑道:“差點忘記了,我其實很好奇,昔日的道王域,究竟在何處,道王又是何人。”


    自古以來,有印就有域,這是不變的規矩。


    道王印雖然比道王本尊都要神秘,但九印的傳說古來有之,人們相信道王印是真實存在的。


    隻是現存的強者,哪怕蒼老如天壽,也不知道道王究竟是誰。


    仿佛,在當年道王失蹤之後,整個天下都被抹除了記憶。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沒死,他若是死了,七十二道王使,隻有一人能活。”王道奎道。


    北羽心生神往,“這個人,也就是接受他傳承的那個人麽?”


    “不錯!”


    王道奎點了下頭,二人又相對沉默。


    ……


    地魁城中,那座奢華的行宮之內,地魁目光惆悵的眺望遠方,狠狠灌了一口二仙釀。


    烈酒入喉,心作痛!


    他看到遠處那紅光,便知道,地傑死了,一時間,忍不住嚇得瑟瑟發抖。


    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域王城的人,逼反了地傑,讓他不得不死。


    從前聽說自己的王城,被割讓給人族的時候,他內心雖然慌得一批,但至少還有地傑作伴。


    但現在,一轉眼,地傑走了,留下他孤苦伶仃一人。


    一想到地傑慘死的下場,他又差點崩潰了。


    他身旁,是地魁夫人,正輕聲安慰他。


    “好了,我聽說,人族武者並沒有大肆屠戮,隻是占領了城,換了一麵旗幟而已。”


    “你懂什麽。”


    地魁哆哆嗦嗦的端起酒杯,顫聲道:“可怕的是域王城,他們要卸磨殺驢了。


    你知道驢嗎?祖宗留下的書本上寫了,驢是人間一種很溫順的生物,可是老了就會經被宰。


    “誰是驢?”


    “我地魁就是驢!”


    “域王城要宰你了!”


    “也包括你,還有我們的子民。”


    地魁仰頭喝幹了杯中的酒,然後又繼續碎碎念起來。


    他還學過一次詞,叫做唇亡齒寒!


    “他們殺了地傑,準不會放過我的,仙域人的血都是冷的,人族就很有情有義。


    你知道嗎?我和地傑的祖上都出自人間,聽他們說人間很美!”


    說完,他怕自己的夫人不信,端起空蕩蕩的酒瓶子,大聲說道:“就連這酒,也是產自人間的!仙域有這麽好的酒嗎?他們隻配釀造靈獸的尿!


    一百多年了,我已經受夠了北域,如果讓我迴到人間,我願意懺悔百年!”


    地魁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大聲,聲音帶上了一絲哭腔,再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這位昔日恨沈默不死的王城城主,此刻趴在夫人懷中,哭的稀裏嘩啦。


    這一刻,人間儼然成為了他的歸宿,他的一切希望。


    “我要認祖歸宗,我要迴歸人族,我體內流淌的就是人族的血脈!”


    “沈默,你在哪兒,求求你快來找我啊!我等不及要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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