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在齊境內,素有“山水之鄉”的美稱,和路上到處是屍體的觸目驚心的景象不同,一進梁州,便覺吸入的空氣都多了幾分甘甜,還沒受到戰亂的波及,一派安寧繁華。他們撿來的那個男童不過五六歲,叫小六,身子纖細瘦弱,在跟著兩人的這幾日裏吃得飽了,氣色稍微好了些,就是膽子很小,總是怯怯的。“這孩子怎麽辦?”越澤看著拉著他袖子的小孩,不知道該把他送人還是繼續帶在身邊。這小孩很奇怪,明明膽子特別小,但是卻很親近越澤,暮雨仙君也覺得稀奇,他經常見到小孩因為越澤的冷淡而害怕,這還是第一個主動粘上去的。“等我們先安置好再說。”暮雨仙君第一日帶著人去了客棧,要了兩間房,他自己一間,越澤和小孩一間。夜深了,越澤因為不習慣與除了暮雨之外的人同睡一張床,自己在床下鋪了床鋪,把上麵的床讓給了小孩。小六躺在床上,手指捏著被角,小聲說:“越哥哥,你睡床吧,我睡下麵。”越澤躺在鋪上,蓋好了被子,“不用。”他的聲音淡淡的,聽起來十分冷漠,但是小孩並沒有被嚇到,反而動了動身子,蠶蛹似地往床邊移了過去,“越哥哥,你不是想和楚大哥一起睡啊?”越澤:“……趕緊睡覺。”小六“哦”了一聲,房間安靜了幾秒,他沒忍住又開口了:“越哥哥……你們會把我送走嗎?”越澤頭偏了偏,他隱約看見了小孩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像是一個等待宣判的犯人。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不會。”小六悄悄地鬆了口氣,把臉蓋在被子下麵,咧嘴笑了笑,眼睛濕潤。待了一日後才知道,梁州還是受到戰爭的一些的影響,米價上漲,客棧的費用也貴了些,不過暮雨仙君不擔心錢的事,他身上不缺銀兩。暮雨仙君叫人租了一處地方,改成了醫館,直截了當地就叫“越濟堂”,因為醫館才開張,需要人手,小六也不用送人了,就留在醫館裏幫忙。看見掛在上麵的牌匾,越澤都楞了幾分,“這名字會不會太直接了些?”暮雨仙君:“怎麽會,我還本想取名叫越澤濟世堂的,但聽起來怪怪的,便取了這個名字。”越澤無奈。他雖然不太明白暮雨為何熱衷於打造自己濟世的名稱,但是知道這是為了他好,便一直默默聽從。而且……他並不討厭幫助別人的感覺。醫館開張的前幾天沒有人上門看病,新開張的醫館都是這樣,隻要有一人上門就會打破這樣的情況。暮雨仙君叫人打聽了其他醫館的情況,特意降了看病的費用,畢竟開這個醫館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給越澤攢氣運、積功德。不到一個月,越濟堂的名聲就被炒了起來,且不說看病的費用便宜,醫館居然每七日就有一日免費看病,那些家境極其貧寒和身無分文的乞丐都能進來看病。而醫館裏的越神醫看病時都戴著一個鬥笠,病人們看不清他的容貌,傳言有說越濟堂的神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隻不過是保養得好,也有人說是個年紀輕輕的男子,醫術了得。小六記性好,每日在醫館裏看著,認真記住那些藥的樣子和名字,有時候幫忙拿藥。這日,暮雨仙君剛準備進醫館,就看見醫館外麵站著一位穿著桃色衣裳的少女,少女手指揪弄著帕子,麵色猶豫。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神色一定,邁步進了醫館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落山,正是看病的人最少的時候,再過一會兒就要關門了。越澤正在藥櫃前盤點,小六拿著一把掃帚在掃地。“請問……越大夫在嗎?”少女一進去就問。“我就是。”越澤臉上還戴著鬥笠,聲音淡淡。“越大夫,還請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少女聲音帶著細微的哭腔。“你家小姐?在哪?”越澤往後看了一眼。“小姐現在臥床起不來,在……在明月樓……還請您上門看看我家小姐……”她不是沒去找過其他大夫,可是那些大夫一聽明月樓這三個字就不願意去了,在知道這裏有個越濟堂後,還會免費給病人看病,她抱著希望來了這裏。“明月樓?”越澤很快反應過來了,他也是之前偶然才得知,明月樓是這梁州最大的青樓,離越濟堂有幾條街的距離。少女見他沉默,心慌不已,直接上前跪在了地上,哀求道:“求求您上門看看我家小姐吧……她已經病了好幾日了,都沒人願意給她叫大夫,再這樣下去,小姐就要撐不住了……”小六也沒掃地了,拿著掃帚看著。“去吧。”暮雨仙君抬腳進來。越澤抬頭,喚了聲“暮雨”,神色柔和起來,他對著跪在地上的少女道:“起來吧,我會去的。”“謝謝、謝謝大夫……”越澤很快收好東西,背上藥箱,這少女名叫小桃,是明月樓的一名丫鬟。小桃領著人往明月樓走,剛才沒怎麽仔細看這位姓越的大夫,如今她偷偷瞄了幾眼,發現這大夫身量修長筆直,依稀帶著幾分少年的挺秀,有種冷傲孤清的感覺,鬥笠下的那張臉看不清楚,但是她猜測這越大夫應該年紀不大。小桃畢竟在明月樓這樣的風月場所從小長大,知道的東西多,她見過許多身段和容貌都絕佳的美人,也見過許多世家子弟來尋歡,可是眼前的越大夫那通身的氣韻就比她所見過的人都要好。哦,不對,還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