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外地冥差迅速地偷溜了,留在原地的本地冥差們內心都很複雜。貪汙居然貪汙到兄弟單位裏來了,地方上的同僚胃口是大,他們京城本地的冥差絕對沒有這個膽子——要知道這年頭考進城隍廟這種單位可不是件容易事兒,大家往日裏小打小鬧的賺些外快還好說,誰敢鬧騰成這樣?


    更別提居然被兩個領導逮了個正著。


    黑無常一副麵上無光的模樣:“衛處長,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基層勾魂使的**行為絕對不能容忍!我們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看吧。


    冥差們暗想,偷溜管個屁用?鐵飯碗不保,那冥差這會兒估計正躲哪追悔莫及痛哭失聲呢。


    心頭又格外地憤怒,本來好好的行業潛·規·則,大家心照不宣,都能喝到口湯,結果現在偏偏被群不懂規矩的給捅到了明麵上!


    一時它們看向屋裏還在發愣的瘦高個,眼神都格外不善。


    ***********


    屋裏到處是散落的元寶冥鈔,灰燼尚未停下漂浮,晃晃悠悠地在虛空裏飄蕩。


    現場安靜到有點尷尬,剛剛跟他扭打完一場的衛天頤爬起來抓緊踹了瘦高個一腳:“冥差呢?你要請的冥差呢?請啊!”


    瘦高個剛才做法的動靜挺大,屋裏平地刮起的陰風他也被吹到了,又看那個瘦高個莫名其妙跟著虛空說話,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那瞬間他居然信以為真了,還以為對方真能通靈,甚至還隱隱生出些許害怕。他心想著冥差跟野鬼不一樣,聽起來還挺正經的,換算一下不就是地府的公務員嗎?說不準真有些能耐呢?


    結果等了半天就這?除了刮了陣風之外屁事兒沒有,衛天頤一想到自己剛才心理活動就覺得羞恥,更羞恥的是在此之前他竟然真的因為這群神經病被撼動了堅定的唯物主義!現在騙子的騙術真的太高端了!


    衛天頤這個暴脾氣,惱羞成怒的方式就是動手,迴過神摁住瘦高個就打:“死騙子,還冥差,我冥你媽!騙人都不會編話,還把我家裏搞得烏煙瘴氣!告訴你這事兒沒完!”


    一旁同樣陷入呆滯的邢凱本能地上來勸架,卻被他指著鼻子喝罵:“小兔崽子,帶著外人一起來糊弄我,等著,迴頭我非得把這事兒告訴你爸,讓他來好好教訓你!”


    要不是這混賬東西之前在那邊信誓旦旦,他也不至於那麽輕易就相信了這群人不著邊際的鬼話。


    邢凱被他這麽一說也慌張了,另一邊的瘦高個被打得又疼又憋屈,也沒空去留意他們說了什麽,隻捏著那枚從師父那得來的陰符陷入無盡空茫。


    師弟剛才的話緩緩浮現出腦海。


    他心頭難以克製地浮起惶恐的懷疑——難道真的是我太菜了?


    小胖子剛才試圖拉架也在混亂中被打了幾拳,這會兒可憐巴巴地躲在一邊,見衛天頤越戰越勇,自家師兄單方麵被揍,不禁哭喪著臉提議:“師兄,我說了咱們水平不行啊,搞又搞不過,還是快點跑吧。”


    瘦高個倒是想跑呢!也得能跑得掉啊!他胳膊都快被衛天頤扭成麻花了!


    小胖子看師兄年輕力壯卻處於下風,此時也不禁誇獎衛天頤:“我記得衛老板都五十多了吧,身體健康就是好,力氣真大,我師兄平常打我挺厲害的呢。”


    瘦高個被一拳揮在臉上:“……”


    麻子臉見勢不妙,一跺腳一咬牙,索性也不管師兄師弟了,調頭就朝大門口逃。這位也是個相當沒有集體精神的。


    可惜沒跑他還沒跑幾步,腹部就忽然挨了一腳,疼得他雙眼一黑,騰空而起,竟然硬生生被踹得倒飛迴去三四米,然後重重地摔落在衛家客廳的茶幾上。


    茶幾上的杯盞擺件被他掃落一地,他好幾秒之後才有力氣掙紮爬起,就見大門外頭此時已經出現了好幾個人,一腳將他踹迴屋裏的正是為首的衛西。


    衛西的臉色不太好看,這群同行來自己家裏搶生意不說還打自己的門人,簡直就是沒把自己看在眼裏,太倉宗雖然小,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欺負到頭上的!


    瘦高個原本就被衛天頤搞得非常頭疼了,這會兒看見衛西迴來,內心更加震動。說實話他對衛西的忌憚可比對衛天頤的大多了,衛天頤雖然拳腳厲害,在道學上的表現卻明顯是門外漢。衛西卻不同,當初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輕輕鬆鬆就破解掉了他多年鑽研的千裏目!千裏目都能破解,誰知道暗地裏還有多少的陰損手段?如今他做法失敗,又落到了對方的手裏,瘦高個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確定對方會如何報複自己。


    是以牙還牙地鎖走自己的魂魄?還是更加陰狠殘暴的手段?


    他對上衛西陰鷙的雙眼,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開口便道:“衛道友,這都是誤會一場,我久慕你的大名,剛才請冥差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有意冒犯……”


    小胖子歎了口氣:“師兄你是不是傻,這種話人家怎麽可能會相信啊?”


    瘦高個沉默了一陣,便見衛西果然冷哼一聲,還蹲下撿起了一把水果刀,不禁目呲欲裂,開始瘋狂掙紮:“你敢殺我!!!”


    團結義莫名其妙:“你有病吧,我師父殺你幹嘛,你們搞邪教的是不是腦子不正常,我們已經報警了。”


    瘦高個掙紮的動作頓時一僵,果然見衛西隻是把水果刀放迴了茶幾上,然後皺著眉頭掃視了眼狼藉的房間,道:“結義,叫周管家統計一下宗裏的經濟損失,讓他們照價賠償。”


    瘦高個:“……”


    小胖悄悄朝他道:“師兄,你別怕,他們好像挺講道理的。”


    衛天頤終於鬆開了瘦高個,起身前還不忘多瞪了一眼:“神經病,什麽年代了還打打殺殺,我說呢,原來是搞邪教的,怪不得說話做事都跟有妄想症一樣,連請冥差都出來了。”


    瘦高個被他譏諷得雙手發抖,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我……”


    “你什麽你?”衛天頤嗤笑,“趕緊閉嘴吧,那麽能耐你倒是招一個來試試,別這個那個了,就黑白無常,你招!”


    黑無常:“……”


    團結義用奇妙的眼神看了衛天頤一眼:“……我覺得他應該招不出來。”


    衛天頤:“廢話!”


    團結義:“但我這句話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衛天頤:“?”


    ******


    瘦高個被質疑到本專業,偏偏請冥差的手法還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無法給自己正名,那種羞辱簡直比當麵被人罵長得醜更甚。此時屋外隱約飄來了尖銳的警笛聲,瘦高個麵色大變,小胖子也意識到什麽,慌張了起來:“師兄,怎麽辦!壞菜了!”


    他們一行人的性質等於邪教+傳銷,碰上警察等於完蛋。


    瘦高個怎麽知道怎麽辦?他自己現在都還糊塗著呢,他原本隻是想來衛家做法,一切都好端端的,結果問題也不知道出在了哪裏,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警察衝進來羈押他們的時候還問這群邪教的詐騙方式,衛天頤一想到自己差點被騙就惱火,直接便指著一旁的邢凱道:“問他,是這個臭小子給介紹的。”


    邢凱履曆清白,肯定沒法並入邪教團夥裏,警察就把他給定性為被邪教洗腦老百姓了,開始記錄個人信息到時候拉他迴去上反洗腦政治課,不過也隻是上課而已,不妨礙別的。團結義倒是想起什麽,還問衛西:“師父,這個邢先生聽說以前是你的好朋友啊。”


    衛西對邢凱有印象啊,這人前段時間還請他大吃了一頓呢,雖然喝醉之後怎麽散場的他想不起來了,可他內心裏對小倒黴蛋這個大方的老朋友感官不錯,聞言點頭:“是有這麽一迴事。”


    團結義臉上裏麵就堆起了笑,樂嗬嗬地上前去跟邢凱握手。


    邢凱:“?”


    團結義:“真不愧是我師父的好朋友,邢先生您這次可立了大功。我師弟說了,這群人可能躲呢,最近查了那麽多家酒店都沒查到他們的行蹤,這次要不是您,哪能那麽輕易地讓他們落網哦!”


    邢凱:“……”


    被扣在一邊的瘦高個猛然抬起臉。


    好朋友?!邢凱和這個衛西是好朋友?!此前對方可從來沒有提到過!


    他這麽一想,思維瞬間就放開了,隻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敗也得到了解釋——原來一切都是他們計劃好的!從始至終自己都踏在圈套裏!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衛天頤會提前準備假的出生證明來糊弄他,怪不得原本請出了行蹤的冥差忽然就杳無音信!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瘦高個不禁慘笑了一聲,猙獰地看向了邢凱:“邢先生,怪不得你會那麽輕易就答應幫助我們,好,很好,你的演技真是不錯,實在是太好了!”


    邢凱聽得一陣慌亂:“!!!!”


    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是發自內心在幫助你們的你不要聽他們瞎說!


    他立刻想要解釋,下一秒卻被團結義一把攬進了懷裏:“什麽都別說了!邢哥!朋友一生一起走!改天一定要喝一杯!”


    邢凱:“……”


    團結義的力氣實在太大了,邢凱被他抱得完全說不出話來,隻能眼睜睜看著瘦高個師兄弟三人被警察拷走,臨出門前那瘦高個還迴頭陰測測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裏寫滿了“你給我等著!”


    小胖子被拷住雙手,跟在師兄身後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就說了那是個倒黴蛋,師兄你非不相信,現在被妨成這樣,嗚嗚嗚嗚……”


    瘦高個冷冷地說:“是我太輕敵,沒想到師父替他家遷祖墳,他竟會反過來恩將仇報……看著吧,我不會讓他好過的。”


    小胖子一點也沒被安慰到,還是哭個不停:“師兄你可別放狠話了,就你那水平,咱們還不如眾籌請人敲他一頓悶棍靠譜呢!”


    瘦高個:“……”


    邢凱被瘦高個臨了的那一眼看得胸口激跳,心神不寧,整個人慌得一批。


    團結義卻一點沒有鬆開他的打算,依然熱情地拍打著他的後背:“英雄!朋友!邢哥!牛逼!”


    邢凱被他拍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窒息地翻起了白眼,目送瘦高個三人被帶遠,直至背影都消失不見,內心繼上次國賓館事件後再度生出了濃濃的絕望——


    我他媽這到底是造的什麽孽!


    遠處的衛西望著邢凱跟團結義哥倆好的畫麵,搖頭道:“我瞧他麵相倒黴,烏雲罩頂,仿佛要出大事的樣子,沒成想卻是個熱心腸的人。我這相麵之術果然還學得不夠精深。”


    朔宗:“……”


    話音落地,一旁的二徒弟卻沒有迴應,衛西轉頭看去,就見二徒弟又用那種經常出現的無奈目光在盯著自己,然後忽然抬手曲起手指輕輕地彈了自己腦門一記:“你可真是……”


    衛西:“?”


    真是什麽?


    朔宗沒說完,隻是低笑地摸了摸他被彈到的位置,然後轉開了眼睛。


    **********


    瘦高個三人被逮住摁上了車,警察圍在門口錄口供,周管家也開始帶人忙碌起來,清點客廳裏那些被弄壞的東西。清點的時候他還挺奇怪,衛天頤跟瘦高個打架的動靜不小,茶幾附近被弄得一片狼藉,連沙發都給推歪了,偏偏衛西供奉在角落的那尊神像的龕架紋絲未動,連那碗紅燒肉祭品的湯汁都沒有溢出一點。


    衛西給天尊上了柱香,然後終於騰出空來接待黑無常:“領導見笑了。”


    黑無常搖頭:“哪裏哪裏,是我們城隍部門治下不嚴,給貴處造成麻煩了才對。”


    一旁的衛天頤聽到這波官腔,不禁迴首上下打量大兒子帶迴來的這個陌生人,外形英俊,西裝革履,像個商業精英,讓他印象不錯。


    大兒子可算跟正經人來往一迴了,他下意識詢問之前跟大兒子一起進來的衛承殊:“那人是幹嘛的?跟你哥什麽關係?”


    衛承殊:“……”


    衛承殊放好了自己的大水桶,一邊疊抹布一邊陰沉地迴頭說:“也是個神經病。”


    衛天頤:“???”


    衛西自然不知道他們的對話,雙方落座後,黑無常替太倉宗裱在相框裏的那本證書開了光,而後又問:“看情況,衛處長家裏是經商的?”


    衛西點頭:“是的,怎麽?”


    黑無常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似乎有些猶豫,但思索片刻後還是開口:“實不相瞞,這次我特地從酆都趕來,除了敬佩衛處長首開先河為我們解決大批就業問題外,也是想看看衛處長這邊是否能有門路,為我們解決一下燃眉之急。”


    衛西:“什麽燃眉之急?”


    黑無常謹慎地問:“……可否,為我們跟本地的政府部門牽個線?”


    衛西:“什麽?”


    黑無常以為他為難,趕忙解釋:“也沒有別的意思,主要是如今陽間日漸繁榮,我們陰曹司也想學習先進經驗,推動改革,發展經濟。還有就是,陽間近些年發布的一些政策,對我們影響很大,可以的話,我們也希望雙方負責部門能坐下來好好談談,關於往後兩界共同發展的問題。”


    團結義懵逼地看著自己師弟:“啥政策?我們上麵還能影響到下麵?”


    師弟沒搭理他,黑無常卻長長地歎了口氣:“最主要還是人口問題,陽間這些年是不是性別比例有些失調?總之我們陰曹司這十幾年突然多出了大批光棍鬼,女鬼受騷擾案件頻發,治安很受影響。而且陽間似乎不太注重素質教育,法律意識也不行,偏偏又比過去多了反抗精神,導致這十幾年勾來的新鬼口裏相當一部分非常的蠻不講理。時常出現強搶陰宅啊,家人燒來的祭品不夠就上街碰瓷啊,閻羅殿正門外聚眾跳廣場舞之類的情況,給我們管理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團結義喃喃道:“那確實挺困擾的……”


    黑無常笑了笑:“所以教育問題主要還是得陽間從小抓起,到了我們那,可不就晚了嗎?”


    這事兒是挺愁鬼的,團結義點點頭,又覺得好奇:“黑……大人,這麽多年……你們在陽間沒有門路的嗎?我看城隍廟挺熱鬧的啊。”


    黑無常一聽這話就歎氣:“以前是有,可你們陽間政府現在不是要求無宗教信仰嗎,這一天天的,盡給我們添亂,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麽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黑無常:“盡給我們添亂!”


    今天有二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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