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沒有給布萊特更多時間,縱然他百般不願,搜救隊小心翼翼地拆掉了他上方的殘骸,弄出一個能供他出入的口子,將他救了出來。“布萊特!”聽到熟悉的聲音,布萊特身體一僵,他裝作疲憊的樣子,微微睜開眼睛,以虛弱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霍奇跑近了,留著兩米的距離,因為醫務人員在給布萊特做檢查,他擔心有骨折、內出血之類肉眼看不到的傷勢,哪怕想立刻撲過去抱住布萊特,他也忍住了。布萊特勉強扯了一下嘴角,眼睛半闔著,霍奇的臉色蒼白憔悴,大概超過一天沒有休息了,他的嘴唇沒什麽血色,但是他的眼睛非常亮,讓他的整張臉都有了神采,望進去像是進入了璀璨的銀河。布萊特的心好像被什麽狠狠地撞了一下。那一刻他忘記了他們的身份地位,他們的愛恨情仇,他們未來糾纏的命運。隻是看著那雙黑色的、純粹的、仿佛帶著星光的眼睛。在布萊特為那雙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睛呆愣的時候,醫療人員完成了初步的檢查,告知沒有大礙,他們麵麵相覷,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在這樣的爆炸下還安然無恙。“真是奇跡。”他們說。“是啊,奇跡。”霍奇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那笑容讓布萊特想到了一個詞。聖潔。布萊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去教堂做過義工,剛好碰上宗教題材的畫展,順便逛了逛。曆史上有許多作品歌頌讚美上帝的仁慈愛人,油畫作品裏多刻畫他的神情儀態,風姿魅力。那些作品裏,上帝無疑是主角,被拯救的是陪襯,是配角,存在是為了襯托神的偉大。但有一幅,布萊特印象特別深刻,上帝隻有一個背影,他正彎腰伸手從洪水裏拉一個罪人,那人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沉沉的,仿佛有惡魔把他往水中深處拉扯。他的一隻手緊緊握著上帝的手,一隻手攀住他的肩膀,臉上的神情包含感恩與喜悅,逃出生天的慶幸,和深陷絕境來不及褪去的恐懼。油畫中人的表情和此時的霍奇居然重合了。霍奇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被救之人看上帝的眼神一模一樣。似乎在說:感謝神,拯救了我。我將成為神的羔羊,獻祭自身,除去世人罪孽。我可以輕易毀了他,報仇已經不是問題了。這個想法令布萊特顫抖。確認沒有嚴重傷勢後,霍奇迫不及待地撲向布萊特,用力抱住他,聲音哽咽:“我以為我永遠失去你了。”布萊特的手一動不動,好在別人以為他剛出險境可能沒力氣,沒有任何懷疑。他已經沒有掣肘了,手環隻是象征性地扣在手上,霍普和寵物犬都很安全,霍奇對他毫無防備……隻要他想,他可以輕鬆地扭斷貴族的脖子,給自己報仇,掀了這場子,揚長而去。霍奇都布萊特的殺意一無所覺,他用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布萊特的,也顧不上他皮膚上的煙塵灰燼,布萊特感到有什麽液體沿著他們緊貼的地方滑下來,先熱後溫,漸漸變冷。應該不是口水。他漫無邊際地想。“傻瓜……”你從來沒有完全得到過我啊。布萊特歎息著迴抱霍奇,慢慢收緊,力道越來越大,像是要捏碎霍奇的骨骼,後者沒有絲毫在意,反而也迫切地迴應,手指抓住他的衣服,像落水的人抱住浮木。布萊特有些無措,即便這個姿勢沒能看到霍奇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那份感情的炙熱和強烈,心又抖了一下。他不怕作惡的渣渣,不怕恨他的渣渣,不怕變態的渣渣,但他怕愛他的渣渣。和愛人相擁,霍奇想要親吻布萊特,自然地去找他的嘴唇。這大庭廣眾的……布萊特不自在偏了一下,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說:“我有點髒……”爆炸裏吃了不少灰,嘴巴又幹又澀。霍奇鬆開了他,讓醫務人員盡快,救援隊繼續清理殘骸,目前還沒有挖到霍普的屍體。他跟著布萊特一塊離開了現場。接下來又是一番折騰,布萊特補充了營養和水分,做了進一步檢查,確認除了一些挫傷撞傷沒有大礙,擦個藥就能好,醫生建議再靜養兩天。節目組收到消息,派人來做了基本的問詢,這件事畢竟涉及了當紅的明星,不排除選手惡意競爭,節目組也很關心。布萊特迴答:“我進了那棟樓,和人發生了打鬥,並沒有看見霍普,緊接著整個地方就炸了,我比較走運,靠近承重牆,躲得也快,隻是被埋在下麵的空穴裏。”一切閑雜人員都走後,房間裏隻剩下布萊特和霍奇兩人,布萊特心裏惴惴的,他裝作平時的模樣,把霍奇攬在懷裏,靜靜地待著。霍奇大概很累了,短暫地碰了一下布萊特的嘴唇後,躺在他邊上沉沉睡去,留布萊特一人麵對精神世界的腥風血雨。嘴唇相觸的感覺又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們早就做了無數次了,他對霍奇的觸感,氣息和味道都了如指掌,陌生是因為心情,有點抗拒忐忑,有點不好意思,有點卑劣的竊喜,還為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感到悲哀。布萊特獲救後,不用他提醒,霍奇就開始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報複行動。他仔細研究霍普的綁架案,尤其炸彈來路,發現嫌犯果然留下了一些線索。不得不說霍奇一旦認真起來,那可真是勢不可擋,風起雲湧,天地變色。就連偵探,都嘖了幾聲,暗暗佩服對方的足智多謀,機警敏銳。他從現場碎屍和爆炸的殘骸,分析出炸彈的型號,鎖定住幾個嫌疑人,抓起來一一審問,順藤摸瓜就查到了可疑的人。結果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幕後黑手居然是內城人最信任的管家,也是皮爾斯的父親。動機不用猜也知道,為了幫助他兒子奪得冠軍,殺了最有威脅性的199號,剩下的都不足為慮。偵探說:“之前我查到外城勢力對節目組進行滲透,情況比我們預期的嚴重,原來不止是軍隊,還有管家。這符合邏輯,畢竟他兒子參加了節目,怎麽說都是親生父子。”偵探隱隱代表著大部分內城人的態度,他們雖惱恨管家對內城人的所屬物動手,還是傾向於息事寧人的,管家自然要付出一定代價,可他終歸是為內城兢兢業業幹了一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好隨意處置。他們這時候根本沒有充分意識到,或者說發現了但不在意,對霍奇來說,布萊特意味著什麽。霍奇麵無表情,聲音冷漠:“導演怎麽說?”“導演說製造炸彈之人已經畏罪自殺,無法證實這件事與管家有關,更不能說明是56號做的,不構成惡意競爭。”他當然不在乎,節目組收到一大筆投資。霍奇陷入了沉默,卷發偵探看他的表情越來越冷,說:“爆炸現場後續由我來接手吧,沒有查到人質的屍體我總是不安心,希望已經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後麵還要來威脅199號。”“多謝。”布萊特見霍奇盯了一整天的智腦,勸了一句:“先別忙了,吃飯吧。”他做了一桌子的菜,慶祝劫後逢生,有驚無險,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