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人突然出現，突然消失，有的會消失很長時間，再也不迴來，有的就有特別的道具，特殊的能力。他們會讓我受傷，也會無緣無故對我好，但我能感受到他們的不懷好意，別有用心。”男人依舊敏銳，哪怕隻是一串數據，他當初能趁自己不備，試探出自己是內城人，現在也能發現這個世界的異常。“你和他們是一樣的嗎？”布萊特問。霍奇望進那雙棕色的眼睛裏，不知道為什麽，他從男人平靜的外表下看到了一絲不安和脆弱。人們總以為他是光，他強大，堅不可摧，可他是人，也有疲憊虛弱的時候，隻是平時他隱藏得太好，或者說他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沒有機會暴露自己真實的內心。“我和他們來自一個地方，那個地方，你去不了。”布萊特的眼睛閃了一下，眼睛彎了起來，在那個瞬間霍奇意識到原來棕色也可以這麽溫暖，像毛茸茸的觸感。“謝謝你願意告訴我真相。”他的手輕輕碰了霍奇的一下，後者顫了顫，接著布萊特毫不猶豫地把那隻完美無缺的手握進自己的手掌裏，握住，不是很緊，卻很堅定。溫暖從手心傳遞過來，遊戲做得很真實，連手心冒汗的感覺模擬出來了，兩人都有。大概正是這種真實感，讓霍奇一而再再而三地進入遊戲世界，他們在一段時間的相處後，慢慢確立了情侶關係，會牽手，擁抱，偶爾還會交換一個不帶情/色意味的親吻。“你在那邊忙嗎？”布萊特一邊給他倒水，一邊問。在發現最近霍奇進入遊戲次數變少之後，他忍不住問出了口。“嗯。”其實霍奇是故意忍耐著沒有進來，近期布萊特會問一些現實世界的問題，這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布萊特在通過他獲得外界情報，這和過去何其相似！一個是為了自由，一個也是為了自由，他們的天性是一樣的，一旦意識到自己被束縛住，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掙脫。男人不會對他有任何善意，哪怕他在遊戲中把真實的一麵隱藏得很完美，對方也隻是想要利用自己，達成目的，也許是逃出遊戲世界之類。霍奇從來不相信男人會真的喜歡上自己，他們平時也沒有說過什麽甜言蜜語的話，決定在一起也沒有很深的記憶點，好像是因為男人突然給了自己一個擁抱。他沒有拒絕，反正進入遊戲本來就是為了消遣，為了逃避殘忍的現實，有一個更好更密切的體驗，何樂而不為呢？如果男人的感情是真的，就是數據不夠真實，與原型出現了偏差，因為真正的布萊特絕對不可能愛上自己；如果是假的，那麽男人對自己一切的溫柔和照顧，都是假象，出於表演。這是兩難境地。不要太貪心，這樣就已經很好了。霍奇如此想著。“我做什麽能讓你開心一點？”布萊特心疼地把戀人擁進懷裏，試圖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我想安靜一會。”霍奇把頭擱在布萊特的肩膀上，布萊特便什麽也不說，默默陪著他。在霍奇準備下線的時候，布萊特說：“如果來見我讓你很為難，就不要進來了。”霍奇震驚地看著他，布萊特笑笑：“一開始我以為你待人疏遠冷漠是天生的性格使然，但認識這麽久了，我也發現了，你對我的感情非比尋常，比那些人都要認真，也更複雜，所以才會時而冷淡，時而熱烈，時而迷惘。我知道自己隻是個虛擬人物，這個世界是你們的遊戲。那些進來的人個個傲慢無禮，自大狂妄，要套他們的話太容易了，他們無比功利，想靠近我，又俯視我，覺得自己是掌控我的神。隻有你不一樣，霍奇，隻有你是不一樣的。”“你有充沛的感情，對我，或者說，是對我身上投射出來的人。坦白說，我沒有因此感到憤怒，當然，失望是有的，誰也不希望自己是替身呀，但你很痛苦，我在乎你，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些……如果來看我，和我在一起對你而言反而是傷害的話，那麽，你還是戒掉它吧。”霍奇狼狽地逃走了，他不敢去麵對那樣的布萊特，那個拒絕他的布萊特，不管是現實中的，還是遊戲中的，他們都能輕而易舉地攻破他的防線，讓他感受到疼痛。布萊特是他的癮，也是他的藥。他無法戒斷它，因為這是靈魂深處的渴望，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如何戒得掉呢？霍奇覺得荒謬極了，又憤怒極了，一串數據，居然也敢對他說“不要來”“戒掉”之類的話，可因為布萊特改變了他，他才沒有像過去那樣直接將此報告給gm，對異常數據進行檢查清理，格式化，而是選擇了視而不見。布萊特發現自己的做法好像把情況弄得更糟了，眼看戀人的情緒越來越糟糕，布萊特憂心忡忡：“和我說說吧，他的事情。”霍奇坐在沙發上，看著手中的杯子，迴避了男人的視線。緩緩地，他開口了，但不是述說他和布萊特的故事，那太痛苦，連迴憶都讓他痛得手指蜷縮，何況是在男人麵前講述呢？他隻能用簡單的客觀的字句去表達：“我是他的仇敵，我傷害過他，我也曾和你討厭的那些人一樣傲慢，目中無人，然後……他離開了。”他最後總結道：“他恨我。”聲音很輕，像風的歎息。布萊特若有所思，小心地問：“你們有發生關係嗎？”霍奇的身體僵硬了，沒有反應。“在他意識清醒的情況下？”霍奇微微點了點頭，他已經有了不悅，帶著自我保護的焦躁和不安怒視這個仿品，為什麽要刨根究底？布萊特蹲下來，以無害的姿態對上那雙黑眼睛，鄭重地說：“如果我真的是以他為模板製造設計出來的，和他有八、九分相似的話，他必然對你動了心。”“不可能。”霍奇下意識地反駁。“他恨你隻會打你殺你，這是對仇敵、對人的基本尊重，是他的底線，他不會為了侮辱你，或者其他什麽而做這種事。他從來不說，因為別人不會理解他，但我知道，畢竟我就是他。做/愛對他而言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是靈和肉的結合，是對愛人才能做的事情。”“不，是我逼他的。”所以他才那麽那麽地恨我。對固執的貴族，布萊特真是又憐惜又心疼：“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他深深吸氣，“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這人怎麽可以這麽好看。”霍奇已經在懷疑數據紊亂出錯了，居然會說出這樣不符合男人性格的話。“我覺得，隻要你性格不要太差，肯定會有大把人愛上你的。”懷疑變成了肯定。仿品壞了。“得了，你真的了解我嗎？”布萊特湊近霍奇，親了他的臉頰一下，湊到他耳邊低語，“每次像這樣靠近你，我都想狠狠地占有你，用各種我知道的方式，讓你成為我的，讓你為我哭泣，為我歡笑。可惜你心裏裝著別人，我想讓你看到我，霍奇。隻是我，你認識的、善待過的布萊特，不是已經逃走的那個。”“我不想讓你沉迷在遊戲世界，因為我擔心你，關心你，希望你少一些痛苦。請不要把它當做拒絕，當成祝福吧。”有什麽靈光閃過一閃而過，霍奇猛地瞪大眼睛，他抓住布萊特的衣襟，從沙發上離開撲到男人身上，他用全部的力氣暫時壓製住男人。“你不是數據！不可能是數據！你到底是誰？！”到後麵幾乎是嘶吼而出的。震驚、激動在黑眼中湧現，漂亮貴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的情緒劇烈波動著，仿佛眼前是太陽墜落，星空失色的世界末日，又像是長時間在黑暗中摸索終於看到了光亮的迷途者。男人在微愣後露出“被發現了”的懊惱表情，離開城之後，他一直留意著城的動靜，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城裏有人給他開了後門，可以借遊戲潛入城裏，收集打探情報。“你……”貴族的嘴唇顫抖著，腦袋亂成漿糊，有無數隻蜜蜂在裏麵嗡嗡飛舞。“我哪裏露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