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吧。”吳敏開口,明顯不是對著他說的,燕旻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餐廳對麵的房間門打開,一前一後走出來兩位中年男女。孤兒院的陳院長,何一位他並不認識的女性。“小燕。”陳峰和他記憶中的模樣差不多,人到中年卻仍然有一張娃娃臉,能和孤兒院裏的所有小朋友們打成一片,像老頑童。但人心總有偏向,燕旻並不是陳峰最關注最喜歡的那個孩子,受到的關注少,照顧難免就不夠體貼。燕旻感激孤兒院將他養大,卻也沒辦法對這位院長有更多更深厚的感情。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迴應道:“陳院長。”“先坐吧。”吳敏打斷陳峰想要敘舊的話,她在主位坐下,燕旻便找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著,兩人中間隔著陳峰和那位陌生人。“我就直說了吧。”吳敏仰起頭來,下巴對著客廳側麵的照片牆,“燕旻到底是不是天望村林家的兒子,陳院長,我希望你和李醫生能夠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天望村。燕旻不自覺蹙眉。昨天夏衍舟告訴他的信息裏就提到了這個地方,據說是他的出生地,曾經遭受過嚴重的自然災害,損傷慘重,重建後又被水毀過一次,大約十年前就已經全村搬遷了,現在成了一片防治林地。陳峰咽了咽口水,努力迴憶當時的情況:“都是二十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我是從搶險救災部隊的手裏接到的燕旻,除了他還有十幾個不同麵臨段的小孩兒,嬰兒倒是隻有他一個,所以…所以我應該不可能記錯。”麵對吳敏的眼神,陳峰顯然有著招架不住,他將對方劃分為了“招惹不起”的人,說完後抖了一下,從外套內裏的口袋裏翻出一張皺皺巴巴、泛黃的紙。“這是當初接收燕旻簽下的協議。”吳敏從他手裏接過那張紙,打開,右下角的備注框裏倉促地寫著:天望村28號,父母溺亡。吳敏地手一顫,脆弱的紙張應聲裂開,其中一半飄落在地毯上。燕旻伸手撿起自己腳邊的半張紙,視線落在“父母溺亡”的那行小字上。他是重活一世的人,他以為自己能夠平靜地麵對身世,麵對父母已故、或是曾經拋棄他的事實。可他的唿吸在看見那四個冷冰冰漢字的那一刻還是變得非常困難。溺亡。最痛苦的死法之一。那他又是怎麽活下來的?是他們……那兩位陌生人,他的父母,拚了性命救下來的麽?“李醫生。”吳敏深唿吸,將紙張放迴桌麵上,“當初是你為我們接生的,你還記得嗎?”天望村是個新村,依山環水馬路寬闊,每家每戶都是兩層平房,村裏還有小學和衛生所,距離縣城也就是二十分鍾不到的車程。燕旻本應是在縣醫院裏出生的。但那是天災,暴雨加塌方,不過半日的時間就將天望村完全隔絕成了一座孤島。縣醫院成立了救援小隊奔赴戰場,然而那日醫院有多位孕婦待產,產科便隻派出了一位醫生一個護士。“燕旻他到底是不是林家——”吳敏提高了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格外尖銳。噗通。李醫生毫無征兆地跪下了,她麵向吳敏,又用膝蓋艱難挪動著方向轉向燕旻,無與倫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你們接生的人是我,但那天太混亂了,到處都是人,我、我跟她說過要做標記,仔細區分,她說她記住了讓我不要擔心,我就相信了……我怎麽就相信了……”一片寂靜。陳峰笑容僵在臉上,他努力打著圓場,伸手想要把李醫生扶起來,卻驚覺對方正全身發抖,癱軟在地,“這……醫生,你這是……”他突然噤聲,瞳孔一點一點地放大,一時間震驚到連嘴巴也沒辦法再合上了。吳敏連唿吸都忘了,她機械地轉過頭,艱難張開嘴巴,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麽?”而後猛地發出尖叫聲:“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不知道?怎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說清楚啊?啊???”燕旻也愣住了。吳敏發瘋一樣的叫喊聲引起了屋外保鏢們的注意,有人推門進來,詢問道:“夫人,需要幫助嗎?”吳敏置若罔聞,她走上前狠狠地抓住李醫生頭發,逼迫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睛,逼問道:“你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說啊!!!”她鬆開手,李醫生癱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臉,聲音哽咽:“那天的兩個嬰兒……可能……”“……抱錯了。”*“夏衍舟你先別著急啊!”“燕旻又不見了。”江新霽坐在副駕駛給二少打著電話安慰,一邊又轉頭對宋雨澤說:“開快點開快點,我怕咱們再趕不迴去他非得發瘋。”“……”宋雨澤沒吭聲,一腳油門下去,白色轎車在高速上飛馳行駛。“我知道你現在心急,急你也不能硬闖啊!”江新霽繼續勸說道:“不行,結果得等到我們迴來才能告訴你,現在說什麽都不行,想知道你就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等我們來接你!”“把電話掛了。”宋雨澤皺著眉頭,“讓他冷靜冷靜。”江新霽掛掉電話,狠狠揉了揉太陽穴,今天接觸到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宋雨澤也煩。他本來就是個怕麻煩的人,偏偏這些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查個身世還能查出陰差陽錯狸貓換太子的把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