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


    以前林爹買衣服都愛叫著林晚照, 現在三婚在即,林晚照也不吃香了。林爹都是跟趙阿姨一起, 倆人商量著定禮服, 準備結婚場地。


    光挑款式挑衣料就瑣碎了好幾天,林晚照真是大開眼界,想世上竟還有與林爹誌同道合的人。


    錢阿姨當年還能說圖林爹退休小學校長, 有退休金。


    趙阿姨這樣的高知女性, 真不知怎麽看上沒心沒肺的林爹的。


    當初林爹在醫院握著錢阿姨的手,安慰錢阿姨的樣子, 還曆曆在目。真是墳頭土未幹, 這就跟新人張羅再婚了。


    林晚照隻是道德上難以接受, 精神上真是見怪不怪, 林爹以前就幹過這種沒良心的事。再想想錢阿姨當年急著跟林爹結婚, 現在輪到錢阿姨閉眼, 林爹飛速三婚,林晚照有時又深覺解氣。


    想姓錢的你當年著急上火嫁的,也就這貨色。


    這貨色——


    林爹現在每天光鮮亮麗仿佛開屏的雄孔雀, 林晚照很看不上林爹這幅模樣, 已經不去做魚給林爹吃了。


    林爹這沒良心的家夥, 現在成天跟趙阿姨在一起, 也不用林晚照給他做魚, 趙阿姨家自有保姆,見天給林爹做魚, 吃的林爹眉開眼笑, 經常打電話顯擺。


    奇異的是, 趙阿姨家子女也都沒意見,再一打聽, 這位阿姨也是三婚了。林晚照心說,你倆命硬程度相仿,倒是能在一起過。


    因為林晚照異常冷淡的態度,林晨陽打算跟妹妹談一談父親的再再婚事宜。林晚照正在樓上畫畫,大哥來訪,放下畫筆,兄妹倆倒兩杯茶,坐在清晨小露台的晨光中。


    露台上修剪過的繡球花冒出綠色嫩芽,林晨陽慢慢的喝口茶,“有些人非常深情,夫妻一方過逝,另一方會在緬懷中孤獨終老。有些人是另外的生活方式,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晚照,咱爸不像大多數人,我們得學著接受。”


    林晚照沒好氣,“這還用學啊,接受不接受他不都得結。”


    “爸還是希望能得到我們的祝福。”


    林晚照聽這話當真牙酸,說大哥,“叫你爛好心,我看老頭兒根本沒把姓錢的放眼裏,白花一大筆錢。”她大哥小弟簡直是爛好人。


    林晨陽道,“那是爸的意思。”


    林晚照剛要說,哪裏是老頭兒的意思,老頭兒根本沒這意思,你主動湊的錢好不好。就聽林晨陽道,“爸已經提前把他的財產做出分配,何必要等到爸開口呢。”


    “何況爸在與錢阿姨的生活中,雙方都很愉快。”林晨陽道,“這就夠了。”


    林晚照眉角一抬,看大哥一眼,垂下眼睛喝茶。林晚照想到母親當年,也有很愉快的時光。事實上,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愉快的。


    困難時代過去後,盡管還是種田度日,但林爹是小學校長,每月有工資,還有大哥小弟寄迴家的補貼,父母的日子是很不錯的。


    母親身體不好,父親還在院裏挖了一個池塘,種藕,等結出蓮子,給母親煮紅棗蓮子羹。母親病重時,父親握著母親的手細細安慰,母親過逝時,父親哭腫眼的模樣還曆曆在目,轉眼間,七七未過,就要跟姓錢的再婚。


    林晚照深深吸口氣,“他跟咱媽也就是這種了。”幾十年夫妻,雙方都很愉快,一旦一方過逝,林爹立刻就能投入新生活。


    林晨陽認真道,“大部分人,能在生前愉快生活已經不易。”


    林晚照真心覺著,遇著林爹這樣的父親簡直是兒女的一場修行。你要說惡行惡狀,他也沒有,做父親不說盡心盡力,也不是那種特別差勁兒的父親,很憋氣的說,哪怕林晚照這性格與林爹大為不同的,如果不是有母親的事,還是有許多不錯迴憶的。


    夫妻生活的歲月中,林爹也能讓一家人過的心情舒暢。


    但母親一朝離逝,那移情變臉的速度也是讓人歎為觀止。


    林爹的名言就是,“要不就活過我,不然,我是絕不可能單身生活的。”


    林爹就秉承這種沒心沒肺的生活態度,自己快活,旁人堵心。


    林晚照不知道自己與劉愛國的婚姻算不算愉快的生活,林晚照的認知裏,婚姻就是兩個人共同撫養孩子,照顧家庭。


    以前她覺著自己是成功的,幾個孩子都成了城裏人,在農村看來,都是有本領的孩子。孩子好,大人就好,她和劉愛國就好。


    可後來那樣寒心,林晚照明白,縱然孩子都做了城裏人,卻那樣涼薄,又算得了什麽成功。


    而在一起生活大半輩子的劉愛國,就像前世的她,怎麽叫都叫不醒,還沉浸在為孝子賢孫吸髓敲骨的奉獻裏。


    婚姻是什麽呢?


    想到自己的前半生,林晚照覺著這倆字當真寡味的很。


    想到林爹那樣雀躍的迎接自己的第三婚,林晚照不解的說,“他怎麽那麽高興啊?”


    林晨陽沒明白妹妹的意思,林晚照重複一遍,“都三婚了,還一幅歡天喜地的樣子,一點兒不穩重。”


    林晨陽這才明白妹妹說的是老爸,林晨陽道,“咱爸這年紀,還能找到一起說笑聊天的伴侶,當然高興。像小朋友找到能一起玩耍的小夥伴,道理一樣。”


    “這怎麽一樣?”林晚照直覺反對。


    林晨陽放下茶杯,反問,“有什麽不同?”


    林晚照望向大哥溫和的眉眼,一時有些詞窮。是啊,有什麽不同呢?林爹都這把年紀,總不能說還耽於男歡女愛。


    趙阿姨比林爹小五歲,也是八十的人了。


    如果不是真的合得來,這把年紀還有必要再舉行婚禮麽?


    林晚照說,“趙家那邊也沒意見麽?”


    “趙司長希望母親快樂。”趙阿姨是副院退休,如今子孫多在衛生係統。


    林晚照覺著大哥這話似意有所指,嘀咕,“好像我不想老頭兒過好似的,他要是不再婚,讓他跟我去住,我也願意照顧他。”


    林晨陽溫聲道,“兒女有兒女的孝敬,但兒女的陪伴跟伴侶是不同的。”


    “有什麽不一樣啊。”林晚照覺著要是她照顧林爹還能更細心哪。


    “像你要去上老年大學的課,像我偶爾要跟你大嫂看二人電影,那時候爸就是一個人了。”林晨陽很客觀的說,“爸需要的是一個能時時都在一起做伴,又能聊得來的人。”


    林晚照嘀咕,“又不是小孩子,還總是要人陪。”


    林晨陽道,“小特剛讀大學的時候,你也百般不適應,覺著寂寞。晚照,你能獨立生活,認為這種生活很好,這沒問題。爸認為與伴侶一起共度人生更好,這並不衝突。”


    林晚照歎口氣,反正也一早知道林爹這人沒什麽道德底線,當初她媽還是結發夫妻哪,都轉身兒就找了姓錢的。


    如今姓錢的一走,林爹另找也是情理之中。


    林晚照道,“讓老頭兒去那邊跟趙阿姨一起住,覺著跟入贅似的,也不知老頭兒適不適應。”


    “那小區也不遠,就在隔壁。”林晨陽道,“我們過去看爸還是方便的。”


    “房子是趙阿姨的,住著就不氣勢。”林晚照頗有些舊禮舊俗,覺著林爹就是再婚,也不好住女方的房子。


    林晨陽想了想,“我問問爸的意思。”


    林晚照黑臉,“他現在都快樂昏頭了,能有什麽意思啊。”


    林晨陽……


    嗯,林晨陽深以為然。


    果然,兄妹倆提及此事時,林爹並不介意,“我的房子,小趙的房子,還不都一樣。不用擔心,小趙難道還會欺負我?”


    趙阿姨倒不像是會欺負林爹的人,趙阿姨生得圓臉,銀發,頭發燙的略蓬鬆,氣質疏朗,說話帶笑直接,一看就是個磊落人。


    這要不是林爹的再婚對象,林晚照一眼就得喜歡上趙阿姨。


    就是趙阿姨跟林爹再婚,林晚照真是不解,趙阿姨怎麽喜歡上林爹這種花孔雀的。


    可能是倆人並肩坐在琴凳上彈琴時那種相視一笑的默契吧。


    趙阿姨耐心糾正林爹的指法,林爹低聲,“很久不彈,都生疏了。”


    林晚照牙酸的想,她都不知道林爹會彈鋼琴。


    後來,林晚照發現,林爹非但會彈鋼琴,還會唱一些京劇選段,據說年輕時還常去馬連良寓所吃飯,雞肉抄手味道極佳。


    趙阿姨家的廚子做雞肉抄手味道也好,還請林晚照過去吃過。


    林晚照吃過後這道鮮美腴香的雞肉抄手後,喝著茶跟趙阿姨感慨,“您真不用再考慮一下。”


    這話頗令林爹不滿,朝林晚照瞪好幾眼。林晚照全當沒看到。


    趙阿姨笑聲響亮,看向林爹,“林大哥生性豁達,剛柔並濟,我們都願意共同生活。”


    林爹立刻一幅翹下巴的得意樣,林晚照實在看不出林爹身上有這許多優點。不過,既然趙阿姨是真心願意跟林爹一起生活,林晚照也就不說什麽了。


    在雙方簽暑過夫妻共同協議後,趙阿姨與林爹挑了個黃道吉日,去民政局領證。


    正式婚禮定在一星期後,在趙阿姨的私人別墅舉辦,請的都是雙方交好的朋友家人。


    林爹這勢利眼,四個子女裏,林晨陽林晚照林旭輝都請了,獨獨沒請林熹光。


    林晚照的孩子裏,老大劉傑老三劉寧都在受邀之列,劉鳳女與老二劉純就沒有接到姥爺林爹的邀請。


    不過,這也不足為奇,林爹一直不大喜歡劉鳳女與劉純,但獨獨沒請他倆,也是讓劉鳳女給老二打了通電話,原本因買車事件姐弟關係略有冷淡二人,在吐槽林爹上頗有共同語言,一下子關係倒緩解不少。


    劉鳳女劉寧都好說,畢竟這是孫輩。不請就不請,倆人也隻敢背地吐槽,不敢麵兒上有意見。


    林熹光則頗是憤怒,要找林爹說理,林爹現在哪有空理她,婚禮前跟趙阿姨旅行去了。


    林熹光隻得把一腔怒氣噴到兄姐這裏,林晨陽林晚照要是有辦法,就是為免聒噪也不能不請林熹光啊。


    偏林爹這怪人,獨不請林熹光,自己躲出去逍遙,把別人煩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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