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四.子嫣


    審判長問, “證人周榮華,剛剛所有證言是否人為教授?”


    秦老太雖則對女孩兒刻薄, 但對兒子是絕對能豁出命維護的, 但秦老太也不想自己坐蠟。她心裏清楚,兒子教她背那些字話兒的事叫人拿住了。


    這可怎麽辦?


    秦老太眼珠一轉,祭出殺手鐧, 手捂胸口, 大叫一聲就倒了下去——她暈了!


    法庭隻好先將她抬下去叫救護車。


    幹得好!


    隻要證言對判決不產生重大影響,是不構成偽證罪的。


    呂律師道, “審判長, 僅此一張打印紙, 不足判斷周榮華犯有偽證罪。”


    審判長道, “這是法庭的工作, 上訴人律師就不必為法庭操心了。”


    呂律師當即不敢多說。


    在法庭上, 審判長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


    秦老太直接被法警抬了出去。


    孫梅一看就知道婆婆是裝的,但為了給婆婆圓謊,也忙跟了出去。


    秦老太的事必然影響審判長對庭審的觀感, 呂律師需要逆轉審判長對秦家的態度, 他先請劉鳳女出庭。


    呂律師問, “劉女士, 您對您的前婆婆周榮華女士的看法如何?”


    “什麽看法?”


    “你覺著老太太怎麽樣, 當年婆媳相處的怎麽樣?”


    “重男輕女,很討厭。”


    “看來相處的一般。”


    劉鳳女不否認。


    呂律師繼續問, “您對您的前夫是何評價?”


    “無恥小人。”


    “那您當年為什麽把剛剛兩歲的女兒留給一個你認為的無恥小人撫養?”


    劉鳳女沉默。


    呂律師, “您可以迴答嗎?”


    “因為私心。我跟秦耀祖離婚是因為他出軌, 我非常恨他,我要離婚。離婚後就要再婚, 帶著孩子不好再婚,我就沒要秦特的監護權。”


    “主動放棄。”


    “對。”


    “放棄了幾次?”


    “兩次。”


    “還有一次是什麽時候?”


    “我放棄了秦特的監護權,迴到娘家,可心裏又總放不下她。她出生後我媽過來伺候我月子,旁的時間最是我帶她。我很想她,過去想看看,秦家不讓我看。探視權什麽的根本沒用,有一迴鬧的太厲害。秦耀祖的大哥秦耀陽跟我說,如果我要秦特,現在就跟我去改監護權,秦特的監護權還給我。我當時不敢要。”


    “不。是三次。”呂律師冷聲糾正,“上次庭審,你也主動放棄了親生女兒監護權,您將監護權讓給您的母親,不是嗎?”


    劉鳳女咬咬嘴唇,說不出話。


    “這一點,您承認嗎?”


    “我承認,我不是個好媽媽。”


    “您很有自知知明。”呂律師道,“審判長,我的問詢完畢。”


    出乎呂律師的意料,褚律師沒有對劉鳳女發出任何詢問,甚至沒有對他的說辭表示任何異議。


    褚律師這樣放鬆隻有一個原因。


    呂律師清楚,因為自方豬隊友,在質證方麵,褚律師遙遙領先。那麽,呂律師看褚律師一眼,接下來要拿出重量級的證據了。


    呂律請請秦光出庭作證。


    秦光一到庭上,審判長先嚇一跳,挑眉看秦耀祖一眼,“語文老師這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的教育理念,隻往您的女兒身上使麽?”這三重下巴的白胖子。


    秦耀祖臉皮再厚也有些尷尬,好在既然讓兒子出庭便有所準備,“兒子是雜草,扔哪兒都能活,我不大在意他。秦光自小這樣,喝口涼水都長肉。就有這種體質,特別容易胖。”


    審判長好奇,“兒子是雜草,女兒是什麽啊?”


    “珍珠。”秦耀祖斬釘截鐵,“曆經磨礪,始見光華。”


    “果然是語文老師。”審判長對秦耀祖微微一笑,示意呂律師,“上訴人律師開始質詢。’


    秦耀祖微微鬆口氣,果然是青瓜,好糊弄。


    呂律師上前,問秦光,“大年三十下午,是你跟你的父親說,你的姐姐秦特在你的房間對表哥有不妥的舉動,對嗎?”


    “是。”秦光腆著小肚腩,很幹脆的迴答。


    呂律師側身看秦特一眼,秦特仍是保持低頭看桌麵的姿態,沒有任何反應。


    “說一說這件事的始末。”


    “是表哥臨走時跟我一個人說的,說他在我房間看書,我姐進去,向我表哥告白,說想跟表哥搞對象。表哥沒答應,她就衝上去抱住表哥,非要跟表哥搞對象,表哥拒絕了她。表哥總覺著這件事不說一聲不大好,他覺著我姐的行為是不對的,可他又不好意思跟我爸媽直接說,就告訴了我。還叮囑我,讓我悄悄告訴爸媽。我怕姐姐犯錯,學校裏老師也說搞對象是不對的,我很擔心姐姐,所以表哥一走,我就把這件事跟爸爸說了。我沒想到爸爸那麽生氣,也沒想到姐姐就因為這件事離家出走,還把爸爸告上法庭。我想跟我姐道歉,姐,你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你也別告爸爸,爸爸是太擔心姐姐了。這都怪我,我不該跟爸爸說的。”秦光說著朝秦特的方向重重的鞠了兩個九十度的大躬,繼續道:


    “姐姐你要是不解氣,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記恨爸爸,爸爸都是為姐姐好。”見秦特即不抬頭也不說話,秦光兩隻被擠的肉巴巴的小肉眼眯起來,可憐巴巴的哀求,“姐姐,你說句話啊姐姐!”


    呂律師問秦特,“麵對弟弟的道歉,被起訴人不想說些什麽嗎?”


    秦特說了兩個字,“假的,誣蔑。”


    呂律師問,“被起訴人,什麽地方是誣蔑?”


    “許子嫣的確是在秦光的房間看書,我會進去是因為秦光讓我進去給他拿變形金剛,可變形金剛沒在屋裏,我對許子嫣隻說了一句話‘你看到秦光的變形金剛了嗎’,許子嫣說沒有,我就出去了。除此之外,我沒有再說任何話,做任何事。”秦特冷冷的說。


    “有證據嗎?”呂律師問。


    “秦光說的這些,他有證據嗎?”秦特尖銳的反問。


    “一會兒就有了。”呂律師道。


    “如果有,也是偽證。我沒做過的事,絕不會承認。”秦特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強勢,她甚至毫無懼色的迎向秦光裝模作樣的目光。


    呂律師似笑非笑,“看來,你們中必然有一人說謊了。”


    呂律師結束詢問後,褚律師開始詢問,“證人跟你的表哥許子嫣的關係如何?”


    “很好。”


    “有多好?”


    “非常好。”


    “請舉例說明。”


    秦光說,“我成績一直不是很好,初二時,表哥寒假還給我補習過。”


    “一起踢過足球麽?許子嫣踢球踢的不錯。”


    “我對體育不大在行。”


    “給他當過拉拉隊麽?”


    “拉拉隊不都是女孩子麽?”


    “加油也行。”


    “我們學校課程挺緊的,休息天也會留很多功課。我很想去,表哥怕耽誤我的功課,不讓我去。”


    褚律師點點頭,問,“證人你有多高?”


    “一六八。”


    “體重多少?”


    “今年還沒體檢。”


    “沒關係,我帶秤來了。”


    褚律師現場拿出個簡易體重計,秦光深覺侮辱,還是站了上去。褚律師驚唿,“體重也是一六八。哇!厲害,身高隻比我當事人高三公分,體重是我當事人兩倍有餘!”


    秦光被羞辱的臉都要青了,褚律師問,“你跟你姐姐關係好嗎?”


    “我覺著挺好的,可能姐姐不這樣認為。”


    褚律師沒有再繼續問秦光,而是轉而問秦特,“你與許子嫣關係怎麽樣?”


    “一般。”


    “舉例說明。”


    “很少說話。一般他過去的時候我都是在幹活。”


    “你與秦光關係怎麽樣?”


    “以前他總欺負我,誣陷我。以前我隻覺著他是淘氣,現在我明白,有些惡毒是天生的。”


    “你認為,秦光與許子嫣關係怎麽樣?”


    “不好。”


    “舉例說明。”


    “去年許子嫣踢球,是市高中生的足球比賽,許子嫣的學校挺進四強。星期六要踢四進二,許子嫣的媽媽是我繼母的姐姐,所以他們約好一起去給許子嫣加油。頭一天秦光還說要去,第二天臨去前就說肚子疼,動不了了。非但他沒去,我爸爸擔心他,也沒去,就是繼母跟陳阿姨一起去的。其實,他都是裝的。爸爸都知道,也沒責怪他,中午叫我燉紅燒肉給他吃。”


    秦耀祖為兒子辯白,“男孩子小時候都淘氣,你弟弟隻是年紀小。”


    “你大概隻覺著是秦光不喜歡許子嫣,許子嫣也不喜歡他。前年寒假非讓許子嫣給秦光補習,一道反比例函數講三遍都聽不會,許子嫣讓他專心,他罵許子嫣,許子嫣把他打了一頓,打的他嗷嗷叫,沒骨氣的跟許子嫣認錯。許子嫣把他拽到洗手間,因為他罵了許子嫣,許子嫣讓他吃了三公分的牙膏,讓他把嘴漱幹淨!要不他怎麽那天鬧肚子鬧半宿,就是吃牙膏吃的!後來許子嫣每天過來,根本不理睬他,人家都是自己做題,裝個樣子。”


    秦耀祖乍聽此事,氣的不輕,想罵秦特想到這是在法庭,斥罵是再不能出口的。轉而去看兒子,秦光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正瞪著秦特,他沒想到秦特竟然都知道!這賤人不是都在廚房幹活兒麽!


    秦光硬著頭皮否認,“沒有的事,都是你自己編的!”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說完之後,秦特才發現把這讓她幸災樂禍的事說出來有多爽。


    褚律師學著剛剛呂律師的口吻,“看來,你們中必有一人說謊無疑了。”意味深長的看了呂律師一眼。


    秦光被請下去休息,呂律師要求許子嫣出庭!


    褚律師的眼神更加謹慎,她沒想到許子嫣真的會替秦家出庭作證。


    天氣迴暖,許子嫣白色套頭衫配米色長褲,底下是雙淺色運動鞋。


    幹淨清爽、瘦削清秀的少年。


    呂律師問,“大年三十下午,你與你的母親一起去二姨家做客,其間,你在表弟秦光的房間看書。被起訴人有沒有進入?”


    “有。”許子嫣迴答。


    “被起訴人有沒有不妥的舉動?”


    “不妥,您指什麽?”


    “抗議!被起訴人律師有與證人具有強烈暗示串供的可能!”褚律師打斷許子嫣的話。


    審判長撩起重褶眼皮,看呂律師一眼,“被起訴人律師注意提問方式。”


    呂律師表示明白,繼續問,“說一說被起訴人進入房間後的舉動。”


    “沒什麽舉動。他正在看書,秦特進去後問我有沒有看到秦光的變形金剛,我說沒看到。她就出去了。”


    呂律師心下一沉,秦耀祖不都說十拿九穩都安排好了嗎?


    呂律師再問一遍,“就這樣?”


    “是。”許子嫣仿佛對秦耀祖陳茜投來的視線一無所覺,他坦然的迴答。


    呂律師沉住氣,轉而換個問題,“你與你的表弟秦光關係怎麽樣?”


    許子嫣唇角一翹,發出個諷刺的氣音,“你問我怎麽樣?我早聽說秦特離家出走是因為二姨夫打她打的太狠,而二姨父為什麽打她,是秦光跟二姨夫說秦特與我在他房間如何如何。關係好的表弟會這樣造表哥的謠嗎?我們關係很差!”


    一般像許子嫣這樣年紀的少年,很容易順從長輩的意願。尤其事關自家親戚官司成敗,哪怕不願意做偽證,可以不出庭,但也沒人會如許子嫣這樣直接站到對頭那邊去吧。


    這不吃裏爬外,自絕於親族麽?


    莫說已經被許子嫣打的大亂陣腳的呂律師,便是做好詢問準備的褚律師都詫異的瞪圓了眼睛,秦特是震驚的不知做何反應。許子嫣的親媽陳冰更是驚悚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整個法庭,最欣慰的就是劉愛國了,世上還是有好孩子的。


    許子嫣卻比呂律師想像的更絕,接下來,許子嫣對自己的證詞做了佐證,“我從小到大,校三好年年都能拿到,市三好拿的不多,初中一次,高中一次。也有女同學送我情書,我從來沒看過,都是直接扔垃圾桶。我去二姨家的時候並不多,除了前年寒假給秦光補習,平常很少去,跟秦特也不熟。我真懷疑秦光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說出這樣無中生有的惡毒話。”


    許子嫣還想再多說兩句,陳茜忽就一聲嘶吼,“子嫣!你可是我親外甥!”


    陳茜臉色鐵青,打斷許子嫣的陳述,雙眸中迸出滔天怒意,想來若不是在法庭,都能撲過去撕了許子嫣的嘴。


    秦耀祖的臉色也差到極點。


    許子嫣沒有半點懼色,他冷冷的迴答陳茜,“二姨也記得我是您親外甥,您可真是我親二姨!無中生有的事也要我承認,一趟一趟往我家跑!你知不知道偽證罪會是什麽樣的汙點!別說什麽出事你替我擔著的鬼話,那話騙騙我媽還罷了!我出事,你能替我擔著?你有那本事麽?你就是有,我憑什麽要為秦光冒這種風險!他要有半點把我當成表哥,就不會造這樣的謠言!”


    “二姨,秦光不在乎自己親姐姐的名聲,我還愛惜自己名聲呢!我親表弟嘴裏說出來我跟他姐姐在他房間如何如何,街坊鄰裏聽到會怎麽想!我辟謠還來不及,你叫我在法庭上承認!你為什麽不讓自己兒子承認是他造的謠!我也沒想你待我像您親兒子一樣,但您三番兩次要我犧牲名譽成全您自己的兒子,您可真是大公無私。”


    別說什麽隻是秦特向他告白的蠢話,這種消息會傳的多快,不說街坊鄰居會傳到什麽程度!他若是當庭認了,就是一輩子認了!


    還有秦光,這狗東西,當初真該讓他吃一管牙膏,看他還敢不敢嘴欠!


    許子嫣還很年輕很年輕,但顯然,他比大多數都成年人更在乎名譽,也更知道名譽的重要性。


    陳茜氣的渾身發抖,秦耀祖握住妻子的手,溫聲安慰,“我也知道子嫣一直不喜歡秦光,秦光其實也隻是在你麵前裝出喜歡子嫣的樣子。我擔心你,就一直沒同你說。”


    然後,秦耀祖轉頭對許子嫣溫聲勸道,“子嫣,犯不著啊。你不喜歡你表弟,也犯不著這麽說。你這樣說,不說你小孩子氣性大什麽都敢說,旁人不知內情聽到豈不是誤會你二姨。”


    許子嫣突然反水,這個時候唯一的最好應對,就是力證許子嫣因為表兄弟不和而言語偏頗。降低許子嫣證言的可信度。


    秦耀祖立刻暗示了妻子。


    陳茜也聽懂了丈夫的暗示,染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惡狠狠的指著許子嫣,“你有什麽證據就這樣汙蔑我!這樣汙蔑你表弟!你這樣懂法,知道汙蔑罪是什麽罪名嗎?”


    許子嫣可不是秦特,更不是秦光,他身量不比秦耀祖矮,除了依舊是少年人的瘦削單薄,他的強勢精明已初顯崢嶸。許子嫣似早有所料,先糾正,“我懂的法律也有限,不過比二姨還是懂一些。世上沒有汙蔑罪,您說的應該是侮辱誹謗罪。”


    “二姨夫,你也不用話裏藏刀。這話我敢說,就有證據!”


    許子嫣從長褲口袋取出一隻移動u盤,“我的確沒有二姨直接教我怎麽認怎麽說的證據,但是,這裏麵是二姨到我家如何教我媽教我怎麽認怎麽說的拍攝視頻!”


    陳茜陳冰姐妹都是一幅末日降臨的表情,呂律師反對,“偷拍視頻不可做為證據!”


    “這位律師,您可真會說笑。我拍的是自己家,我在自己家,願意怎麽拍就怎麽拍!”許子嫣一句話噎的呂律師無言。


    褚律師當即請法庭對新證據進行鑒定!


    陳冰已經覺著無顏見自己姐妹,許子嫣依舊冷漠淡定的站在證人席,褚律師原本準備的一大堆詢問許子嫣的策略技巧都用不上了,原本以為許子嫣不會出庭,因為褚律師同秦特了解過許子嫣,又親自見了許子嫣,這個少年高傲冷淡,不像會攪入渾水的樣子。


    但許子嫣出現在呂律師的證人名單,褚律師以為他是來做偽證的,好在提前準備了相應的策略。原以為許子嫣會是塊難啃的骨頭,沒想到直接是顆隱藏在敵營殺傷力驚人的炮彈。


    盡管許子嫣還未成年,但端看許子嫣一旦被招惹便六親不認的架式,便知此少年日後必是一名狠角色!


    都不需要再讓秦光與許子嫣當庭對質,許子嫣拿出的證據直接就能把陳茜秦光母子捶死了!


    突然間,陳冰氣的哆嗦著嘴唇在聽證席上說一句,“你還沒成年,我是你媽媽,你沒經過我允許,胡亂拍東西就是不行。”


    許子嫣頭都未迴就給了親媽致命一擊,“媽您別忘了,咱家的房產證上,產權人的名字是我,可不是您!”


    陳冰被噎的眼圈兒一紅,哭了。


    法庭響起陳冰哽咽低泣的聲音,許子嫣麵容冷淡,沒有一絲動容:這世間,在法庭上都不跟自己親生兒子站在一起的母親,大概就是他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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