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我會同陛下說一切都是我做的,與你們無關。”

    果然,命中注定被廢。如此的心慈手軟、單純無知、不懂算計,怎敵得過這後宮的鶯鶯燕燕、洶湧波濤?

    不知多少人想將你拉下寶座,你還大方地給予成全,陳阿嬌,你還真是傻。

    “嬌嬌!聽娘一迴,這個人不能放,放了你就完了,皇帝存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衛子夫懷的是個皇子,你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也不過被廢出宮。能走出這個宮殿未必是什麽壞事。”

    說的風清雲淡,她對劉徹真的不抱什麽希望了嗎?

    原來有些東西不是放不下,而是取決於人心,願不願放得下。她比我更懂得所謂“舍得”。

    “你以為那樣就是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完了,娘也會完,你的兄弟、你的娘家也都完了。”

    她說的倒未必是假。若是我,既然到了這一步,也隻能硬著頭皮做下去。陳阿嬌,有些道理你該懂得才是。

    隻是,不用她再迴答,突來的人影火把,將這囚牢照了個通透,圍了個通透。

    兵戎相見,亂成一團,有的人在退,有的人在進。終於,那些人還是分出了輸贏。

    贏的那方,我不會看錯,領頭的那人是公孫敖沒有錯。他終於還是來了。

    “衛青——!”

    很震驚嗎?若再晚些來,看到我的身首異處你會不會更震驚?

    “快,給他解開。”

    終於,束縛不在,我獲得了自由。

    雙腿一軟,我連站都站不穩,這身體還真是無用。

    “我來背你。”

    這個人,現在這一刻,看起來終於像個救星了。

    好痛!

    這個人,力氣不小,牽扯著別人的傷口、引發出別人的疼痛,他倒是很有一套。

    其實,衛青他前胸後背,又哪裏沒有傷?就算是別人,隻要輕輕一碰,衛青他也還是會痛吧。

    算了,背就背吧,反正我也不能走,反正痛隻是一時,也痛不了一世。

    “不能走,你們這些人,統統不能走。”

    大長公主殿下在我身後開始狂叫,卻沒有人對她稍加理會。

    “你們這些人,膽敢不將本公主看在眼裏,你們……你們反了不成?”

    她還真是執著。

    我沒力氣迴頭,看不到她的瘋狂,也看不到陳阿嬌此時的表情。

    走出了昏暗窒息的囚牢,這些人,連馬車都沒有準備一輛,看來我不死也要再受一番折磨。

    “衛青,你還可以騎馬嗎?”

    公孫敖,問這種問題,不覺得你很無知嗎?

    “能——!”

    我咬牙,我切齒,卻無可奈何。

    “你小心,我扶你慢慢上馬。”

    好!我也無力再張口給他答複。

    他放下了我,我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好痛!

    “衛青,你還好吧?”

    不好,該死的不好!

    “我還好!”

    我再度咬牙切齒,卻隻能暗皺著眉頭、隱忍著疼痛。

    “衛青,你放心,我們一定去求陛下還你公道,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血氣方剛的小孩子,你不放過又能如何?這些人,有些你、包括我還有你口中提到的那位陛下都惹不起。

    我想笑,卻隻是輕搖了一下頭。

    這個人,舍命來救我,也算是生死至交了。

    又是一陣馬蹄聲急如陣雨,似乎又有什麽人朝這裏來的。

    月光昏暗,還真的很難看出是誰。

    單槍匹馬,這人是做何而來?

    似乎隱約,看到那人身後有著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這個人,是來救我的嗎?會是誰?

    馬兒由遠及近,終於看清了那身著紅袍頭戴金冠的人。

    “陛下——!”

    所有人齊刷刷地對那個人恭敬行禮,我知道我也該跪,卻真的連絲毫的力氣都沒有。

    那個人,想來很是著急吧,在這清涼如水的深夜裏,額上的汗珠卻還清晰可見,趕路很辛苦吧。

    他的目光真是炯亮,在人群中稍稍巡視了一下,便看到了我、渾身鮮血淋淋的我。他的神情猛然一震,手中韁繩猛攥似要捏碎,在為我擔心緊張嗎?

    他下了馬,跨出了一步,卻始終沒有第二步。

    我笑,卻垂低了頭,暗自發笑。這種嘲弄之色,若是被那人看到了可不好。

    “姑母,也許廢一個皇後對朕來說不是什麽容易的事,但似乎也沒有姑母想像中的困難,您說是嗎?”

    聲音很冷,知道北風過耳的滋味嗎?此刻那個被他提到的人應該很有體會吧。

    “陛下!”

    雙膝跪地,原來這不可一世的館陶公主,也知道會怕。

    此刻的姑侄相對,鷸蚌相爭,又何必呢?

    “陛下誤會了,這是微臣和這幾個人的私人恩怨,皇後娘娘與大長公主殿下是來救微臣的。”

    我盡量說的話語清晰,也盡量在看那人時做到目光坦然平靜。

    陳阿嬌,因為是你,我願意放了你、還有你娘,因為我不想你會有和博爾濟吉特•娜木鍾一樣的命運。

    但有些人,我不會放過。我是衛青又如何?我同樣有娜木鍾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淄博必究的脾性。

    算了,我說過要忘記、要徹底忘記、不再迴憶的。

    有些人,我動不了。對於羽翼初豐、皇位還稱不上安穩的你,有些人也沒有你所說的輕易可以動。

    她降服的是你難得一現的凜然氣勢,她懼怕的是你眼神裏一時閃現的冰冷如劍。卻隻是一時的茫然無措,清醒過來她照樣還是翻雲覆雨,讓你無可奈何。我知道,你也知道,不是嗎?

    你在看我什麽?你又想尋找什麽?

    我也許是一個心口不一的小人。可是,我真的不想陳阿嬌承擔她不該承擔的錯,她也隻是一個無辜被人拋棄、輕易被人怨恨的可憐人而已。

    你不相信我說的又能如何?你的頭上有太皇太後,有皇太後,有不知道隱藏在哪裏的波濤暗流。牽一發而動千鈞,你敢動嗎?即使你敢,你不也清楚知道,時機不是在現在。對嗎?

    “陛下,馬車來了。”

    氣喘籲籲開口的是那駕著馬車終於趕到的公孫賀,果然,是他報的信。看來,我大姐是嫁定了他。

    “你們這些人,還跪著幹什麽?快扶衛青上馬車。”

    “諾。”

    終於,你清醒了,恢複了一國之君該有的清明。

    終於,我不用再讓人托著坐在這清冷入骨的青石板上。

    終於,我可以放任我的神智,徹底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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