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一個詞,叫做“避之不及”,也許說的便是我。還聽說過一個詞,叫做“視而不見”,可惜我做不到。

    “衛青,聽說我姐姐升你做騎奴了?”

    “是,蒙公主與殿下厚恩。”

    “這樣也好,你騎馬的機會多一些,騎術也能提高的更快些。”

    “是。”

    “你去牽那匹青鬃馬來,我今天要和你好好賽一場馬。”

    “殿下,公主吩咐了奴才一些事,奴才還沒做好。”

    “你是要我在這等著你做完了?”

    “奴才不敢。”

    “既然不敢就快去。”

    “殿下——!”

    “在你的心中,我比不上我姐姐是吧?她的話你聽,我的話你就敢不聽了!”

    這個人說的話,和她姐姐一樣,基本上就算好了讓人迴答不出,左右為難。

    “奴才不敢。”

    “真的不敢就快去,皇姐那邊我自然會說,別再磨蹭了。”

    “是。”

    其實,這兩個人還是有些區別的。他更自大一些。我能如何?依命行事唄!

    ……

    “算了,不比了,每次都這樣,你老是故意讓著我,這種比賽沒什麽意思。”

    “奴——!”

    “你別開口,你一說話,不是奴才不敢,就是殿下英明。我又不是笨蛋,你多大的本事我還看得出來。唉,我這個太子做的還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一個公主府的騎奴活的快樂。”

    “……”

    “怎麽不說話了,衛青,你什麽時候又做起了啞巴?”

    “是殿下說不讓奴才開口的。”

    “好啊,你敢頂嘴了,衛青!”

    這人,哪裏是指責,分明是在笑。我又哪裏算是頂嘴,頂多也隻是解釋一下罷了。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奴才不敢!”

    “真是的,受了委屈也不解釋半句,心思顧慮總是比一般人多。是我皇姐府中管教的太好,還是那個鄭季一家讓你受足了委屈?”

    他似乎在為我抱不平。

    看他下了馬,亂沒計較地坐在了草地上,我也隻能下馬。有些不知道是該站還是該坐,或者該跪。

    “坐吧。”

    “是。”

    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我依命坐下了。

    “衛青,我來幫你報仇如何?我找個罪名免了鄭季的官職,收了他的家產,讓他那幾個寶貝兒子也嚐嚐為人奴的感覺如何?反正,鄭季為官也談不上清廉剛正。”

    “殿下,衛青在鄭家過得很好,沒人欺負過我。”

    也不是沒想過報複,卻不該由別人來替我做,更不該是他。這個人舉世的多疑無常、高深難測,若是以後真成了他的臣子,我圖了今日的一時之快,換來的隻怕是日後他的懷疑入骨。

    “你都忘了自稱奴才了,還說過得很好?”

    “奴才該死。”

    “起來吧,又沒讓你跪。我倒是希望能從你口中多聽到幾個”我“。”

    “……!”

    他笑得陽光燦爛,說得認真真切切,卻不像我所認定的劉徹。

    娜木鍾會是一個敢冒天下大不違的人,衛青卻不是。賭得贏今天卻勝不了明天的事情,他還不想去做。

    “你啊,心思太密,不夠坦誠。讓你帶兵打仗做一個將領倒是不錯,能愚他人之耳目使人無知不察,智、信、仁、勇、嚴,你倒也占了一些。不說這些了,你的那個小外甥起名字了嗎?”

    “嗯,他叫霍去病。”

    “霍去病,去病?好怪的名字。”

    奇怪嗎?劉徹,若是你知道你以後會用這個有著奇怪名字的霍去病打贏了匈奴、收複了祁連山,真不知道你會是怎樣的心情?

    “去病生下來身體不太好,為了讓他以後能健健康康的,所以,我大姐和大哥商議了一下,給去病取了這個名字。”

    “是嗎?去病?取了這樣的名字就可以不生病嗎?”

    他在問我嗎?誰又知道?

    “衛青,等你以後有了孩子,幹脆就叫衛丞相好了,直接可以做我大漢朝的丞相了,不是更好。”

    “奴才不敢。”

    若是起個名字就可以成就一生富貴,那幹脆都叫衛皇帝,陳皇帝之類就好了,這天下哪裏還要他來掌?

    “衛青,我可是以後大漢朝的天子,我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封候拜相。隻要我高興,你的兒子即使要當個丞相又有何難?所以,以後你所有人的話都可以不聽,但不能不聽我的。讓你騎馬你就要騎馬,讓你陪我坐著你就要坐著,總有一天,我要改了你這奴才的自稱。”

    這個人似乎很認真在說。

    不明白嗎?這話雖然也可以成真,但在今日說著,總有些不妥,你的父皇還在世還活著,這樣大不敬的話若是被他聽到了,他即使不會動你,又有幾個衛青夠他殺的?

    終究,他還是過於年少太過張狂了。

    ……

    “衛青,你知道周亞夫嗎?”

    知道啊,細柳營中有亞夫。平定七國之亂,輔助了文景二帝,當過太尉做過丞相,卻因為一句“君候縱不反於地上即欲反於地下耳” 被投入了大牢,力爭不過,怨氣難平,最後絕食了五日,嘔血而死。

    “嗯。”

    “他便是在去年正月的這一天去世的,那天下了場很大的雪。今天不同,似乎不太可能下雪。”

    看看天色,今天是很難下雪了。

    “父皇總說:為臣者,逆來順受者太輕,不堪用;剛愎自重者太重,用不得。他總說周亞夫為臣太過傲慢狂放,總是逾越了君臣之禮,亂了朝綱分寸,他若不早些除了周亞夫,等我登基坐了皇位,周亞夫對我未必有敬畏之心。隻怕到時候稍有不慎,又會造成一場國家動亂。”

    他的話,似乎帶著惋惜之意。是在替周亞夫感到可惜嗎?

    “周亞夫他隻是太過於忠直不懂迂迴,又哪裏會有什麽謀反之心?若真有,那一場七國之亂下來哪裏還有我劉氏的江山?”

    是嗎?自古以來,再到漢朝之後的一千多年裏,多得是功高蓋主最後難得善終的將領。需要時可以捧上天,什麽榮華富貴、什麽金銀美女,給的大度,也足夠讓那些忠直的武夫們受寵若驚、感激涕零、拚死賣命。不需要了,找了名目理由奪了兵權、罷了官職、置之死地而後快。

    韓信是,周亞夫是,嶽飛也是。不說別的,單說明朝的那個袁崇煥,一生遭遇讓福臨感慨良多、深為其憾。

    但福臨自己又是如何?多爾袞打下的萬裏江山,他坐的心安理得。叔父攝政王、皇叔父攝政王、皇父攝政王——他又有哪一個叫的言由心生,心甘情願?追封為皇帝又如何?表麵上的感恩戴得而已,到最後還不是因為受不了流言紛擾將多爾袞挖墳掘墓、鞭屍泄恨?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狗肉烹——還是範蠡的這句話說的最過透徹。

    用人不疑、容賢納聖——福臨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幾千年的各朝各代所謂明君聖主千古帝王,也隻有一個唐太宗李世民可以真正做到而已。

    你如今替周亞夫抱不平,卻不知,日後又會有多少人為衛青所不值。

    “衛青,我可以慎重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讓你成為第二個周亞夫。”

    是嗎?你拿什麽保證?

    “殿下,奴才一個騎奴,能得一時溫飽就不錯了,又哪有什麽能力建功立業?更不敢與前丞相相提並論,殿下高看奴才了。”

    “你啊,又來了,若是我父皇看了你這副模樣,一定會說,逆來順受者”青“,不堪大用。”

    “奴才本來就沒什麽大將之才,哪裏擔得起大任。若是陛下真的這樣說,說明他還是比較了解衛青是個什麽樣的人。”

    君主恩,受不得,風光一時而已,又有幾個可得善終?

    “你啊,說來在我皇姐那裏過得也不錯,這兩個多月來也沒什麽人為難過你,讓你受欺負,怎麽你就是不見開朗坦白活潑一些?難道這個子長高了,連奴性都跟著越來越強了不成?”

    說的還真是好啊,奴性——衛青所該有的就是奴性,不是嗎?

    我做一個曆史認定的衛青不好嗎?起碼,我可以安穩地活到元封五年,壽終正寢。博得日後曆代帝王的讚美之詞。

    “你啊,又不說話了……算了,迴去吧,出來夠久了,迴宮免不了又要挨一場罵……真不知道,明明知道會被罵,我為什麽還是忍不住溜出來想見見你?你又不是什麽絕世美女,半天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我說的一段長……下次一定不要再來見你,我還是待在皇宮裏做個勵精圖治的太子好了……”

    他是在抱怨嗎?厭煩了我嗎?

    若是那樣倒是不錯。其實,我又哪裏想見他?赫赫有名的漢武帝劉徹,若是躲得過還是少見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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