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人之大倫,雖有小忿,不廢懿親。舜之待象,心無宿怨,莊段弗協,用心交戰。許武割產,為弟成名;薛包分財,荒敗自營。阿奴火攻,伯仁笑受;酗酒殺牛,兄不聽嫂。世降俗薄,交相為惡,不念同乳,鬩牆難作。噫,可不忍歟!

    忍,忍!

    以前姑母總說我不知忍。罰我抄《忍經》百遍,抄書的過程很痛苦,姑母想要的結果卻沒有達到,我依舊任性自負、恣意妄為。

    現在,沒有人讓我忍耐,可是,我卻學會自己勸慰自己要忍。

    為什麽忍?因為再不是那權傾天下、富貴淩人之人,一時的不能忍,我會連最後的安身之地都會沒有。為什麽忍?因為沒有人再替我擔著。殺人者償命,我一時的不能忍會害的我連命都會保不住。為什麽要忍?因為我知道即使獲得了一時的勝利也不代表一生,倒最後總有些東西由不得你。

    舜之待象,心無宿怨;阿奴火攻,伯仁笑受。

    他們可以忍,我也可以,我一定也可以忍。

    “惟逆來而順受,滿天下而無怨。”還是這句話說得好。可是為什麽,我明明是在稱讚,語氣裏卻滿是不屑?

    我無怨,但是,我還是會恨。

    似乎,是馬蹄聲。似乎,有人往這裏來了。

    聽聲音,不止一匹馬,不止一個人。

    他們不能來,會驚擾我的羊群。

    迅速下樹,迅速奔跑到了通著這條路的入口,等著那些人的前來。

    首先,看到的是一隻灰兔。動如狡兔,說的大概就是這般,它跑的真是快。然後,看到的是一縷金光閃過,落於灰兔身後,陷於草叢之中,隱現著它的本色。

    一顆金丸。

    苦饑寒,逐金丸——這話說的一點不錯。

    再然後就是清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瞬到了眼前。

    我一動不動,站在路的中間,等著那人停下來。

    他還是停了。

    風塵撲麵、馬嘯聲震耳,卻在最後一刻宣告靜止,換來了我的安然無恙。

    這個人,一身的錦衣華服,手裏還拿著彈弓,也是金子做的。他應該便是傳說中的那個韓嫣了吧。沒有想象中的眉清目秀、斯文白淨、俊美秀麗,雖然也是一個美少年,卻太過豐神俊朗、氣勢逼人,神情姿態也帶著不同於常人的尊貴高傲。

    那個漢武帝,品位還真是非凡嗬!

    “小子你擋著路幹什麽,你不想活了?”

    這個人連聲音都不見絲毫秀氣柔和,隻聽得到剛健清朗。他真的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韓嫣嗎?“快讓開,別擋了我的道。”

    “大人。”我很認真地向他行了個禮,盡管眼前這位馬上的少年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但人家也算是身份高貴之人。“小的在這裏放羊,大人的馬兒若是過去了,會嚇到羊群,小人難以向小人的主人交代,請大人可憐。”

    這番話還真是卑微情切,可是我就是無法學會那卑微意切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乞求,到像是告之。

    “你的意思,是要我下馬去追那隻兔子?”

    這個問題嗎?被我這一攔,那個兔子似乎已經跑的無影無蹤,騎著馬都不一定找得到,何況步行。

    “謝大人體諒,這樣最好不過。”

    話音才落,腳邊的草叢便多了一顆金光閃耀的金彈丸。

    “這個應該足夠讓你向你的主人交代了,快讓開。”

    要讓嗎?這可是黃金,夠買比我所放的羊還要多的羊群。但是我若讓他過,我會怎樣,結局倒是很清楚。

    那個女人,一定是一臉貪婪地接過去,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然後一本正經地板起麵孔,向我大聲嗬斥:“小雜種,拿這沒用的東西來糊弄我,你以為我沒見過黃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然後,應該是一通棍敲棒打,少不得一番皮肉之苦。

    “大人,請體諒小人為奴之苦。”

    我分毫未動,佇立依然。

    “一顆不夠嗎?”

    他在問。顯然他不知道,有人鼠目寸光不識黃金。

    我還來不及迴應,便又是一陣馬蹄聲奔來。

    “徹兒,怎麽了?”聲音嬌宛有如鶯蹄。

    抬頭去看,兩個人,說話的應該是那個是女扮男妝的假公子。玉骨纖纖,眉目柔媚,明眸善睞之間又難掩尊貴之氣。

    隨在她身後的少年,狹長的眉眼帶著風情無限,俊秀柔美的臉有著傲慢的神姿。這樣的男子,更像是傳說中的男寵才對。

    “韓嫣,你的彈丸還有嗎?”

    “有,主子。”

    他喚那個人叫韓嫣,而那個女子喊他叫徹兒,那個韓嫣喊他叫主子。這個人,如果我的聰明智慧還在的話,他應該便是那個倍受福臨推崇的漢武帝劉徹了。

    還真是奇特嗬,這樣也能遇得到他。

    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遊無度;其所異於秦始皇無幾,有亡秦之失卻因晚而改過顧托得人而免了亡秦之禍——眼前的這個少年雖然有了懂得沉澱掩飾的眸,卻還是有著青澀可見的麵孔。他是怎麽做到以後那麽多的豐功偉業的?

    “給你,這些足夠讓你交代了。”

    說話間,又幾顆金丸從他的手掌中拋出落在我前麵的土地上。

    他一臉輕漫。這樣一個人,想要看到的又該是別人的怎樣的麵孔,又是什麽樣的人能讓他一笑而過,不留半點印記?

    “多謝大人,這些夠了,真的夠了。”我笑,一臉獻媚伴著眼中的貪婪喜悅終於不負所望的看到了三個人臉上極近雷同的不屑。

    我讓開了,奴顏卑骨、敏捷快速地讓開了。

    聽到了冷哼聲,屬於那個叫韓嫣的少年。

    看著那些所謂高貴顯赫的人種騎著駿馬從我麵前昂首挺胸著踱過。我的笑容持續依然。

    彎腰,我伸手拾起了一顆。小小的金丸,發著燦亮奪目的光彩,仿佛也在笑,對我的嘲笑,我不喜歡,很不喜歡。

    說到底,再名貴非凡的物件也隻是物件,任人把玩而已,憑什麽可以恥笑人呢?

    拇指和食指稍稍用力,圓潤的金丸變成一個扁扁小小的金餅,質地不夠硬。看你還囂張。手指輕輕一彈,手中的金餅如箭般飛出,飛向了我要它去的地方——山澗旁的那條小溪。

    水練成金。你就等著有緣人來發現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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