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為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而落,雜胡陣前,似乎就如一片烏雲驀然落下。


    無數箭簇鋒銳的羽箭落在人馬身上,濺起血花萬點,還有一片人喊馬嘶的慘叫之聲!


    兩指揮組成的箭陣,正壓在山道之上,距離都如虎在河穀道路中的陣列不過七八十步距離。現在已然展開。但並不如都如虎一樣分成三疊輪射,而是一次就張開全部弓弩,拋灑出大蓬大蓬的箭雨!


    韓世忠所領這兩指揮人馬,連夜趕至,數百裏外奔襲趕至,中間休息時間加起來也不過一兩個時辰。距離洪穀寨外七八裏披甲。趕到洪穀寨前就下馬列陣,先是負甲持兵向上七八百步,然後再轉而向下,陣列不亂的又趕迴來。這個時候,猶自開得強弓,射得勁箭,陣列也排得如一道鐵牆也似,整齊不亂。強兵之名,的確可稱之而無愧!


    不過這樣奔襲辛勞,讓將士士卒再更番疊射,神武常勝軍再精銳也不是鐵打的。手中強弓也開不了多少輪了。不如一發的射出去給予胡騎最大的殺傷!


    韓世忠也根本沒有和這些胡騎打持久戰的意思,如此戰鬥力,還要神武常勝軍和他們纏戰,消耗寶貴的氣力,那真是白練了那麽久的兵,白打了這麽多場勝仗。


    陣列之中,韓世忠也站在第一排,手中巨弓,一頭尖銳的弓梢深深紮入土中,扣上一支短鐵槍也似的巨箭,兩臂一叫力,四石六鬥的強弓就已經開如滿月。身邊士卒還要抬高角度拋射以求得能讓箭矢飛出更遠距離,而韓世忠就是平射的架勢。


    嗡的一聲弓弦巨顫,巨箭破空之聲尖銳響亮,一時間將所有其他聲音都壓下去了。巨箭電射而出,箭身在空氣中劇烈的顫動著,直指向胡騎隊中一名披著宋軍製式劄甲,正在大聲唿喝指揮,明顯是雜胡當中某位部族貴人的方向。


    那雜胡貴人,也是久經戰陣的模樣,似乎感受到了危險。頓時身子向側一翻,想藏在馬身另一側。同時揚起了手中騎盾遮護。但身子才動,巨箭就已然飛至,如中破革一般將騎盾皮麵撕碎,將木質盾身撞出了滿天碎屑,巨箭毫不停留的從他肩膀處沒入,然後斜斜翹起,從另一頭穿出,最後餘力,將頸項開了一個大窟窿!


    那雜胡貴人哼也不哼一聲,帶著滿天血雨,翻身落馬倒地。


    與此同時,在密集的箭雨打擊之下,拚命衝來的胡騎終於崩潰散亂,人馬紛紛翻倒,哭喊聲響成一團。僥幸未曾中箭的雜胡也下意識的勒馬,四下又亂撞成一團。所有雜胡,不管此前是多麽氣雄萬夫,這個時候也喪失了所有衝擊的勇氣,隻想趕緊逃離麵前南人甲士組成的箭陣。


    對著這樣的箭陣,哪裏還是廝殺了,簡直就是送死!


    韓世忠一箭發出,也再不抽箭認弦,對著下麵大吼一聲:“都黑,有卵子沒有?這個時候還不上去?”


    雜胡人喊馬嘶聲震耳欲聾響動,可韓世忠這一聲大吼,還是將所有聲響壓倒,轟轟的就在軍陣之中炸響!


    都如虎早就不再是那個吊兒郎當的坐姿,已然雙腳踩鐙,襠勁下沉,壓得胯下健馬低低嘶鳴,前蹄不住刨地,粗重的噴吐著鼻息。可都如虎的襠勁,又壓著戰馬不能前行一步。


    韓世忠一聲大吼傳來,都如虎猛的摘下鞍橋邊的鐵骨朵,這也是件加了料的鈍重兵器,單隻就有十二斤重。大吼一聲下令:“讓開!”


    前麵三疊箭陣連同遮護甲士,頓時就整齊向旁跨步,按下手中弓矢稍稍喘息,借機恢複一下已經開始酸麻的臂膀。


    都如虎鐵骨朵向後一招,筆直前指:“殺他娘的!”


    號令聲中,都如虎襠勁一鬆,已然在馬鞍上微微站起,身子前曲,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已然變得血紅,死死盯著眼前已經是一片混亂的胡騎大隊。胯下健馬感受到背上壓力消去,頓時就怒聲嘶鳴,揚首奮蹄,已然如箭一般直衝了出去!


    蹄聲如雷轟鳴,一直在後陣預備的一指揮未曾下馬的騎軍,從指揮使到底下兵卒,早就憋得人馬都躁動不安。這個時候同時催馬,緊緊跟上了都如虎,向著胡騎大隊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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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胡大隊,現在已經前後列不分,混雜成一團。到處都是空鞍坐騎四下亂撞,死者傷者,鋪了一地。雜胡中的貴人們,僥幸得存的或者不做聲掉頭就走,或者大聲號令,還想聚攏隊伍,恢複秩序。同時那麽多號令傳出,交錯在一起,就是誰也指揮不動。成百上千的胡騎就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盤馬亂撞,一時間已經完全不知道做什麽才好了。


    要不是神武常勝軍突然停箭不發,這密集而混亂的陣勢,再來兩三輪箭雨,還不知道有多少死傷。


    一名剛才衝在前麵的雜胡貴人,這個時候正調轉馬頭,大聲叱嗬著,想讓那些雜胡給他讓出一條通路。可是現在紛亂成這個模樣,誰還能搭理他?這雜胡貴人身上臉上卻是部眾中箭之後濺起的血汙,都顧不得擦拭一下。隻是怒吼著拚命揮起手中角弓抽打著堵在麵前的雜胡。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就感覺到背後大地劇烈的震動著,渾身一緊之下掉頭看過去。就見一名滿臉須髯的南朝甲士,已然迫到背後不足七八步的距離,兩人目光撞上,那南朝甲士居然還朝他齜牙一笑,滿口白牙森然,直讓人寒到了骨子裏。


    在那南朝甲士身後,數百甲騎,已經放下鐵麵。幾百張鐵麵上,或是怒目金剛,或是猙獰夜叉,人馬都不做一聲,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掩襲了上來。幾百把兵刃寒光閃爍,直直指向他們!


    那雜胡貴人心膽俱裂之下,放聲大喊:“南蠻子殺來了!”


    幾乎同時,無數雜胡也都在哭喊:“南蠻子殺來了!”


    那猶有餘暇齜牙一笑的甲騎,正是衝在前麵的都如虎,在無數雜胡絕望的哭喊聲中,已經飛馬躍入敵人散亂的陣中,手中鐵骨朵一揮,那名雜胡貴人連鐵盔帶頭顱,就在一身悶響之中敲癟下來。他看也不多看翻身落馬的屍骸一眼,揮舞著鐵骨朵,就繼續狠狠撞了進去。在都如虎身後,數百神武常勝軍鐵麵具裝甲騎,跟著蜂擁而入,一瞬間就在雜胡陣中,激起了更大的慘叫哭喊之聲!


    無數兵刃飛舞,無數血光飛濺,無數胡騎落馬被踏成肉泥。蝟集在一處的混亂胡騎,被著幾百甲騎撞得四分五裂,毫無抗手能力。這個時候在這些雜胡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逃得離這些南蠻子越遠越好!


    神武常勝軍變陣流暢,騎軍出擊也是恰到好處,正正撿著雜胡大隊騎士正是最混亂的時候。而且在箭陣的打擊之下,士氣鬥誌已然降到了冰點。幾百殺神突然掩至,讓雜胡們連反應的功夫都沒有。且一方重甲長兵,一方裝備低劣陣型混亂馬速全無。哪裏還能做半點抵抗?


    到處都是病人入肉之聲,骨骼碎裂之聲,戰馬痛嘶之聲,還有無數胡語的絕望哭喊之聲。一指揮騎軍反擊,就徹徹底底的將這支隨銀術可深入岢嵐軍數百裏,虛驕不可一世的雜胡輕騎打垮!所有人都在拚命的扯韁逃竄,不管是什麽方向,隻要離這些南蠻子兇神越遠越好!


    都如虎率先撞陣,這個時候已經是殺得滿身血肉,單單一柄鐵骨朵不過癮,又隨手搶過不知道哪個雜胡的長刀。雙手兵刃揮舞,雜胡衣甲平過,給殺得人仰馬翻。大隊胡騎就在麵前瞬間崩散,再也沒有人約束得住,再也沒有人敢於迴頭抵抗。隻是拚命掉頭,互相搶道,隻是向來路方向奔逃而去。


    都如虎猶自不放鬆,看也不看那些落馬掙命,或者逃錯了方向的雜胡騎士一眼,隻是盯著那些逃竄的胡騎大隊死死咬著不放。要打就將他們徹底打垮,讓他們不能重新集結為洪穀寨援應。讓洪穀寨中雜胡守軍喪膽,一舉將洪穀寨搶迴來!


    在他身後,神武常勝軍騎軍也是有誌一同,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軍將下令了。常年磨練出來的默契就讓他們知道該怎麽做,幾百甲騎都殺透了雜胡陣列,緊緊跟在都如虎身後,追著雜胡崩散大隊。


    直娘賊,既然來了,給俺們撞上,就都留下來也罷!


    轉瞬之間,都如虎就追過了山彎。突然之間,就聽見悠長的牛角號聲響亮。然後一陣弓弦密響之聲。前麵拚命逃竄的雜胡騎士哭喊之聲又是大作,一片人仰馬翻的景象。接著這些雜胡,幹脆就丟了馬,手腳並用的隻是朝旁邊山道上逃竄。


    都如虎麵前景象豁然開朗,就見黑色旗號豎立。麵前也出現了一排重甲陣列。全是遼人打造的上好镔鐵甲。粗壯結實的甲士冷森森布列,強弓搭上利箭,弓開如滿月,無數箭簇,陽光下一片金屬光芒閃耀。


    步戰甲士之側,又是一隊人馬備甲的騎軍在靜靜等候。一則為步戰陣列的支撐,二則就是準備隨時反擊。這樣簡單的陣列擺出來,卻也如山嶽之嚴。但為有經驗的軍將,一看就知道這樣的軍陣,絕不是輕易就能撞動。


    在這軍陣之前,滾到了一地雜胡的屍骸,還有傷者在掙紮慘叫。為了防止亂軍衝陣,那裏就是一排毫不留情的箭雨。


    兩名指揮陣列的軍將,輕鬆策馬站在前麵,貂帽鐵甲,金錢鼠尾拖在腦後,大餅臉上一雙森冷的小眼睛漠無表情的隻是看著衝來的幾百宋軍甲騎。


    都如虎猛的一扯韁繩,戰馬高高人立而起,長聲嘶鳴。


    “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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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山道之上,牛皋隻是不住迴望山下河穀戰場中的景象。看著都如虎指揮大隊,在韓世忠的親自援應下,一舉就將上千的雜胡輕騎打得崩潰,最後更揮軍突陣,將雜胡大隊砍瓜切菜一般的狠狠殺了一通,更追亡逐北的緊緊追殺了下去。


    山上一都神武常勝軍甲士,無不士氣高漲。


    屈蓋在牛皋耳邊大吼:“直娘賊,還等什麽?這等鳥對手,不欺他們欺誰?俺們這一都就能將洪穀寨搶下來了!下令罷!”


    牛皋也急得抓耳撓腮,隻是死死盯著韓世忠的將旗,這個時候敵人破膽,正是趁勢將洪穀寨搶迴來的好時機。


    將主快點下令也罷!


    就在這個時候,牛皋屈蓋,都聽見了河穀道中悠長的號角響動。


    頭頂洪穀寨中,同樣響起了號角之聲。牛皋屈蓋渾身一震,轉向上看去。就見洪穀寨寨門大敞,一隊隊的重甲步戰之士,已經開出了寨門。沿著寨牆,列下了森然隊列,長槍大戟,強弓硬弩,全都突出。黑色旗號下,這樣一支重甲步戰之士陣列,也如一道鐵牆一般!


    這樣出寨列陣,就是邀戰之勢。


    打敗這些雜胡算什麽,想要洪穀寨,盡管上來試試!


    在山下的韓世忠,也仰望到了洪穀寨前景象,冷哼一聲。


    “女真!”


    洪穀寨寨牆之上,銀術可冷冷的看著山道之上,河穀道中,麾下雜胡慘敗之後的狼藉景象。更看著這支數百裏奔襲而來,仍然毫不停留廝殺了一場的南朝強軍。


    果然還是那支南朝強軍。


    不過奔襲數百裏,又爬山又開強弓又變陣,最後還催馬破陣。就是鐵打的,你們還有多少氣力?敢不敢來撞某這幾個完顏婁室麾下的精銳謀克?


    這洪穀寨,你們絕沒機會拿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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