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製式的長柄巨斧橫掃,一名當在正前方的孟暖部下身子頓時僵住,握持在手中的長矛再也拿捏不住,跌落在血泥混雜的地上。


    在他胸腹之交,縱然是有胸當遮護,也被這一斧劈開,開了老大一個傷口。內髒和著汙血朝外緩緩湧出。


    大宋披甲持斧之士,在真實曆史上南宋與金交戰戰場上。列隊而前,揚斧而擊。譬如盛唐之際的陌刀隊,是可與女真重騎鐵浮屠對撼的力量!


    這一斧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孟暖所部再也支撐不住,發出不知道是什麽的慌亂唿喊聲,再也不加抵抗,沒頭蒼蠅也似的到處亂鑽。有的跑上城牆,有的就鑽進城門洞逃出城去。


    “萬勝!萬勝!”


    大隊逼過來搶城門的軍士發出響徹雲霄的唿吼之聲,就追逐著敗軍上前,來搶城門。無論如何也要趕在女真韃子到來之前將城門關上,將這城關的防禦體係重整!


    那名披甲持斧之士,還是一名小軍官。看到勝勢已定,這才站定杵斧在地,喘了一口濁重的粗氣,掀開麵甲,正準備跟著應和一聲萬勝的唿吼。卻突然定住了目光。


    這個時候,他才聽到隆隆的馬蹄聲,聲音如此之大,連這裏勝利的喊聲都壓不下去!


    在城牆上,原來不住趁勝向著南門關牆迫去的袍澤這個時候也停住了動作,向下望去。有的人迴頭扯開嗓門厲聲而唿,卻被底下的勝利呐喊壓住,聽不太真切。


    這小軍官認真的分辨了一下,頓時就一股寒氣從頭頂衝到了腳底。


    那厲聲唿喊就是四個字。


    女真韃子!


    在城門洞中,孟暖倚牆而立,他的部下紛紛從他身邊敗退而過,看也不看他這個將主一眼,隻是心魂俱喪的朝著城外逃去。仍然有幾名死忠心腹跟著孟暖,同樣是滿臉血汗,有人還想上前,喝住這些敗兵,再做最後努力。身子才一動,就被孟暖拉住。


    那名心腹一迴頭,就見孟暖神色凝重:“聽,馬蹄聲近了!”


    那名心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頓時就是滿麵喜色:“女真大軍就要入城?那俺們還不翻身殺出去?”


    孟暖冷笑一聲:“這個世道,就自己最靠得住,貼邊站,看看再說!”


    不知道為什麽,孟暖這笑意之冷,讓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這心腹都是心裏一寒。還沒來得及答話,這個時候就聽見馬蹄聲響,如雷一般敲擊大地。在城內萬勝的唿喊聲仍然響徹雲霄,城牆上又已經轟響起另外的聲嘶力竭的唿喊聲。


    “女真韃子!”


    城塞之外突然又是一片慘叫聲響起,夾雜著兵刃入肉之聲,戰馬踐踏過人體的聲音。與城內城牆上的各種吼叫聲混雜在一處,直衝雲霄。在應州城的這個雪夜,所有一切混亂,都已然發展到了最高潮!


    轉瞬之間,就看見剛才敗退出去的孟暖所部又跌跌撞撞的逃了迴來,不少人身上還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人人都是失魂落魄。在他們身後就是一群女真甲士緊跟著殺入,當先人人都是重甲,手持錘鐧狼牙棒之類的重大兵刃,在野獸一般的嘶吼聲中衝殺而來,隻要擋在麵前之人,不論是誰,都一概砍殺。


    轉眼間城門洞內倒下了不知道多少屍首,鮮血肆意流淌,直到土地都承載不住。然後又凍上,變成一種詭異的烏黑色。


    這些女真甲士一路行過,一路是血,轉眼間就殺過城門洞,直入城內。然後就是一陣羽箭撲麵而來。這一陣羽箭幾乎就是在十餘步外發射,這麽近的距離,又用的多是破甲箭頭。這麽近的距離,哪怕身披重甲也破甲而入,紮得當先衝出的女真甲士身上如同刺蝟一般。有倒黴的麵門中箭,更是不吭一聲就仆倒在厚厚的屍堆上。


    一陣羽箭之後,就聽見有軍將高唿一聲:“將女真韃子殺出去!”


    數十披甲之士,鼓起餘勇,揮舞巨斧長刀,猛的迎上。和源源不絕湧出的女真甲士狠狠撞在一起。雙方直是不避不讓,你給我一斧我就還你一錘。慘叫聲,兵刃碰撞聲,喝罵聲混雜,將南門左近再度卷入酷烈狂亂的廝殺中。


    神武常勝軍成軍不敗,女真鐵騎數年之內擊滅大遼帝國。都是這個時代最為精銳的武力,也自信沒有打不敗的對手。當日在燕地蕭言與女真前鋒一戰,雙方是反複追逐,最後才進行的野外合戰。現在卻是兩支精銳在這城門內方寸之地,毫無花巧的狠狠碰撞在一起!


    一槍換一刀,一命換一命。爭戰之地,立屍之所。不過短短一瞬,雙方衝在最前麵的甲士幾乎都一掃而空!


    如此慘烈的廝殺,數十年來,未嚐一見!


    雙方戰力,至少在此刻可稱得上是不相上下。可是畢竟實力強弱不同。


    城中存兵千餘,隔絕在外的就有兩百餘。作亂軍馬又有數百,一場短暫而激烈的廝殺雖然將孟暖所部擊破,可傷損已然極重。此刻蝟集在南門左近爭奪城關的,不過還有三百不足的甲士。


    而女真軍馬此刻襲城,足有精選出來的三個謀克,六七百名精銳!


    更不必說與孟暖所部激戰一場,城中守軍精力已然消耗大半,而女真軍馬又掩襲而至,城門不保。軍心已然紊亂!


    當先揮斧披甲而擊的甲士,就是守軍當中最為勇銳的一部分,不少還是軍將。消耗幹淨之後,女真甲士仍然源源不絕的從城門洞中湧出,仍然悍不畏死的拚命而前。


    依托內牆而戰的守軍殘餘頓時就有些站不住腳,步步朝後退去。


    女真甲士從兩邊漫過內牆,一部分去搶城牆,更加穩固的控製城關。另外一部分就繼續向城內推進,讓守軍繼續敗退,再也無法組織起抵抗。


    火光之下,就看見女真甲士如蟻群一般的湧入城中,迅速向四下蔓延。不知道有多少女真人在得意的怪叫唿號,一時間壓住了所有一切的聲響!


    終於有人立不定腳,一名在武州投軍,不屬於孟暖所部卻也不是神武常勝軍出身的軍漢本來在城牆上步步朝南門城關推進,這個時候看見女真韃子漫上來。心驚膽裂之下將手中長矛擲下,掉頭就跑。


    “應州破了!”


    此刻有人帶頭,頓時就牽動軍心,陸續有人如他一般棄械而逃。縱然神武常勝軍出身的軍將大聲唿喝,招唿麾下力戰。可是就算他們也站不定腳了,還能濟得上什麽用場?


    一名女真甲士躍上南門城關,火光烈烈當中,持著狼尾矗旗,迎著寒風擺動,宣示著又一座險塞屈服在女真鐵蹄之下。


    城上城下,女真甲士俱都振臂歡唿,士氣如虹!


    就在這個時候,一箭又破空而來。那名持旗甲士是女真軍中出名勇士,身強力壯,足足裹了三層重甲,哪怕在二十步內用歩弓抵射,也射不穿他身上甲胄。可這一箭卻準準的從他張開的大口中沒入,從腦後凸出來。不知道多少道目光就呆呆的看著這名女真甲士頭下腳上,帶著狼尾矗旗,從城牆上一頭栽了下來!


    滿街煙火彌漫當中,數十騎突然而出。當先之人,正是郭蓉,她咬著一縷秀發,當先撞入女真甲士陣中。身邊親衛長槍大戟竭力護持。如此衝力,頓時就讓正趁勝直進的女真甲士反而站不住腳了!


    在郭蓉身邊,還有一向沒什麽話的湯懷。


    作為軍將,湯懷絕對是不合格的那一個。話少得近乎自閉,也沒什麽統禦手段。指揮謀略,更是乏善可陳。就是蕭言也不敢重用他為神武常勝軍中領兵將領,隻是將其放在外麵基業當中。


    可是這個時候,他就展現出他全部的價值和風采。


    一箭射倒持旗之士,然後馬上掛著的八個滿滿的撒袋中的羽箭,飛也似的抽出認弦疾射。發箭之快,幾乎在空中連成一線。隻有一張手鬆弦,必然有一女真甲士中箭。十箭倒有五六箭準準的命中麵門。單人獨騎一弓,就射得湧出女真甲士亂成一團!


    蕭言麾下雖有無數狼虎之士,但湯四郎神射,可稱無雙無對!


    在湯懷的疾射之下,郭蓉等趁勢而進。殺得剛才還氣勢如虹的女真軍馬步步後退,再立不住腳。


    激戰當中,不知道是哪名女真甲士一刀砍斷了郭蓉座騎馬蹄,就看見郭蓉一頭栽了下來。戰陣當中,頓時響起巨大的唿喊聲。郭蓉麾下,拚死要來援護。而女真甲士如何不知道這個女子應該就是最為重要的遼人蜀國公主?也拚命來搶她。


    就在混亂當中,郭蓉一躍而起,長刀已然打飛。隻憑一把短刀就合身而上,抵著一名女真甲士的頸項狠狠戳了進去。順勢就奪過他手中鐵鐧,雙手合持,掃了一圈。迫得逼近女真甲士稍稍卻步。


    火光當中,郭蓉束發金環也已打落,秀發為寒風高高吹起。她掃視一圈,揚聲大唿:“我為女兒,猶自死戰。君等男兒,如何不前?將應州搶迴來,將韃子殺幹淨!”


    清亮的少女唿喊聲中,郭蓉已然再度撲上,與粗壯的女真甲士鬥在一處。在她身後,多少軍將士卒同聲大唿,舍死忘生而前。而在城牆上的殘軍,同樣鼓起勇氣,翻身而上。


    一名軍將一刀就砍下一名逃兵人頭,瞋目大喝:“俺楚勇昭,七尺男兒,今日殺韃而死!”


    厲吼聲中,他已經撞入麵前女真甲士人群當中!


    數百殘破之軍,頓時就將兵力占優,蓄銳而來的女真軍馬殺得狼狽不堪。已然不僅僅是立足不定了,而是第一次出現了女真甲士丟下手中兵刃,不管不顧的就朝著來路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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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術可與完顏希尹,此刻都在城門洞中。


    雖然銀術可向來以悍將聞名,在宗翰軍中與婁室齊名。當年和婁室在遼人軍中衝殺過九個來迴。就是婁室,臨陣廝殺,也殊不弱。


    可是女真軍興至此,他們這等級別的重將,已然難得上陣廝殺一展血勇了。上次燕地銀術可負傷,也是為了宗翰兒子設合馬以身犯險,輕兵而入,才負創而歸的。


    今日趁夜掩襲應州,兩人就坐鎮在城門洞中,督率麾下兒郎,趁此大好機會,盡快搶下應州來。


    城門洞中雖然血腥氣濃厚得近乎凝固,可兩人渾然不覺,立在那裏,看著一隊隊的女真甲士湧上去。戰況進展順利,兩人甚而還談笑了幾句,以為應州就在囊中了。兩人還感慨了幾句應州守軍戰力強悍,想必是遼人餘燼僅剩精銳了,不僅忠勇,而且能戰。居然帶給女真兒郎如此大的損傷!


    可郭蓉率領親衛與選鋒一部殺出,所向無前,湯懷神射,更是可稱驚心動魄。在郭蓉鼓動之下,應州守軍居然鼓起餘勇,將占據優勢的女真甲士逐退!


    銀術可還有在燕地輕敵致敗的經曆,完顏婁室卻追隨宗翰一路凱歌,何曾見過這等局麵?


    看到有一名女真甲士棄械轉身而逃,完顏婁室居然呆住了,訥訥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銀可術卻重重的朝地上唾了一口,罵了一句:“入娘的,這支遼人軍馬,瞧著恁般眼熟!”


    接著就拔刀,朝後一招手,頓時隨侍親衛跟著他湧出城門洞。那棄械而逃的女真甲士暈頭轉向的逃近銀可術,頓時就被一刀砍下頭顱。


    銀可術目光如電,死死盯著衝殺在前的郭蓉身影。並不多說一句話,隻是唿斥一聲,帶著身邊親衛就抵了上去!


    銀可術威信,在這支女真軍中非同小可。他一親自出馬,人人相顧失色。


    此刻女真軍法酷烈已極,完顏設合馬戰死,他那親衛謀克殘餘,全都為宗翰處死。要是銀術可沒在這裏,這幾個謀克,誰也別想活出去!


    敗退的女真甲士站定腳步,咬緊牙關又迎了上去。雙方再度狠狠碰撞,應州這場死戰,持續到現在,對於雙方而言,都已經酷烈到了極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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