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別業,暫為趙佶行在,自然是極其不合大宋體例。可是對於此刻大宋而言,卻為文臣士大夫輩所默認。


    原因無他,隻為趙楷而已。


    趙楷因一場變亂亂軍中即位,雖然因為蔡京與新權臣蕭言的交易而具備了程序合法性。但是這次得位之蹊蹺離奇,之詭黠難測,局中人心中都是有數。


    對於趙楷而言,最大的威脅就是趙佶。


    真讓趙佶入居禁中,在自家三兒子的眼皮底下。誰知道幾個月後會不會報一個太上駕崩!


    蕭言自然是要將趙佶這張好牌握在手裏。而文臣士大夫輩也要保住這個太上為將來有所變故自家退步餘地。就是趙佶自己,也寧願在蕭言手裏而不願為三兒子迎奉供養。


    除了趙楷暗自切齒,暗自恐懼之外。從蕭言到蔡京以降朝中文臣輩,都是有誌一同的挾趙佶以懾新君,好獲取最大的利益。當然對於士大夫輩而言,更願意趙佶在他們的範圍之內,可是蕭言對於此事堅決無比,群臣也還沒到要和這南來子扯破臉的時侯。


    這樣的默契之下,趙佶以臣子別業為行在的古怪事情,居然就這樣在大宋發生了。


    蕭言別業範圍甚廣,但是大片空地都為球場建設中的高爾夫球場,燒毀的應奉天家庫房所占據。實際住人的建築並不算太大。


    對於蕭言這等千年後穿越而來,在省會城市市區能有套百多平的房子還不欠多少貸款都能騙一個漂亮媳婦兒迴來的小白領而言。南門外別業已經寬敞得可以每天晚上隔一個小時換間房睡,還嫌不足是要遭雷劈的。可是對於趙佶而言,就實在是委屈到了萬分,天家播遷,際遇慘淡,莫過於是。


    不要說大大小小的宮室了,給趙佶連同幾名心腹內使所居住的地方,就一個院落而已。這麽屁大點地方,趙佶連門都懶得出。


    別業內外,還密布蕭言親衛,院內袍服,院外披甲。將這別業看得如鐵桶也似。哪怕蝸居屋內,聽到門外甲士換崗兵刃碰撞之聲,趙佶心中都如刀割一般。


    自己如何落到了這一步?什麽時侯才能從這隻有四方天的囚所走出,重迴禁中,再登大位。將那南來子與不孝的三兒子千刀萬剮?


    比起以前的尊榮富貴,神仙日子。趙佶現在隻覺得是內外交困,每一天都漫長得如同在煎熬自己。


    唯一讓趙佶所慶幸的,就是懿肅貴妃與兩個女兒,帶著不多幾名宮娥內使,也被允許在這別業當中安頓下來。還得到特別優待,懿肅貴妃一個院落,茂德與柔福兩帝姬一個院落。每日裏還能與愛妃還有兩個女兒說上幾句話,心中憤懣酷毒才可稍減。


    趙佶也知道為什麽會有這份優待。


    隻因為蕭言答應了尚茂德帝姬。所以懿肅貴妃順勢要求帶兩個女兒在此奉養趙佶,衝著即將為蕭言正妻茂德帝姬的麵子,才為允可。趙佶才稍稍得到一點精神上的安慰。


    可這也是用毀了茂德一生才換來的。


    這兩日,每當茂德晨昏定省的時侯,趙佶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家這個女兒。


    茂德向來是自閉害羞的性子,突然之間卻為爹爹許給了一個手握軍權,飛揚跋扈,暴戾恣睢,桀驁不臣的南來子。如此嬌弱的女兒,怎麽承受得了?


    趙佶也想過茂德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或者哀哀欲絕,或者抵死不嫁,甚或驚駭昏厥過去都有可能。


    出乎趙佶意料的卻是茂德竟然在得知了如此驚雷轟頂一般的消息之後,隻是將自己閉在房中幾個時辰,就如常而出。臉上竟然也沒有多少淚痕,每日舉動也都如前,晨昏定省仍然仍然依足兒女本份,甚或看向父母的目光更顯得孺慕了一些。


    隻是比起以前更加沉默了。


    此前在禁中,縱然茂德對別人從來寡言少語,對懿肅貴妃與妹子柔福帝姬還是有言有笑。可是這兩日縱然懿肅貴妃想溫言解勸,柔福帝姬想逗姊姊開心,茂德也隻迴一個沉靜略帶淒然的笑容而已。


    除此以外,一句話都無。


    看到女兒這般,縱然天性涼薄如趙佶,也忍不住有些愧怍。最後隻能在心裏長歎。


    朕將來複位,誅南來子滿門,怎麽也不會牽連到福金你,再為你選一個出類拔萃的夫婿,風風光光再嫁出去。終此一生,榮寵萬端就是了!


    心中發狠許下將來對茂德帝姬還有不知道在哪裏的第二任駙馬都尉的各種榮華富貴之後,趙佶也忍不住在心裏惴惴。


    這南來子尚茂德,可是分化這南來子與不孝三兒的重要手段,甚而也是自家性命得全的憑仗之一。女兒啊女兒,你可千萬要挺住,不要生了什麽意外出來。將來在這南來子身邊,也要拿出手段來,專寵椒房。你爹爹是絕忘不了女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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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人圍繞著蕭言尚帝姬心中百轉千迴,盤算籌謀。還不知道有多少閑人想等著看這一場大熱鬧。更不知道多少此前有資格為駙馬都尉,爭競這天家第一美女下嫁的少年才俊暗自神傷,在蕭言的小草人身上紮了無數根針,用鞋底狠狠的抽。


    就是在這別業當中,所有人對待茂德的態度都顯得古怪。蕭言那些心腹甲士,是恭敬中帶著提防戒備,甚或有一點惋惜。趙佶和懿肅貴妃在女兒麵前強自支撐著父母威嚴,卻總是躲避茂德的目光。


    身邊宮娥內使總在茂德看不見的時侯低聲議論,茂德一出現就人人閉口,隻是露出巴結討好的笑臉。


    在茂德這個一向害羞自閉的女孩子身上,卻沒看出有什麽變化。在這別業當中,茂德也一如往日在禁中一般。晨昏定省之外,就是看看書,在窗前坐坐,或者為妹子拉到院中,看螞蟻搬家,看天邊雲卷雲舒。


    一番突如其來的驚亂磨難之下,一場意外加於自身的莫測命運變化之中。這個雪膚大眼的美麗女孩子,比起以前卻多了一種遇雪尤清,經霜更豔的氣質。每一個看到她的人,無不驚歎她越發綻放出來,最為單純的美麗。


    哪怕是蕭言的心腹,也為茂德惋惜。


    蕭言在當庭應下了尚帝姬的賞賜之後,這兩日就對此事不置一詞,沒有分毫舉動。誰也不知道等待茂德帝姬的命運究竟是什麽。


    此刻茂德就靜靜的坐在自己臥室之內的窗前,麵前一本書卷攤開,她也沒有在意,出神的望著遠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這臥室之內,還有一名宮娥侍女在靜靜守候。屋內也焚起了香——隻要打著茂德帝姬的旗號,在外間名為扈衛,實為看守的甲士軍將那裏,什麽都討得到。


    那宮娥侍女不時偷眼打量一眼茂德,一個多時辰了,茂德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突然外間傳來了輕快的腳步響動之聲,然後就見柔福帝姬趙嬛嬛一路小跑進來。伸手就去拉坐在那裏的姊姊。


    “姊姊,快起來!我在院子裏麵壘了個小窩,遣人討兩條小狗來,養著叭叭叫,可多有趣?這可是我親手搭的,你來瞧瞧,可好看麽?”


    茂德轉頭,盈盈秋波,落在臉上黑一道花一道的妹子身上,搖頭笑笑,隻是不動。


    柔福眼睛一轉,揮手讓那宮娥侍女退下去。等腳步聲去遠了,才正色看著姊姊:“不就是嫁人麽?要是嬛嬛歲數大些,就替姊姊嫁了。難道一輩子就守在這裏?地方又小,父皇和娘娘整天唉聲歎氣,愁也愁死了,我們是天家帝姬,總該為江山社稷出些氣力!依著嬛嬛的話,早些嫁才對!”


    茂德看著妹子,這才發現柔福圓圓的略帶嬰兒肥的俏臉,兩日來都瘦了一圈下去。每日看她奔進奔出,在不大的院子裏麵找出了無窮樂趣來。其實柔福也是天家帝姬,如何能不知道自己連同父皇他們處於什麽景況當中?往日嬌癡如她,其實也是滿腹的心思。


    蕭............言,我們姐妹平平安安的生活在禁中,沒有害過一個人。怎麽這種平靜的生活,就為你打破?嬛嬛才盈盈十三,還未長成,難道一輩子也就這般被你毀了?


    柔福小臉滿是嚴肅,捏著拳頭看著茂德:“父皇和娘娘現在自然是被那些軍漢看得嚴密,哪裏也去不了。可是姊姊嫁出去了,嬛嬛不就可以去探視姊姊麽?嬛嬛才十三,那奸賊總不至於防著嬛嬛罷?到時候父皇想傳遞什麽消息,想聯絡什麽人,嬛嬛就可以偷偷替父皇奔走了............”


    茂德瞪大妙目看著妹子,真沒想到。原來禁中小魔頭,出名的沒心沒肺之柔福帝姬,居然有條有理的想了那麽多出來!


    柔福一番大計,還遠遠未曾到說完的時侯:“這兩日我看螞蟻搬家啊,上樹看鳥窩啊,其實都是在看這奸賊的內情。不是都說他麾下是虎狼之士麽?幾百人就打敗了幾萬人。嬛嬛就要看看,這些虎狼到底是什麽模樣!弄清楚了虛實,消息傳遞出去,朝中忠臣義士都用得著的............姊姊嫁過去,就在這奸賊身邊,豈不是更方便了?什麽機密消息都能探聽得到,偷偷交給我,嬛嬛保證都將它傳遞出去!等到忠臣義士起兵勤王討賊的時侯,姊姊要是能偷到他調兵的虎符,那就更好,看他孤家寡人一個,還能做什麽事情出來?就是我們姊妹兩個,保父皇複位,到時候我們都如平陽公主一樣當元帥領兵馬,一輩子都不嫁人,扈衛在父皇身邊,看哪個奸賊還敢生事!”


    柔福帝姬捏著小拳頭,一臉堅決神態。一番話說得鬥誌昂揚,整個人都快燃燒起來了。


    茂德一把將柔福摟進懷裏。趙嬛嬛正在慷慨激昂當中,卻沒得到姊姊什麽正麵的迴應,反而被摟得死緊。隻覺得氣悶,扭著身子就想掙脫出來。


    她突然覺得臉上一熱,卻是茂德的眼淚落在了妹子臉頰上。在臉頰上流動少頃,就變得冰寒。


    茂德終於開口,低低道:“好妹子,姊姊要走的路,你不要跟過來。你平平安安,姊姊就比什麽都開心............姊姊怎麽也要護得你平安!將來............將來你什麽事情都不要管,什麽事情都不要問。姊姊要在,你總能平安喜樂。要是哪一天姊姊不在了............你就走!離開這汴梁,忘了自己帝姬身份,活下去就好............活下去就好!”


    茂德的語音淒清,一句句仿佛都刺在柔福心裏。柔福雖然懵懂不知道姊姊為什麽說這些,這些話又有什麽意思。眼睛卻是一酸,眼淚也嘩嘩的朝下淌。


    “............姊姊,嬛嬛哪裏也不去。嬛嬛一直陪著你,我們從來沒分開過,不是麽?你別哭了,我也不哭了。我們越哭,那奸賊越笑............我們活得好好的,氣死他!”


    茂德擦擦眼淚,摟著妹子不放,還想和她說點什麽。就聽見腳步聲又在外疾疾響動,卻是那宮娥侍女倉惶進來,向茂德行禮急急道:“外間軍漢迎了一行人進來,多是女子,其中一人,奴婢聽見這些軍漢稱她主母!”


    柔福一下就從茂德懷裏跳出來:“這奸賊已然有正妻了?”


    茂德也緩緩起身,推開窗戶。


    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茂德就看見幾名豔麗女婢,扶著一個披著雪白狐裘的少女款款而入。


    少女身姿輕盈,麵容秀麗。一雙大眼黑白分明,目光轉動,正正迎上站在窗前的茂德。


    一向羞見生人,在外人麵前任何時侯都是將頭垂到d罩杯胸前的茂德帝姬,這個時侯卻將美麗麵龐堅定的抬起,迎上了這少女。目光當中,沒有絲毫退避,也沒有絲毫懼怕。


    宋遼公主,兩國並世百餘年,初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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