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今夜,向前倒推迴去一些。


    在神武常勝軍軍中,還是那一片憤懣氣象。韓世忠與嶽飛,都在節堂之上。這個時候,作為兩名才提拔起來的一軍將主,他們在這等朝局大事上是沒有什麽發言權的。蕭言也暫時沒有和他們做什麽接觸。他們所能做的一切,就隻有等待,並且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做好準備工作。


    神武常勝軍出外之事,從各個渠道傳來的消息,幾乎都是確切不移的事情了。一萬幾千人要開拔出外,所涉及的方方麵麵要準備的東西錢糧都是天文數字。在河東路緣邊布防,一軍鎮所放在哪裏,全軍這麽多個指揮沿邊如何分布。當地堡寨軍營情況如何,是不是有讓這一萬多大軍可以入駐的地方。河東路緣邊形勝如何,哪些地方布置兵馬要多些,哪些地方布置兵馬要少些。河東路雖然現在可以說沒有一個完整的能拉出去上陣的指揮,但是駐泊的武官卻沒少到哪裏去,和他們之間的關係該是怎樣,如何相處............隨便什麽,拿出來都是足以讓人頭大的問題。


    更不用說動身上路,還要做多少準備工作。駐防京師,和緣邊守備,那是截然不同兩個概念。軍械要補充,器具要補充,各種軍資沒有一樣不要補充的。開拔錢糧也要準備好。從都門行軍到河東,沿途都要歇宿和調用糧食草料,沿途地方官必須要有所準備............


    種種樁樁,每一樣事情都不是輕易的。神武常勝軍也曾經從燕地移防迴京師。但是那是入衛京師,不是準備去都門打仗。許多東西都不需要帶在軍中隨行。而且伐燕戰事河北諸路沿途積儲甚厚,還有老底子在,一路迴到京師沒什麽大麻煩就走過來了。而且那時候神武常勝軍還號稱是要作為都門駐泊禁軍骨幹的,蕭言還統領著他們,一切事情都有他來照應,是有娘的孩子。現在卻等於是被灰溜溜趕出京去的,蕭言一時又未曾插手。現在幾乎是無人過問這麽多麻煩事情的時候,隻等著神武常勝軍奉命開路。


    樞密院現在近乎癱瘓,有個樞密副使等於沒有。三衙對神武常勝軍也是袖手。想解決什麽問題都不知道找誰去。仿佛朝廷上下就想看著神武常勝軍混亂削弱,這壓製削弱的手段,從開始移防就拿出來了一般。等到神武常勝軍勉強走到河東緣邊,就散了一半才是最開心不過。


    雖然對於神武常勝軍上下而言,朝廷心思差不多就是這樣。人人都是憤懣不平。但是論心說的確是有點冤枉了朝廷上下。大宋久矣不曾對都門禁軍有什麽有效的調遣部署。軍事上麵的資源幾乎全部傾向於西軍,原來拚湊起來的統帥機構也勉強能維持住西軍調遣部署遠戍的各項事宜。但是現在童貫倒台,原來還能支撐的這個統帥機構全盤解體。實在沒有照應這麽多部隊大範圍調動事宜的能力了,最多發文給途經州縣讓他們沿途接待。


    西軍這些還好,有老底子。神武常勝軍這等新軍,自然就是處處為難。大宋整個統治體係,現在到處都是千瘡百孔,隻是在勉力維持罷了。而且就算是能調集一些資源,也是要盡力保證環慶軍出衛燕地河北事,實在是照應不到神武常勝軍頭上了。


    如此局麵,韓世忠和嶽飛也沒法子,隻能勉強維持軍心。在力所能及範圍之內做好準備工作。在樞密院中借來河東路輿圖,預先對自己可能緣邊的防區了解一下,看那裏原有多少堡寨城關,哪裏險要,哪裏可以屯兵。軍中器械軍資,能修補的趕緊修補,各種行軍所需要的器具,全都集中起來,一點一滴也不敢失散浪費了。兩人也知道,如果照著這般情勢發展下去,所有人都不聞不問的話,神武常勝軍單單是移防河東,就能元氣大傷。可惜了這麽辛辛苦苦淬煉出來的一支強軍!


    節堂當中,韓世忠突然重重一拍桌子,驚動了正埋頭看著自家軍中積儲數字的嶽飛。就看見韓世忠齜牙咧嘴的罵道:“直娘賊,迴汴梁的時候。俺們得意洋洋,環慶軍灰頭土臉。現在倒是反過來,俺們成了沒人問的孩子,環慶軍此刻還不知道多麽豐足。囚攮的,兩軍拉出來打上一場,就知道誰強誰弱了,河北真丟給環慶軍,到時候看這幫大頭巾怎麽哭!”


    嶽飛抬頭,這一向剛強的年輕將領現在也是滿臉鬱結神色。不過他性子要更能隱忍一些,不象韓世忠這般肆無忌憚。隻是搖搖頭:“良臣兄,朝廷必不至於此。女真興盛,朝廷如何能不知道?緣邊守備,正是最要緊的事情。現在朝廷應該也在細細商議這移防之事,總會給俺們一個說法,且耐心等候就是。”


    韓世忠冷笑一聲:“那就瞧著罷............鵬舉,我還是那句話,與其指望朝廷,不如指望蕭顯謨!”


    嶽飛放下手中文卷,麵上神色不變,心裏麵也歎息一聲。他如何舍得這支神武常勝軍?他全部心血,都在這支軍馬上。他如何不知道,要讓朝廷將神武常勝軍照應得妥妥貼貼,隻怕是為難了。朝廷說不定還是在忌憚著這支軍馬。就如當初西軍為朝廷所忌憚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他下意識裏也同樣期望著蕭言能拿出什麽辦法。可是心中對這個想法更是惶恐,俺們武臣,不是歸根結底都是要指望朝廷的麽?什麽事情,都靠著蕭顯謨才能有一個結果,那這個大宋,就變成個什麽樣子了?


    就算蕭顯謨出手,全了神武常勝軍,維持這支強軍在大宋繼續存在。可是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這個朝廷,怎麽讓武臣想踏踏實實的守邊,認認真真的打仗,就這麽難呢?


    正在嶽飛默然不語的時候,節堂外突然響起腳步聲,一名親衛匆匆而入,臉色古怪得很:“環慶軍都總管王太尉,副都總管馬將主來拜!”


    嶽飛和韓世忠頓時起身,麵麵相覷。自從入衛汴梁之後,環慶軍和神武常勝軍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後來還傳出風聲,環慶軍差點配合梁師成行事,來封了球市子。兩軍惡感就是更深。現在移鎮事情一出來,軍中到處傳言朝廷對待神武常勝軍和環慶軍豐儉不同。要是在街上撞見了,兩軍說不定都能打起來。王稟和馬擴,這個時候來拜做什麽?炫耀麽?


    韓世忠一擺手:“賊廝鳥,不見!”


    嶽飛卻一拉韓世忠:“其他人不論,馬子充必不會對俺們有什麽惡心?非要緊事,不會登門,看看到底是什麽事情也好............”


    韓世忠哼了一聲,這才揮手讓親衛迎客入內,猶自憤憤:“都是衝著馬子充當麵,當初是和俺們同生共死過的,不然誰鳥耐煩看環慶軍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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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稟和馬擴一身便裝,一前一後,走入神武常勝軍駐所節堂之內。


    兩人臉色並沒有韓世忠所料的那般神采飛揚,反而極是鬱鬱。仿佛有什麽心事沉甸甸的壓著。韓世忠與嶽飛在上首等候,韓世忠幾乎是鼻孔朝天,嶽飛神色也沒親熱到哪裏去。王稟軍中地位遠高過兩人,按照軍中禮節,當是他們迎出來在先行禮。兩人卻隻是在這裏等候。不過沉著一張臉的王稟也沒有半點計較的意思,反而不顧上下的當下朝他們行禮。在後麵的馬擴也同樣舉動。


    王稟如此身份,就要以武臣身份充一路安撫使了。一旦出鎮,怎麽也要加節度使銜。大宋能超過他的武將,最多不過寥寥二三人,除了老種之外,就是小種,也不過就是和王稟並肩。他今日主動上門,還這般客氣。韓世忠和嶽飛也終究不能再拿大下去,也一一迴禮,然後分賓主坐下。入座之後,四人對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將話題從哪裏說起。


    最後還是王稟看了馬擴一眼,馬擴才勉強一笑:“自從迴汴梁之後,竟然少於良臣鵬舉往來,實在是罪過。眼看移鎮之事就要在朝堂當中敲定,分別在即,特過來拜望一番......”


    嶽飛神色一肅,以前都是風聲,如果朝堂敲定發下明旨。那麽就是必須要進行的事情了,神武常勝軍現在狀況如此,多拖一天,就多一點轉圜時間,說不定能多做一點準備工作。移防能進行得更順利一些。王稟和馬擴消息比他們靈通,他們這般說,看來就是已然不會變了。朝堂此次從風聲吹起到最後決斷,做出決策是難得的高效。卻不知道還能留他們多少時間準備!


    韓世忠在旁邊冷笑一聲:“這次倒是手腳好快!忙著將俺們打發出京師就算眼不見心不煩了,恭祝兩位在燕地大展宏圖,一帆風順!俺們眼看就是沒娘的孩子了,環慶軍少不得諸般豐足,到時候北地屏藩,就全指望環慶軍上下了。到時候俺們吃緊,還指望王太尉與馬將主來拉拔俺們一把!”


    嶽飛拉了一下韓世忠,韓世忠卻恍若不顧,自顧自的將這番難聽話全部說完。王稟和馬擴默默聽完,都是相視苦笑。到了最後,王稟才長歎一聲,重重以手擊案:“良臣,鵬舉,還要某說什麽你們才明白這不是俺們心意?朝堂如此,全是兒戲!”


    話語當中,苦痛之意深重,連滿腹怨氣的韓世忠,在此刻都忍不住動容。


    王稟雙眉緊鎖,仿佛要將胸中鬱氣在這一刻全部抒發出來也似,滔滔不絕的一直說將下去:“............環慶軍上下不過六千之數,皆是敗殘餘燼。卻要俺們承擔燕地河北重任,這不是玩笑還是什麽?神武常勝軍兵強,人地皆宜,應當以正麵。俺們環慶軍在側翼穩守河東山地,以為配合。才算是正論,雖然兩軍加在一起不過兩萬之數,但是比起都門當中所謂禁軍那幾十萬隻是在兵冊上才算完整的廢物,也可堪一戰了。隻要朝廷能源源不斷加以接濟,以兩軍為骨幹,招募緣邊雄壯,充實力量。未嚐不能讓這藩籬稍稍穩固起來。不至於全無抵抗能力。可是朝堂當中,偏偏因為其他計較,將兩軍安排顛倒,隻等著將來敗壞大局!”


    王稟一邊說,一邊也坐不住了,起身之後繼續憤憤不平的朝下說:“朝廷為何做出如此決斷?無非是既要用蕭顯謨,又猜忌蕭顯謨。他用熟了神武常勝軍不能迴到起家的燕地,省得尾大難掉,成了又一個西軍!伐燕戰事,千辛萬苦,朝廷最後一點能戰之軍,打得七零八落。女真之強,遠過遼人西夏。現在朝中,還糾纏著這直娘賊的黨爭!俺們武臣,就始終是他們要防範的對象!百年來在邊地拋屍百萬的不是俺們武臣?能有幾個大頭巾?稍微有能得軍心,不是從東華門唱出的統帥,就要為朝廷所猜忌。還好蕭顯謨有為聖人生財本事,隻能捏著鼻子重用了。當年狄武襄,卻沒蕭顯謨這個本事,最後隻能鬱鬱而終!”


    王稟此番話,說得可稱極為放肆。連韓世忠這等向來說話少有遮攔的人都隻能張大嘴聽著。馬擴也沒有攔著自家將主,同樣在旁邊臉色難看至極。王稟一向穩重,若不是心中鬱悶到了極處,今日決不至於說出這麽一番話出來!


    此時此刻,王稟心中的確苦痛難言。他一點都不想沾惹汴梁城中的風雲變幻。但是偏偏卻逃不過。他隻想出鎮河東,度量自己軍中實力,還有河東險峻地勢。自覺經營幾年,憑借河東地勢穩住女真側翼藩籬,還是勉力能夠做到的。偏偏因為朝局變幻,他要以單薄兵勢守備燕地河北,神武常勝軍卻去了河東。正麵單薄,側翼反倒集結強軍,這成個什麽道理?純粹就是敞開中門,等著將來敵人一舉突破至汴梁腳下!


    他也曾經為此事爭執過,可是招來的總是不耐煩的答複。你王稟如此受重用了,眼見就要以一路安撫使畀之,還這般不識趣,真的以為朝中大事,是你這麽一個武臣你說上話的?


    如果這般安排倒也罷了,朝廷踏踏實實的接濟兩軍,支撐他們將兩處經營起來。也未嚐不能一戰。可是朝廷舉動,對神武常勝軍諸多刁難,王稟都看在眼裏。其實就是他們環慶軍,也沒有得到多少支持。因為黨爭才匆匆開鎮,開鎮以後可以想見朝廷也不會多上心。國家大事,如此兒戲,他王稟還白擔了一個傾軋神武常勝軍的名義。讓他怎麽能不憤懣如狂?


    國事,也許真的是難以挽迴了。身為武臣者,也隻有將來死在疆場上而已。這般局勢,卻不知道有誰,能有逆天本事,將這向不可測的深淵滑落的大宋,隻手拉迴來!反正這個人,不是他王稟。


    到了最後,王稟也心灰意冷,朝中人如何安排,他就如何聽命行事罷。但是對於神武常勝軍,他卻是有愧於心。這支為國平燕的強軍,不該遭受如此這般的待遇!無論如何,在分別前也要來分說一番,才算良心稍稍得安。他王稟,從本心講,從來未曾有想針對神武常勝軍做什麽的心思。所有一切,他王稟也是無能為力!


    節堂當中,四人對望,都是臉色鐵青。身為武臣者,為朝中這般兒戲待遇。誰都無話可說。在座四人,都是絲毫不怕打仗的。什麽樣的敵人也敢麵對。但是這個朝廷,卻要讓他們能安心打仗才成!守邊之士,鋒鏑當中為國不稍顧身,也要背後這個他們所捍衛的朝廷,靠得住才成!不然縱然是全部犧牲,又能派上什麽用場?


    韓世忠隻是冷笑一聲。嶽飛卻打點起精神,勉強安慰王稟:“太尉,你的苦心,俺們都已經知曉了。現在事已至此,再沒什麽好說的。神武常勝軍隻要良臣兄和俺在,總是竭力維持就是。說什麽也不讓你們心憂河東側翼。朝廷對俺們............這話且不說了。對王太尉還是看重的,有朝廷支持,以太尉大才,竭力經營起來,燕地河北,還是事有可為的。俺們受聖人厚恩,隻有盡心竭力,圖一個心安就是。”


    王稟應對,就是冷笑一聲:“看重?現下朝廷諸公,心思全在朝局變動之後,中樞哪些要緊位置上。伐燕戰事幾年下來,已然是國庫凋敝。西軍隻求迴鎮,現在就是環慶軍,又能得到多少支撐?”


    說到此處,他真的有心灰意懶的感覺,搖搖頭迴去坐下,示意一下馬擴,讓他開言。自家竟然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馬擴在旁苦笑一聲:“神武常勝軍移防,可以想見問朝廷要什麽都難以要到。移防種種樁樁諸般事宜,也少有人考慮在前的............可是良臣鵬舉,環慶軍也是一般!環慶軍六千人出鎮河北燕地,兵力自然是遠遠不足。王太尉意中,少說要有八萬得用軍馬,才算勉強能起屏藩邊地作用。這八萬人,當地駐泊禁軍選練一部分,自家招募勇壯解決大部。當地駐泊禁軍財計事,俺們是插手不得的。將軍馬擴充到八萬,所需資財,當以數百萬貫計。要求朝廷幾年內源源接濟,當朝諸公,隻能許移防當年先指撥五十萬貫。今後財計,以河北數路路使截留輸往汴梁財賦,充為軍用。還說燕地初平,饑民甚多,招募為軍,花費不了多少............誰不知道河北數路,已經為伐燕戰事同樣拖得府庫空虛,哪裏還能供應起得大軍?”


    馬擴是在環慶軍中具體經辦這些移防事宜的,說起這些備細的之事詳盡準確,每一句話都讓以為環慶軍都過好日子的嶽飛及韓世忠驚心動魄。


    “............糧草也是一般,開鎮後軍馬,同從河北諸路指撥所儲糧草。河北諸路能不能支撐下來,也是難說。更不用說燕地軍鎮駐防,堡寨,關牆事,全部要從頭經營起來。河北諸路的駐防堡寨關牆軍械積儲等等,早就荒廢不堪。需要修補整理。這些開銷,又從何出?朝廷隻是沒有,讓太尉自己想法子去。要不就推托於將來............以單薄環慶軍鎮如此要害之地,還能有多少時間給俺們慢慢經營?


    更不用說移防諸般細務,俺們環慶軍也不見得比神武常勝軍好上多少。四下求人,能準備的半數都未曾有............良臣鵬舉,切莫以為俺們就如何得意了。俺們出外,也是為了將來能為國好好廝殺的,若是一直如此,將來俺們戰死沙場,你就明白了俺們的本心!”


    嶽飛韓世忠相顧,默然不語。本來他們還以為,神武常勝軍遭到薄待刁難。環慶軍必不至於此。現在看來,卻是朝廷連正兒八經組織河北河東兩路開鎮的資源本事都沒有了。更不用說加上朝臣從來沒將這等大事看得多重。其實這個苗頭在伐燕戰事已經顯現出來。大宋百餘年後,冗官冗兵已經至於絕症。吞噬了大宋絕大多數的資源。而且這些是剛性支出,誰都難以下手整治的。資源既然虛耗在這個上麵,再做什麽其他事情都是為難。伐燕戰事隻有將陝西的西軍抽調出來,才勉強進行下去。換來的代價就是財政近乎破產。朝中最後一點底子,都消耗得幹幹淨淨。這也是為什麽蕭言深遭忌憚,趙佶還不得不捏著鼻子重用的根本原因所在。蕭言有這個本事能將淤積在朝廷無法征收上來的社會財富,吸納一部分出來!


    伐燕戰事打完,西軍暫時坐鎮河北燕地,神武常勝軍與環慶軍入衛,一切還能勉強維持,因為無非就是駐防而已。可是因為朝中黨爭的原因,必須要讓兩軍出外,而西軍也不敢再留長遠,怕生出亂事。河北河東兩路的防線一旦需要加大投入重整起來,朝廷卻實在拿不出這個資源出來了!


    大家都是在燕地經曆過兵火的。知道繼遼國而起的女真有多強悍。將來大宋與女真之間,必然有所一戰。可是朝廷,卻難有組織軍馬和女真決勝的能力了。朝中諸公,還忙著黨爭內鬥,渾然沒有將這國家大事放在心裏。這個時候,讓他們這些武臣去指望誰才好?


    半晌之後,韓世忠才開口低語,他也沒了一貫掛在臉上,總是讓別人以為他是個什麽心思都沒有的粗魯兵痞的偽裝神色。竟然是說不出的鄭重:“............王太尉與馬將主之意,俺們已經都知道了,既然朝廷一時指望不上,頂在前麵的也還是俺們這些武臣。能維持,俺們就竭力維持,不能維持,就去他娘。一旦有事,河東燕地本為一體,俺們絕不會和環慶軍鬧什麽生分的,絕不會扯環慶軍後腿就是。不過俺的本事就這麽大,鵬舉和俺也差不多。沒法子學女媧娘娘補天,到時候還請兩位多多見諒。”


    嶽飛也默然點頭,以為王稟和馬擴此來心意就是為此。河東燕地,組成了一個麵對女真的整體防線,缺一不可。環慶軍力不足以支撐自家防線,自然就是指望神武常勝軍將來能有所援應。至少也不要因為待遇不同而束手坐看笑話。可是神武常勝軍境遇還不如環慶軍,雖然現在實力超過他們,將來能不能有這個力量去援應他們,實在難說得很。不過原來對環慶軍,對王稟馬擴他們的一番怨氣,的確消減不少。大家都是武臣,命運都是一般的,就不必窩裏爭鬥了,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王稟這個時候,卻沒了適才的鬱結苦悶之態。容色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緩緩起身,他是個高大的陝西漢子,這個時候腰背筆直站在那裏,仿佛就是一顆飽經風霜的勁鬆。他看著韓世忠和嶽飛,淡淡一笑開口。


    “良臣,鵬舉............說句實話,某此來也不是為了討將來神武常勝軍援應的。隻是想對你們分說,某與馬子充,還有環慶軍,不是神武常勝軍的對頭............此去燕地河北,直麵女真韃虜,卻正是某的位置。就是戰死,也心安了............那裏就是我王某人的死所!你們卻還有機會,神武常勝軍也還有機會。朝廷指望不上,卻總還有人指望得上!這個時候不要顧忌什麽了,為大宋保住這支強軍比什麽都要緊。燕京慘狀,滅國之痛,你我都曾親見。難道真的要在汴梁腳下,看到這一出再度上演?趕緊與你們蕭顯謨聯絡,看他有什麽辦法罷!別人不論,你們這位蕭顯謨,一定有他的手段,奉命行事就是!我王某人是準備殉在燕地,到時候還指望你們,起迴天作用!”


    說完這番話,王稟猛一抱拳,轉身就走。馬擴起身跟上,也再沒說什麽。隻是朝韓世忠和嶽飛兩人點頭一笑,就跟著王稟灑然去了。


    韓世忠和嶽飛都起身,想追送幾步。到了節堂外,就看見王稟馬擴腳步極快,早就去得遠了。兩人站在節堂門口,心潮起伏,卻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王稟都說得如此痛切,朝廷是不足恃了。但是為大宋計,還需要將這支武力維係下去。此時此刻,難道隻有指望蕭言了?可是現在蕭言,為什麽還遲遲的不予他們聯係,給予他們如何行事的指示?


    一直堅信蕭言絕不會對神武常勝軍放手的韓世忠這個時候都忍不住有些動搖了。難道蕭言真的就準備隻是以財計手段在官家身邊固寵,在汴梁過這安樂日子了?蕭言此心,絕不止此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心腹親衛,神色緊張,匆匆而來。朝著韓世忠和嶽飛眼神示意。兩人心中一動,帶著那名親衛入內,屏退不相幹人等。四隻眼睛都盯著那名親衛。那名親衛也不敢耽擱,匆匆迴報:“顯謨遣張都指揮使前來,有要緊事,知會於兩位將主!”


    韓世忠和嶽飛對望一眼,僵了少頃。嶽飛緩緩點頭。韓世忠這才噓了一口大氣,抬頭望天笑罵:“直娘賊,這個時候才來。俺們蕭顯謨,倒是真沉得住這口鳥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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