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橋神武常勝軍大營處。


    自從球市子經營起來之後,神武常勝軍大營就讓出了幾乎一半去。蕭言也很少讓神武常勝軍參與球市子諸役中去。整支神武常勝軍還是如常約束,按期操練。


    但是身在汴梁,在這等繁華所在。旁邊就是才營造出,讓整個汴梁城都瘋魔的球市子主賽場所在。這一段時日,神武常勝軍不免也顯得懈怠不少。大的違令自然是不敢的,嶽飛鎮日就吃住在營中,維持著軍律操練,仿佛永遠不會疲倦,不會放鬆一般。其他的事情,自然就是免不了了。


    比如說找各般理由出營遊玩啊,差操的時候心不在焉隻是朝著球市子喧鬧方向張望啊。私下裏收集博資投入球賽賭注當中啊,屢見不鮮。被燕地風霜血雨磨礪得雪亮的神武常勝軍刀鋒,在這熱鬧繁華的汴梁城中,在所難免的一天天顯得鏽鈍起來。


    蕭言得要緊差遣,獲得官家身邊信重位置之後。這種懈怠差不多就發展到了頂峰。在神武常勝軍上下看來,上至蕭顯謨,下至他們,都得到上好安置。帶著他們一路從腥風血雨當中拚殺出來的蕭顯謨入樞府行走,將來執政有望。有這麽好一個靠山,神武常勝軍還不是安如泰山。就算是現在,顯謨掌握了整個都門駐泊禁軍的檢查經費財計事,說什麽也不會虧待了自家嫡係神武常勝軍,大家將來有好日子過了。這官家,這些朝臣當道諸公,還是有些良心的,沒忘了俺們平燕大功,沒忘了俺們一路廝殺折損了多少健兒,付出了多少犧牲!


    這個時代的軍將士卒,除了嶽飛這個仿佛總是和身邊人格格不入的奇葩之外。實在不能要求他們有多少持續始終的獻身精神和高度覺悟。一支強軍,隻有在風霜中始終磨礪,才能始終保持軍心士氣不墮。這是時代使然,超越不來的。


    可是這等安閑,不過稍稍持續了兩三天,就告終結。都門傳來風聲,接著就是越來越確實的消息。神武常勝軍和環慶軍都要出鎮,環慶軍在燕地河北,而神武常勝軍反倒是出鎮河東!


    而且環慶軍將主王稟還要領路帥,承擔方麵責任。而自家神武常勝軍在河東不知道要丟在什麽人手下受約束號令,天知道要遭到多少為難!


    軍將士卒們不是傻子,更不用說神武常勝軍中有多少西軍當中出身的,文臣對軍伍的壓製手段,早就見得慣了。這般安排,明顯就是提防戒備神武常勝軍,行的分化壓製削弱手段。原來說神武常勝軍居於汴梁,要為整練都門禁軍的骨幹。現在一下就全不作數了,又將大家要調去河東!這一切都是蕭顯謨得了重用的原因,朝中諸公,再不放心將神武常勝軍放在都門中樞!


    去河東也沒什麽,緣邊之地總要有人戍守。環慶軍辛辛苦苦趕迴汴梁,也同樣要和他們一起出居外鎮。可是這汛地安排,朝中諸公心意,未免也太赤裸裸了!


    神武常勝軍去河北燕地,才是人地相宜。而且以神武常勝軍之強,足可擔負起方麵責任。但是現在這一切,卻全部丟給了環慶軍!神武常勝軍所有安置,比較環慶軍而言,都是降等安排!


    蕭顯謨居於內,神武常勝軍安置在不要緊的河東。可想而知,河東衝要,比起河北燕地要差上一層,朝中有大把的理由,減少對神武常勝軍應得供應。然後再施以其他手段,直到這麽強悍的一支軍馬再不為朝廷所擔憂!


    神武常勝軍上下頓時就反應過來,朝廷當道諸公,對他們武臣,是談不上什麽良心的。所謂平燕大功,在他們眼中,也實在是不直什麽。他們神武常勝軍,本來就是一個不該出現的異物,所有一切,都是蕭顯謨帶領他們從萬難當中爭取而來。也是蕭顯謨才將他們帶到了如此地位。能指望的,隻有自己,也隻能指望這個帶領他們創立了無數奇跡的蕭顯謨,再帶領他們,在這般讓人心寒的提防戒備當中,繼續生存下來!


    軍中懈怠之心,一下全部收起。不是有絕對必要者,少有出營的。正常差操,又兢兢業業起來。入庫軍械,仔細查點清理磨礪。神武常勝軍自立於世,最後為世所重者,靠的就是胯下馬,掌中兵刃,和臨敵絕不後退的血勇。將來要自存於世,也隻能倚仗這個,而不能指望其他什麽。


    原來神武常勝軍上下,對於曾經統領他們的統帥蕭顯謨,說實話是有些淡了的。原因無他,居於汴梁,蕭顯謨又是文臣,再不能直接統領他們了。要在汴梁安居,要和都中三衙將門拉好關係,置些產業,安下家來,踏實過日子也罷。都中菩薩不止蕭顯謨一個,其他的地方也得打點好交情關係。現在卻明白,大家所依靠的,也隻有蕭顯謨一人而已。


    到了河東,可想而知絕少會有對神武常勝軍的關照。這支軍馬,戰力上麵不削弱個七八成,是不會讓那些士大夫們放心的。而且河東陌生地方,兩眼一抹黑,將來河東路帥,更是指望不上。想經營什麽,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蕭顯謨雖然人在汴梁,但是他掌握著禁軍的財計事,又展現出財神本事,能源源不斷接濟神武常勝軍,維持現在軍心士氣,維持已經與神武常勝軍牢牢困在一體的上下軍將如今地位。大家早就打上了蕭顯謨的烙印,再也擦洗不掉。將來命運,也隻能寄希望於蕭顯謨身上!


    這些時日,在神武常勝軍出鎮河東的風聲傳出來之後,神武常勝軍上下,都眼巴巴的等著蕭顯謨能拿出個什麽主見來。對大家出鎮事宜做出什麽安排,對今後該如何行事拿出什麽指示出來。一時全軍上下竟然有大旱如盼雲霓的架勢。可是蕭言的反應卻是安安靜靜,每日就算來到金水橋,也是去球市子料理相關事宜,絕足不來神武常勝軍軍中。全軍上下大為沮喪,心下忍不住都在琢磨,難道蕭顯謨也不要俺們了?


    一日日下來,神武常勝軍中,氣氛竟然是一天比一天更是緊繃,人人都臉色難看。稍有什麽不對,都能激起一番口角出來。嶽飛鎮日巡營,因為這個錯處,不知道打了多少人軍棍。也隻有嶽飛,似乎還是一切如常,每天料理著軍中事物,一絲不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也似。


    蕭言在自家別院打著高爾夫仿佛在悠閑度日,又接見了從北地來的不速之客之際。嶽飛正在節堂當中料理日常軍中文書,大家情緒低沉,這日常軍中文報錯漏處就少不了。不過半日功夫,嶽飛就批退了七八份文書迴去。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侍立親衛都麵麵相覷,生怕這位年輕將主爆發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見節堂外腳步聲響,卻是韓世忠領著一幫充任軍中司馬的軍將大步走了迴來,韓世忠以降,人人臉色鐵青。


    嶽飛聽到響動,抬頭看去,訝然道:“良臣兄,又有何事了?”


    韓世忠罵罵咧咧的解下頭盔,隨手擲到一邊,尋個地方踞坐下來,一邊打發親衛去取飲子,一邊破口大罵:“直娘賊,賊廝鳥!這月軍餉錢糧,該去樞密院管勾京畿房去支領。往常都沒什麽,那檢校官因為想擠進球市子,對俺還甚是親熱。現在卻換了一番嘴臉,先是推托說俺們神武常勝軍要移防,去河東那就該去北麵房支領。俺就奔去北麵房,那檢校官又說現下還歸京畿房。使喚得俺老驢也似團團亂轉!俺惱不過,說了幾句,蕭顯謨現在是樞府副都承旨,是樞府屬官之首,該管樞府十二房,俺去尋他說話,看這將士身上衣口中食能不能支領下來!那兩個賊廝鳥卻都冷笑,說什麽蕭顯謨是應奉官家的,他們沒這個福分讓顯謨管領,反正顯謨現在掌著應奉天家事物,手上是金山銀海,去尋蕭顯謨要,這錢糧隻怕加倍還要多............你瞧瞧這是個什麽撮鳥事體?”


    嶽飛臉色也有點發青,隻是問了一句:“你去尋蕭顯謨未曾?”


    韓世忠氣不過的一擺手:“俺又不是真蠢!蕭顯謨現在他們暫時得罪不得,神武常勝軍卻是牆倒眾人推,但踩一腳絕沒有錯處的。俺要是真去尋蕭顯謨了,倒是給這幫家夥添了老大一個把柄,隻索忍氣迴來了。這一個月俺們就把腰帶緊緊,大家都喝風!”


    韓世忠身後那些軍中司馬,一個個也都是臉色難看,上官在不敢太放肆,隻是嘴裏嘀嘀咕咕的咒罵。


    “入娘的俺們在北地拚命廝殺,為的就是這般囚攮的家夥!”


    “明擺著看俺們不順眼了,蕭顯謨和俺們神武常勝軍,總要弄倒一個才能讓他們安心。蕭顯謨胸中有本事,聖人都信重。就對俺們這幫丘八下手,換了在燕地蕭顯謨親領俺們的時候,這幫賊配軍要在俺麵前,早剁了扔在不知道哪個山溝裏麵!”


    “有風聲說,這幫樞府與三衙的廝鳥。因為顯謨得了檢查都門禁軍財計事的要緊差遣。現在都抱團了,就是一個心思。顯謨隻索管他的球市子應奉天家,要是朝都門禁軍財計事伸手,到時候讓顯謨也下不了台!俺們日常出賽的球隊也說了,那些禁軍將門家隊也有些生分了,麵上客氣,背後疏遠。一則是俺們要去河東倒黴,犯不上拉攏了。二則就是要和顯謨保持距離,生怕顯謨真的插手禁軍財計事............就算俺們出外在河東,顯謨也還得吃這幫小人的虧!”


    “你滿嘴盡是胡唚,顯謨是何等人?能吃這幫廝鳥撮弄?童宣撫如何?梁隱相如何?在顯謨麵前灰頭土臉,這幫廝鳥,經不起顯謨反手來一下!”


    “時勢不同了也哥哥............現在是上下有誌一同。顯謨大才,不得不用,然則卻是百般提防戒備。立下滅國大功的功臣,就是要這般提防戒備才是正理!周遭軍馬都是這般,俺們神武常勝軍這般能戰,如此奇功,就是過錯!大家都站在一處,拚命要對付俺們,就是顯謨,又能如何?”


    “............就這般折騰罷,西軍給折騰得差不多了,好容易有俺們神武常勝軍收拾了燕地局麵。再將俺們神武常勝軍折騰光了,看女真韃子打過來,什麽人去禦敵!他們安居汴梁,俺們卻是和女真韃子見過仗的。遼人餘部平靖了,豈有不南下的道理?俺們有眼,隻要不死,就能看著!”


    “............顯謨為什麽也不理俺們了?俺們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現在不指望顯謨,還能指望誰去?顯謨隻要能拿出個辦法,俺們就能心安,這神武常勝軍得來非易,顯謨也斷然不會輕棄的!”


    這幫軍中司馬在那裏嘀嘀咕咕,韓世忠聽得心煩,迴頭暴喝一聲:“直娘賊的都夾緊你們的鳥嘴!呱噪不休,恁的讓人焦躁!”


    韓世忠軍中積威不淺,一聲暴喝。這幫司馬立刻住嘴。那邊嶽飛卻一下起身,收拾身上裝束,抬腳就要走。韓世忠忙不迭的叫住他,疑惑問道:“鵬舉,你這是什麽意思?要去哪裏?”


    嶽飛淡淡道:“去樞府京畿房,京畿房不成,便去三衙。神武常勝軍是國家禁軍,再沒有這個道理,怎麽樣都要和他們爭論出個是非曲直出來。在汴梁衛護都門也好,出鎮河東緣邊屏藩也好,都沒什麽。但是國家自有製度,哪有將軍國大事當兒戲的道理?”


    韓世忠一把扯住他,揮手就將那些軍中司馬都趕出了節堂,那些司馬去後,韓世忠猶自不肯罷休,連在節堂當中侍立的兩人親衛也都趕了出去。這才冷眼看著嶽飛,嗤笑一聲:“鵬舉,你怎麽還這般不開眼?俺們神武常勝軍入衛都門,俺老韓本來就知道沒有好果子吃的。這些年來,朝廷對能戰之軍是什麽樣的舉動,你又不是不知道。西軍現成的例子不就擺在這裏?有些指望,也不過是因為俺們蕭顯謨是個奇人,誰也不知道他能耍出什麽手段來,俺老韓是隨時做好卷起包袱迴陝西諸路當個閑漢的準備............顯謨本事大,拿出了這般理財手段,總算穩住腳,俺們神武常勝軍也過了幾天好日子。但是朝中上下對顯謨還有俺們神武常勝軍的提防戒備是半點也未曾減輕的............官家是大手大腳慣了的,近來朝廷精窮,不得不用顯謨來幫官家生財。可是用了顯謨,神武常勝軍就不能留了。顯謨和俺們兩下就是不能湊在一處,都過上舒心日子!


    ............現在計較也定了,俺們隻有灰溜溜的去河東。什麽天下強軍,什麽平燕大功,都老老實實收起來。河東路帥,朝中大臣,隻想看著俺們日漸削弱的。到時候折騰幹淨了才算罷休。顯謨現在還有生財本事,要是真的去行什麽檢查禁軍經費財計事,碰了百餘年來大家生財的家夥,也要被人大弄起來。到時候俺們都倒黴了,這朝廷,這些文臣,甚而這些都門禁軍將門世家,就都安心了。以為一個球市子,就能讓顯謨站穩腳步了?以為俺們神武常勝軍能戰忠勇,就會為人高看一眼,當菩薩供起來了?你就算是去鬧,也是平添笑話!”


    嶽飛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可是就是不願意相信而已。韓世忠瞪大眼睛將唾沫都噴到了他臉上。這個年輕將主也不由茫然,喃喃也隻能說一句:“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


    韓世忠冷哼:“天下間就是這麽個道理!就是因為這個道理,西軍伐燕,才打成這般德行。當年狄武襄才鬱鬱而死。還要俺數出多少個例子來,你才肯相信?”


    嶽飛眼神都有些定了:“那神武常勝軍就保不住了?”


    韓世忠搖頭:“這個俺也說不準............按理來說,本來就不該有俺們這神武常勝軍出現。照童宣撫這般做派,西軍上下隻求自保,朝中一團亂麻。伐燕戰事也不該是這個結局。偏偏出了個蕭顯謨,才有了俺們平燕的威風,才有了汴梁如今的變化............現在就看著蕭顯謨還能拿出什麽本事,對付都門當中這些人等,保住俺們神武常勝軍這支強軍。俺兵照練,事照做,該罵街照樣罵街。瞪大眼睛看著,看蕭顯謨拿出什麽手段來保住俺們神武常勝軍,保住他自己地位!這蕭顯謨本事,俺們以為都看在眼裏了,其實還不知道有多少未曾拿出來,萬難當中,總能找出一條路來............鵬舉,俺也有句好言相勸,別想著什麽國家製度了,想成就功業,老老實實的跟緊蕭顯謨,他說什麽,俺們便做什麽。不跟緊蕭顯謨,俺們就是屎也搶不著一口熱乎的!”


    嶽飛隻覺得腦子一片混亂。蕭言領他們打仗,他便拚死廝殺。迴鎮汴梁,他便老老實實的約束軍伍,盡力在這繁華風流之地維持著神武常勝軍的軍心士氣。說是要出鎮河東,隻有他才全心全意的做著準備,還借來河東兵要地誌細細翻閱。他所為一切,就是為大宋帶好這支神武常勝軍,一旦國家有事,蕭言能為他們統帥最好,就是別人,也沒什麽。盡自己本分全力為國廝殺就是了。現在卻是他就是想好好為國出力,卻總會碰上這些讓他難以理解的事情!


    沉默半晌,他才低聲問道:“蕭顯謨能拿出什麽手段,保住這支神武常勝軍?大宋能戰之軍,真不多了............女真韃子的兇狠,你我都曾經親見............”


    韓世忠搖搖頭:“俺哪裏知道蕭顯謨能拿出什麽手段來?要是能知道,俺就不用當這潑韓五了,現在也在官家身邊得用,誰耐煩當這鳥丘八............說實在的,俺也好奇得很。看顯謨會做什麽事情?鵬舉,等著罷,等著就是............顯謨心大,絕不會以一個汴梁富家翁就滿足了!”


    說完這句話,韓世忠掉頭就大步走出節堂。隻留下嶽飛站在那裏,思緒混亂成一團,半天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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