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騎士,行進在荒涼的幽燕大地上。


    冬日過去,燕雲之地,已經是春意浮動。可是周遭一切,仍然是一片破敗景象。田野溝渠,全部傾頹廢棄,偶爾看到一個村莊,也是杳無人跡。甚而有些小的堡寨,也已經被廢棄。堡寨中人,在複遼軍的浩大聲勢麵前,知道無法對抗,要不逃向更安全的地方,要不就幹脆心一橫去複遼軍大隊那裏入夥。


    這裏已經離燕京左近有快兩百裏,檀州離燕京也不過三四百裏,按照全是騎士的行程,兩天怎麽樣也趕到了。


    這些騎士約有兩百騎左右,服色雜亂,胯下馬匹也不見得雄峻到哪裏去。行進當中,隊列之類的完全談不上。不過倒是人人都是一副兇悍神色,談笑間也粗魯無文。有的人在馬上窄袖短服外麵,還披著錦袍,再不倫不類的係著玉帶。東西是好東西,可是破爛油膩,也不知道從哪裏擄掠來的。


    董大郎就在這隊列當中,他當日在常勝軍中,雖然也是大方爽朗,可是舉止進退,都還有一種上位者的尊嚴體麵。瞧著就像一個官二代。現在在這隊人馬當中,談笑大聲武氣,十句話裏麵少不了三四句是在說娘們兒,和周遭那些兇悍漢子打成一片,加上他臉上的猙獰傷疤,完全已經變了一個模樣。


    甄六臣遠遠的跟在隊尾,看看前麵董大郎那裏的樣子,臉上神色,很是有一點複雜。


    這董大郎,怎麽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這二百騎,就是董大郎湊起來的亡命漢子。燕地亂世如此,其他的不多,亡命之徒不少。經曆的慘事多了,自己再參與其間,沒有被亂世吞沒,還靠著多殺幾個人在亂世裏麵能填飽肚子,一切就都已經看得很輕,或者說完全麻木了。


    在這亂世裏麵,要活命,要有一把鋒利兵刃。要是命好,再有一匹坐騎。幾乎就可以在流民當中成為人上人。各地渠帥裏麵,麾下最為能戰之輩,倒有一小半都是這樣的人物。臨戰的時候反正也不講什麽隊列,這些悍勇不畏死之徒登高唿喝一聲,率先衝上去,十次有九次都是有他們決定一場戰事結局如何。


    各路渠帥給耶律大石那裏送來直領人馬倒也沒有藏私,這等悍勇亡命之輩送來不少。耶律大石帶兵帶久了的,正規作戰,靠的就是樸實精壯。這等亡命,留在手裏又不聽調遣,還壞了軍律風氣,不如大方一點,就給董大郎了。而且還更大方一些,戰馬,盔甲,兵刃都配齊全,交給董大郎帶走。


    董大郎帶領他們倒也簡單,破幾處堡寨,跟著殺戮一番,有什麽好處公道分下來,就成了這些亡命之輩心服的頭領。對於這些人,人生就是有今天沒明日,當日一身破衣爛衫,手裏斬木為兵,還敢在堡寨麵前先登,現在有馬有甲有兵刃,還怕什麽?跟著董頭領到檀州謀富貴去!


    在董大郎口中,檀州有蕭言繳獲的整個燕京的遼人高門積儲,漂亮女子不計其數。守兵大隊都盯著大石林牙,現下薄弱已極。不到那裏生發,又到哪裏生發?別人怕蕭言,他卻不怕,他不知道多少次,都從蕭言的兵鋒下死裏逃生,現在還是活蹦亂跳的。


    大家在檀州發了財,他董大郎有的是辦法帶領大家逃走。大宋女真,他都有門路,到時候離開這幽燕殺戮之地,謀個富家翁有何不可。再退一步,得了那麽多財物積儲,現在天下都亂,哪裏不能招募些實力到手,說不定就能嘯聚一方,再快活個幾年!


    一頭是輕賤到了極處的性命,一頭是董大郎描繪的美好前景。再加上董大郎本來就是悍勇之輩,大家也都心服。不跟著他走,還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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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耶律大石軍中管束,這二百亡命一路上都是興高采烈。這個時候不少人直著喉嚨在和董大郎敘話。


    “董頭領,已經走了兩日了,一路上都是啃幹糧,嘴裏淡出鳥來!往日在營裏,每日裏也是酒肉不斷口,狗都不嗅的兩塊雜麵餅,營門外就能換一個花不留丟的小娘!大家馬上就要賣命去了,總得生發犒勞一下,誰知道到了檀州,大家還能不能活著!”


    “直娘賊,這裏百姓,腿腳也忒是長了一些,都跑他娘的一個幹淨!想尋一個有人的堡寨歇歇腳都是不能............董頭領,檀州小花娘,當真有你說得那般好?”


    “說是蕭言連他寵愛都放在了檀州,這消息可確實麽?據說還是一個遼國公主?囚攮了,這年來俺也弄過當年貴婦不少了,這公主卻著實還不曾摸在手裏。到時候不用說董頭領你是第一,俺們次第上了,就算死了,又直什麽?”


    “公主嬌滴滴的,經得起幾人弄過?這個俺倒是不想,有金銀在手,到了南麵大宋,俺也喬個員外甚的,好生尋覓幾個白白淨淨的南人娘子,居家過他娘的日子!”


    “莫四,你弄慣刀劍的手,每日不殺人夜裏就是磨牙,還去南麵當員外?依俺的意思,俺們這麽些人,哪裏不能嘯聚起事?到時候董頭領率領,縱橫來去,管入娘的後來是誰的天下,求一個招安,也就成了人上人了!”


    這幫亡命議論得熱鬧,董大郎也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不住咧著嘴笑。最後招唿一聲:“一路荒涼,趲趕路程,辛苦兄弟們了!眼見就是檀州左近地界,檀州方圓百裏,都吃蕭言那廝威風,少有人敢騷擾,堡寨最是富庶!前麵已經派出弟兄去哨探,看哪個堡寨易破,就破他娘的,先痛快一番再說!怎麽也要尋出一條路數來,殺進檀州去。到時候俺來做公,誰的功績最大,蕭言那遼人公主,就歸誰!其他人隻能張眼看著,急煞你們這幫囚攮的!各位,莫要讓俺得了頭功!”


    底下人唿哨而笑,什麽樣的汙言穢語都說得出來。甄六臣吊在最後,臉色鐵青。


    他曾經囚小啞巴在手,也曾經救過小啞巴。那個溫柔漂亮,卻又慧黠剛烈的女孩子,那夜在高粱河冰上,震撼了每個在場的人的人心。


    在那一夜,甄六臣第一次感覺到,救人比殺人,有意義太多了。


    而這幫家夥,還拿小啞巴在這裏說嘴!甄六臣知道自己完全沒有立場,但是就覺得胸中勃勃怒火,燒得幾乎要噴發出來!


    自己跟著董大郎行事,就算僥幸襲破檀州,救出來了郭大小姐。可是小啞巴呢?這個國滅家亡,僥幸在蕭言身邊餘生的小女孩子,她又將是遭致什麽樣的命運?


    這個念頭,甄六臣簡直不敢深想下去。不過轉眼間他就是自失的一笑,兩百除了敢拚命其他什麽也不成的雜亂騎士,就想襲破蕭言的後路檀州?十成有九成裏頭,都是去送死。而就這樣死在檀州城下也罷。自己已然盡力,對得起郭家恩德,對得起自家哥哥死前囑托了。


    至於郭家大小姐............也許蕭言,並不會殺她?


    甄六臣心中,第一次轉過蕭言不會殺郭蓉的念頭。這個完全沒有理由,可這念頭,就是在甄六臣心中轉來轉去,不可斷絕。


    蕭言在逼郭藥師自盡之後,帶著他這個俘虜去見了郭蓉。告知她所有一切,並且以囚禁郭蓉為質,脅迫他甄六臣為他蕭言賣命。在那一刻,甄六臣氣滿胸膛,甚至忘記了蕭言那時古怪的眼神和神色。那時候甄六臣也隻是一個廝殺漢子,如何能明白過來?


    現在甄六臣,卻比那個時候,所思及的東西,多出來太多了。生死之間,往日自小饑民從軍,廝殺裏麵長大而變得冷硬的心腸,已經一點點融化下來。這個時候,他恍然明白,那時蕭言的眼神,裏麵滿滿蘊藏的都是痛苦!


    俺這是在做什麽?


    但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自己哪裏還有其他路可以走?生為燕地亂世中人,這直娘賊的老天爺,簡直一個都不肯放過!


    甄六臣在這裏已經越想越是絕路,除了跟著董大郎一條路走到黑,隨便死在哪裏。其他的似乎都已經無路可走。而在前麵,一直放出去哨探巡視的七八騎急匆匆的趕了迴來。看到前麵哨探人馬迴來,這裏大隊都發出了一陣興奮的亂七八糟的歡唿之聲,迎接趕迴來的哨探傳騎:“前麵發現什麽便宜了,瞧著你們一個個興奮得在馬上都坐他娘的不住!”


    那些哨探比起大隊看起來更剽悍一些,吼叫迴來的聲音也更是不文。畢竟這些哨探也是董大郎所部亡命中的最為精銳之輩。


    “奶奶個熊,離了燕京老遠。才發現,俺們在燕京城下都是白費氣力!這裏堡寨塢壁完好,燕京那裏給俺們襲擾亂了,不少人還拖家帶口的跑到這裏來,每個堡寨都塞得滿滿的,打開一個,就是好大的生發!”


    “這裏過得倒是安穩,瞧著讓人眼中出火!俺們遠遠的嘹了一眼,居然還有下地的。娘們兒給男人地頭送飯,一個個也不象燕京城下瘦得象鬼,滿身是泥,經不起三兩下折騰!囚攮的,按心頭這火,怎麽也按捺不下來了!”


    哨探迴歸大隊,眾人迎上,都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說了沒兩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董大郎這裏望過來。對於這些亡命之輩而言,每日殺人狂醉的日子已經過得慣了。趕幾天路下來,晝夜兼程,睡野地吃冷幹糧。已經憋得胸中那團邪火騰騰的就想朝外冒。大家跟著你董大郎來殺人擄掠發財搶娘們兒,一條爛命不直什麽,可要讓大家始終過這苦日子,卻是不成!


    這些亡命漢子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視著董大郎,每個人眼中那種桀驁不馴的味道,怎麽也掩藏不住。董大郎咧著嘴如他們一般粗野的笑著,心裏頭卻是各種盤算都在如電一般轉動。


    他本來是想以最快速度直逼檀州城下,打檀州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看能覷出什麽便宜殺進檀州城。具體如何詳盡的計劃,必成的把握,那是沒有的。可是他此次南下,隨機應變奪了複遼軍,救出耶律大石,還不是拿命在博?此時此刻,自己的性命,他早就看得輕賤萬分了,隻要能讓蕭言也遭受和他一樣的連場失敗!


    這些亡命之徒按捺不住,想打開一家堡寨先快活一番。董大郎是打心裏不願意。僵持越久,檀州守備越完。複遼軍又是漏風的篩子,萬一讓蕭言知道有他們這一路人馬去奔襲檀州,加派援兵,那他董大郎就是半點機會也無了。打開一個堡寨,總要耽擱點時間,說不定還要驚動檀州左近,這種事情如何做得?


    他正在籌謀著用什麽話語說動這些亡命之徒。他的這些臨時手下卻有些按捺不住了,有的人就已經目露兇光:“大郎,你帶著俺們去檀州賣命,俺們一句話不說。這條性命都賣給你了,臨死之前,快活一下總不算什麽罷?要是鎮日這般吃苦,俺們還不如在大石林牙麾下聽用!”


    “說得再對也不過了,你帶著俺們四下奔走,有生發,有快活日子。喪了性命也隻怪俺們八字不正,誰指望在這個世道還能老死不成?可要俺們一路吃苦,卻是不成!好便好,大家通同一路,歹便歹,俺們各自分道揚鑣!”


    在一轉瞬間,董大郎就已經做了決斷。這些亡命之輩,不是他當年的嫡係手下。雖然多大的風險都敢冒,一個個都悍不畏死。可是要攏住他們,還得順著他們行事!自己孤身一人,除了碰死在檀州城下,還能有什麽別的結果了?反正自己也是走一路看一路,先打開一個堡寨,然後隨機應變就是!


    他頓時大笑一聲:“直娘賊,一個個恁般心急!俺正在想如何分遣哨探,找一個不太堅固,油水又足夠豐厚的堡寨,然後再想法子打下來。用什麽法子,不驚動檀州左近,你們就一個個沉不住氣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下堡寨,弟兄們還傷損不大。這條性命,雖然不值錢,可也不能就這般平白丟掉了!


    ............罷罷罷,看你們急得這般上火,俺就親領哨探,去前路查探一番。打開一個堡寨,讓弟兄們快活個三兩日再說!”


    董大郎的話,激起大家一番興奮的亂吼亂叫。頓時就有不少人馬自告奮勇要跟著董大郎去哨探。董大郎除了本來的七八騎先行哨探,又隨便點了十幾騎。目光掃過,看到甄六臣沉著一張臉吊在隊尾,當下就招唿一聲:“六臣,跟著俺!”


    甄六臣搖頭:“俺隻隨你打檀州救人,卻不隨你去造孽。”


    甄六臣這句話頓時激得旁邊騎士怒目相視,有的人還拔刀出來。董大郎卻不動聲色,策馬走近甄六臣,低聲道:“如果你我不鎮著他們,那才是真正造孽!俺隻想要的是襲破檀州,對糟蹋堡寨沒什麽鳥興趣。俺還怕他們殺戮太甚,驚動四下!你要不去,也就隨你。”


    甄六臣看看董大郎,心裏麵歎息一聲,緊緊身上各種東西,冷冷看著董大郎:“何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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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家堡在檀州以東一百五六十裏。原來這裏,是一個契丹開國有功將領姓什麽烏古烈的產業。時間過去百餘年,這烏古烈什麽的,早就不知道到了哪裏去。這裏留下來的當年家奴佃戶後代,多以烏為姓,聚居與此。在亂世裏頭苦苦掙紮。


    烏家堡不大也不算小,總有二百多戶人家,千多口人。亂世豪強爭雄,城池治所左近是最混亂,打得也最慘烈的。最強的地方豪強也多半就是靠著城池治所近一些的,因為人煙相對稠密,依托城池,兵刃甲杖也好解決一些。離城池遠一些的田莊,除了糧食之外,想湊齊一些甲胄,多積攢一些用鐵的兵刃都不容易。象烏家堡這個在檀州和燕京之間,兩頭都靠得不怎麽近的,遭的禍害就少一些。


    燕地雖然是豪強爭雄,可是也不過才亂了一兩年。遠遠未曾到一些大的豪強能掃平州郡,開始吞並遠處塢壁堡寨。烏家堡在這個地方,居然也能苟延殘喘下去。檀州被蕭言平定之後,這裏安全更是無憂。燕地亂起,前期在蕭言的控製下自然不會騷擾檀州左近地方。後期耶律大石領兵,還要刻意避開檀州方向。烏家堡算是離著檀州安全範圍貼著最外圈的地方,就是小有騷擾,他們自己也能應付了。


    這些日子,隨著複遼軍席卷幽燕腹地,更多難民投奔這裏。烏家堡選願意投充的精壯家口收了,原來堡寨中的光棍小夥子也都娶上了媳婦兒。居然膨脹到快三百戶,一千三四百丁口——再多就不敢收了,糧食供應不上。實力膨脹起來,背後還有檀州作為靠山。複遼軍鬧得如此之大,對於烏家堡來說也沒覺得什麽。古時出行艱難,絕大多數人隻能看到眼前這一塊地方,烏家堡一直未曾受到什麽大的騷擾,人人都覺得自家這個堡寨是個安全地方。


    直到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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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日已經到了下午,再有一兩個時辰,天色就該黑下來了。烏家堡左近田地裏麵,都是在做春耕活計的人。世道再亂,也得吃飯。糧食就是亂世裏頭的命根子。去年整年大亂,一年收成隻有平時兩三成,檀州為蕭言所定,烏家堡也運了一些糧草過去報效。自家還有三兩個子弟在神武常勝軍中效力。關係雖然搭上了,可是糧草積儲已經消耗大半,支撐不了多久。要是秋天這輪收不上多少糧草,大家就得餓飯。


    正因為如此,烏家堡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了春耕。前些日子大家還有點提心吊膽,這些日子下來,春耕也未曾遭到太多騷擾風險。隻要是個人,心下就有些慢了。白天精壯在田裏做活,婦女送飯去田頭。兩口子在田間地頭吃上一頓平安飯,想著秋天又有收成,竟然有了那麽一絲太平景象。


    看著沒什麽太大風險,烏家堡用事之人,幹脆將青壯都趕到了田裏。抓緊時間將春耕的活計做完,也就是算從老天爺口裏搶到些吃的了。這一年再熬過去,這燕地總不會再亂了罷?如此還多虧得了那位南人蕭宣讚,在春天到來之前,底定了燕雲!


    青壯在田裏做活,堡中老弱也不能閑著,這個時候,實在養不起一個閑人。壯女除了做飯之外還能在田裏幫忙幹活,老弱就修補寨牆,在寨牆上值守。烏家堡寨牆不算低矮單薄,也有兩人高。更搭起了望樓四下瞻看情勢,一旦有變,銅鑼一響,大家就不要命的就朝寨子裏麵跑。


    堡寨裏頭,還在高處堆積起了大堆柴草,一旦生變,白天生煙,晚上舉火,向著周遭堡寨報警求援。檀州左近,都算是蕭言統治體係之下了,大家都有子弟在神武常勝軍中,守望相助是應該的,實在是鬧得緊急了,檀州城中那位姓方的大人還答應了,檀州大隊也會前來應援!


    有這般靠山,再加上這些日子平安無事,今日又過了大半。在望樓上值守的寥寥幾個老弱心下都有些慢了,瞭望也沒上午時候那麽警惕,幾個人靠在望樓上麵隻是閑聊。望樓上值守之人,其中一個五十多歲,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起來應該是小兒麻痹之類胎裏帶來的毛病。光棍打了幾十年,要不是和堡主還在三服之內,早就在這個世道活不長久了。這老頭子運道也不錯,前些日子大隊難民從這裏逃往而過,他居然也挑了一個死絕了戶的寡婦當了媳婦兒,這寡婦三十不到的年紀,頗有幾分姿色。大家都怕她命硬沒敢要,老頭子不在乎啃勒嫩草,眾人眼裏出火,這個時候都在拿著那個寡婦說事。


    鄉裏人家,還有什麽雅馴詞句了。每句都離不開兩人床第之間的那點事情,而且還對老頭子的本事大加懷疑。甚至自告奮勇要替老頭子操勞一二。


    那老頭子嚼著根草棍,倒也不惱。在那裏眯著眼睛笑,別人說得過火些,他才咧著沒牙的嘴笑:“當日怕人命硬,你們不要。俺拉了她走,你們又瞧著眼裏出火!這個世道,快活幾日,就算克了去,又怎麽了?俺一晚上,總要折騰到天亮才肯罷休,不消你們來幫手!當日俺孤身一人,你們家裏的女人,怎麽就不借給俺用用了?現今晚上到家有口熱湯熱水,還有個熱乎乎的女人摟著,俺也不求能大富大貴了,老天爺開恩,這日子讓俺活上幾年,來世投胎當了豬狗畜生,也不枉了!”


    看著老頭子這個得意模樣,想著他媳婦兒那胖乎乎白花花的身子,再想著自家黃臉婆。另外一個老頭子就笑罵道:“你也知道折壽!下輩子不夠,下下輩子也吃不上好草料!............憋得慌了,尿上一泡。瞧瞧俺的本事,你這囚攮的隻能尿在腳上了罷?”


    他站起來解褲子,突然一下就僵在了那裏。半天掏不出那話兒來,還有人也對他加以嘲笑:“說別人嘴,自家都是淋淋滴滴的。老瘸子女人看起來就騷勁大,你還是莫要動這心思了!”


    那站著的老頭子張著嘴,露出殘缺黃牙,僵硬的指向遠處:“............騎............騎隊!衝著俺們堡寨來了!”


    一語之下,頓時就驚起眾人。這個時候如雷馬蹄之聲也已經傳來。就看見四下煙塵起處。一兩百騎人馬唿哨而出,其間分做兩隊,一隊直直衝向堡寨門口,另一隊卻兜個圈子,直撲向田地間做活的青壯。這些騎士騎著的都是快馬,身上也大半有甲,手中刀槍閃亮,這等隊伍,已經足夠橫行燕地了,哪裏是烏家堡能當得住的?


    一兩百披甲騎士的隊伍,已經超過了最大堡寨能集聚起來的力量。全堡閉寨死守,猶自要提心吊膽。現在全堡的青壯男女都在田間做活,散布頗廣。現在要閉寨門,這青壯就全送到這些披甲騎士的刀口裏麵去了,烏家堡隻能剩下老弱。先不說這寨子憑老弱守不守得住,沒了青壯的一個堡寨,在這世道裏麵,又能存活幾天?


    田間地頭的青壯男女也被這些披甲騎士驚動。有的人呆呆看著,還沒反應過來。有的人已經丟下手裏農具拔腿就朝堡寨裏麵跑。除了離堡寨近一些的,其他絕大多數,哪裏跑得過這些快馬?


    守在望樓上麵的老頭子,已經跳腳哭出了聲:“俺兒子和媳婦兒,還在外麵!”


    那個娶了寡婦的瘸子老頭抓起錘子就想敲鑼,才敲了一下就丟下手中錘子朝往望樓下跑:“俺的女人!到老才有個家,死也死在一處!”


    鑼聲響動,驚動全堡。這個時候哭喊聲也從堡寨內外響起,夾雜著如雷馬蹄,還有那些馬上騎士兇悍的唿嘯之聲,混雜一處,驚動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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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大郎就在衝向烏家堡的那一隊人馬的最前麵,他身上隻披掛半甲。連自己慣用鐵鐧就沒拿出來,單手操著一柄長矛,不住催動坐騎,直直衝向堡寨入口。


    在他身邊,除了沉著一張臉的甄六臣。隊中騎士,一個個興奮得兩眼通紅,不住意義不明的怪叫,恨不得馬上就殺入堡寨當中快活一番去!


    這烏家堡當真以為在蕭言的勢力範圍之內,就是這般安穩了。堡寨裏麵青壯,隻怕一個不剩的都撒到了田間地頭,還不是局限於堡寨邊上近處的那些田地。董大郎殺出之際,看到還有人在疏浚溝渠,整修田間的那些水利!


    真以為蕭言就是泰山之靠了?


    要說戒備措施,他們也做了一點。要是複遼軍哪一路元帥來,按照他們散漫笨重的行事。這些青壯有足夠時間逃進去閉寨死守。可是董大郎所率領的,卻是複遼軍中最為輕捷剽悍的一部分!野外臨陣而戰,這些騎士自然是不夠看的,但是要論著唿嘯剽掠,燕地裏頭,他們也能算一份了!


    這個時候,要是堡寨裏頭人物應對明白,就應該不管不顧的馬上閉寨。舍棄了寨子外麵的青壯,說不定還有一絲活路。可是現下堡寨裏麵,已經亂成一團。警戒聚眾用的銅鑼,敲了三兩聲就沒有動靜。望樓上的幾個老弱調頭就朝下跑。寨牆上的那些老弱,依著垛口朝著逃命的青壯們哭喊,讓他們逃得更快一些。到現在這寨門還沒有關閉!


    寨中如果有烽火,這個時候火頭煙勢,也還沒有升起的跡象!


    破寨必矣!


    董大郎將胯下坐騎馬速已經提到了最高,幾乎要四蹄騰空一般。一馬當先衝在前頭,有四下亂跑的逃命青壯堵路,一矛挑開就是。挑飛三四人之後,長矛斷裂,馬上就拔出鐵鐧在手。眼看就要逼近堡寨之外的壕溝!


    這個時候,堡寨裏麵總算有了一些正確的應對。已經有人衝出來要撤壕溝上的木橋,而寨門也準備緩緩關閉。可是這個時候逃命青壯腿快的已經堵住了寨門口,木橋上也擠得是滿滿當當的,來撤橋關門的,不過是十幾個人,哪裏堵得住這些用盡全身氣力逃命的青壯?


    轉瞬之間,董大郎已經大喝一聲,衝上木橋。戰馬衝撞,鐵鐧舞動。木橋之上擠滿的人群紛紛落入壕溝,驚唿亂叫之聲響徹寨門處。董大郎直直撞入寨門中,鐵鐧展動,已經敲碎了幾個還想頑抗的寨丁頭顱。接著就是重重一鐧,敲在半開半閉的厚重寨門之上。這一鐧氣力好大,竟似讓寨門處所有一切,都震動了一下!


    董大郎放聲大唿:“俺們是複遼軍所部,不是流寇,降者免死!”


    來關寨門的那些寨主心腹衛士,這個時候也已經喪膽,怪叫著調頭就跑:“破寨了,破寨了!”而董大郎就追著他們身形直衝入烏家堡中,在他身後,大隊騎士也已經湧上,紛紛跟著衝入。每個人都在狂唿亂叫,再沒有任何東西,能阻礙烏家堡被董大郎拿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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