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頂貂帽,在蕭言身前身後湧動。


    貂帽之下,就是誌滿意得,興高采烈的上千虎賁,簇擁著蕭言,在幽燕邊地卷起了一道南下的旋風。


    這道旋風,將整個幽燕邊地完全牽動。


    所向無前,起兵不過兩年,就覆滅了幾乎全部大遼帝國的女真兵馬,這次南下,幽燕邊地的豪強,不管實力大小,都準備舉族而降了。在他們意中,看來是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擋在女真鐵蹄麵前。


    可是女真兵馬無敵於天下的威名,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破碎了。宋軍遣來一支偏師,一個從來未曾聽說過的統帥,就這樣硬碰硬的和女真兵馬野戰數場。女真兵馬先是野戰戰敗,然後依托張家堡寨據守也沒守住,最後幾乎全軍覆沒於燕山之南,逃迴去的,不過隻有寥寥數騎!


    在克複檀州之後,蕭言兵威就已經有些震懾住這些幽燕邊地豪強了。不過在這些燕地豪強心目當中,蕭言最多不過依托檀州和女真兵馬做相持戰守罷了。檀州左近的燕地豪強也開始投效蕭言,畢竟是在他的地頭上嘛。


    誰曾料想,蕭言閃電一般的就舉兵北上,野戰,圍城,誘敵,追擊。在這些豪強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將女真兵馬幾乎全殲,將邊地也算一霸的張家主堡燒成白地。一舉就底定了戰局!


    當他旋師南返,攜大勝之威。並且發出號令,動員整個幽燕邊地的豪強們出納軍資,保障他大軍盡速南下的時候,這些幽燕邊地豪強才從目瞪口呆當中,反應過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馬上行動!


    原來隻是派子弟隨於蕭言軍中的,這個時候都是親自成行。原來不過拿出一些隻能充當挽畜馱馬牲口的,這個時候拿出的都是健馬。原來隻拿出少部分丁壯充數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把能帶上的都帶上了。


    蕭言畢竟統領兵馬,步騎混在一處也不到一萬之數。南下又基本全是騎兵,幽燕邊地雖然殘破,但是還供應得起。蕭言最看重的還不是這個,比起其他地方,幽燕邊地可是出馬的地方,這些地方豪強,哪怕隻是坐擁一個堡寨的,都能拿出幾十匹好馬出來。前些日子作戰,戰馬損失甚多,正是需要補充,而且他的神武常勝軍,不少人雖然是步卒,但是燕地男兒,如何不會騎馬,補充了馬匹,至少也可以當騎馬步兵使用,隻要跟得上大隊,他南下的兵馬越多,搶下燕京的把握就更大一分。


    在他率領大隊輕騎南下之後,就不斷遇到應命而來的各地豪強。每人都率領親族子弟數十上百不等,隻要跟得上隊列的,蕭言就命令他們一概從軍。這些人至少可以當作哨探使用,還可以壯大聲勢。


    途中人進食,馬補料。隨處都有堡寨提前都預備好了,就等他們的到來。蕭言所部輕騎都不用自己動手照料馬匹,隻管舒舒服服的休息。到時候上路出發就是。


    到了夜間,沿途塢壁派出的接應隊伍,就在前麵舉著火把引路,一程接著一程的帶領他們前行。直到人馬都吃不消了,才揀一處塢壁歇息一下。如此行軍,當真是快若閃電,一個白天,就已經趕出去一百裏路!


    韓世忠率領的白梃兵就在蕭言前麵,這潑韓五當真沒說大話。蕭言都跑得這般飛快了,居然還沒能趕到他的前頭。韓世忠將交給他的笨重輜重盡數丟在原地,也隻帶有馬輔兵跟隨,白梃兵的糧草馬料,全部由沿途堡寨供給,重騎繼續當輕騎使用,遠遠的在前麵領路!


    算算日程,也許在十月二十五日,就可以抵達燕京城下。卻不知道那裏,現在該是什麽樣的一副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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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當中,篝火燒得旺旺的。大軍終於在一處塢壁暫時紮了下來。早有豪強的輕騎,在蕭言到前,來這裏交代了趕來大隊規模。這個堡寨不大,容不下那麽多人馬進堡寨渡夜休息,趕緊的就在外麵升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自家堡寨丁壯舍不得吃的好吃食,都燒得滾熱的將出來,伺候這些南軍大爺的肚子。


    宋軍輕騎過夜的帳幕,都是跟在後麵的燕地豪強騎馬輔兵馱著,宋軍輕騎吃飯,這些燕地豪強騎馬輔兵就忙著搭建帳幕。還把帳幕內的地燒得暖暖的,才請這些宋軍輕騎進去休息。


    這一切都是靠著血戰打出來的,幽燕邊地本來就民風彪悍,不是和女真韃子硬碰硬的戰上幾場,大軍南旋,如何能有這樣的便利!


    蕭言此時此刻,更被這些幽燕邊地的土包子豪強們當作天人一般對待,本地堡寨之主,在蕭言到來之際,拉家帶口的跪了一地。將自家兒子磕頭送到蕭言身邊跟隨不用說,還恭謹的請蕭言入內休息。蕭言自己盤算,他要進了堡寨休息,黃花大閨女總得送上幾個來陪他過夜什麽的............


    雖然不可否認有點心動,但是蕭言還是拒絕了這個誘惑。一軍都在野外紮營,他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在堡寨裏麵,算是個什麽樣子!


    這軍心,他既然得到了,就再也不想失去!這是他在這個時代,保身立命,甚而建功立業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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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當中,一叢叢的篝火將四野照得通明。居中平地,自然是勝捷軍和神武常勝軍的輕騎所休息的地方。幾場血戰下來,這兩支軍馬也再也不如往日一般有些隔閡了。不管是陝西諸路人,還是這幽燕本地人,都親熱不拘形跡的坐在一起,圍著篝火低聲談笑。


    或者擦拭著兵刃,向往著來日在燕京城下的大戰。想著克複燕京之後,到底能撈到手何等樣的犒賞。


    哨探已經派出,還有燕地豪強子弟自告奮勇的跟隨,有這麽些熟悉地勢的騎士輔佐,夜間宿營安全更可以保障。


    不過在這個幽燕邊地,還有誰敢於挑戰蕭言他們?


    遠處突然出現幾團火光,起起落落的朝著蕭言這裏而來。不用蕭言麾下的嫡係起身,已經有幾十上百騎燕地豪強子弟翻身上馬,這些精壯的豪強子弟,正是要在蕭言麵前賣弄勇武的時候兒,上馬動作一個個都瀟灑利落無比,唿哨應和著就朝著火光閃動的方向迎過去。


    蕭言正在和身邊牛皋張顯他們低聲談笑,真還沒注意到這幾團火光遠遠迎來。他麾下那些勝捷軍和神武常勝軍雖然有人瞧見,不過這些經曆了幾場和女真韃子血戰的老卒們都懶洋洋的隻是瞟了一眼。蕭言蕭宣讚說了,大家的精氣神要留到燕京腳下的。現在這點小場麵,還要麻煩他們萬分緊張的應對,那不是開玩笑麽。現在這幽燕邊地直到燕京腳下,誰還敢找他們的麻煩?


    外麵哨探沒有傳來警訊,不知道是哪家豪強又來蕭宣讚這裏自效賣好了,這等小場麵,還是讓那些燕地豪強子弟應付罷。


    這些豪強子弟翻身上馬的動靜,總算驚動了蕭言,他嗯了一聲,轉頭向那個方向看去。手裏還捧著一碗熱湯,仿佛要起身的模樣兒。本來在他身邊,還有些地位高一些的豪強子弟,甚至有豪強本人親來。這些人多半身上以前還有遼人朝廷揲封的官銜,說不定品級比蕭言還要高,現在也得了蕭言不要錢也似散發的大宋告身,自以為夠得著湊在蕭言身邊說話。外麵那點動靜,連他們都沒放在眼裏,多半還在心中冷笑。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這個時候才來投效蕭宣讚?還能湊到蕭言身邊麽?


    不過看到蕭言有起身的模樣,這些豪強們都紛紛跳了起來:“蕭宣讚,哪裏要勞動到您的大駕!俺們去看看,有不開眼的,就替宣讚打發了,就算是女真韃子還有餘孽,也就抬舉俺們立個功勞,犯不著驚動宣讚麾下了!”


    幾十名豪強紛紛招唿人牽馬過來,這些人當中,多半身上都有甲胄,不少還是祖傳留下來的。遼國是镔鐵之國,盔甲這等軍國器物絕不遜於大宋,除了雕工點題功差點兒,堅固說不定還猶有過之,不少人穿得和白梃兵這等鐵罐頭也似。紛紛的唿喝著翻身上馬,比那些年輕子弟動靜還大,讓蕭言所在的帳幕火堆這片亂紛紛的跟鴨子塘也似。


    其實蕭言也就是活動活動屁股。和女真兵馬這般拚命,那是沒法子。能休息的時候,他絕對不會累著自己。穿越到現在,一身血汗,滿把血淚的為大宋官家拚殺到現在,特別是北上檀州以後,給大宋北伐軍馬解除了這麽大一個後患,好處還半毛錢沒看見。除了非搶下燕京不可,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不為童貫劉延慶甚至老種小種他們多做半點事情了。


    沒成想,他才挪動一下屁股,身邊這些豪強們就跟打了雞血也似紛紛上馬要去廝殺。他還真擔心哪個不開眼的小豪強來投效,一句話說得不對,幹脆就給這些家夥屠了一個幹淨!


    不過,這種無數人看著你的臉色,為你每一個舉動而所牽動,拚死要為你效力,要在你麵前表現的感覺,當真是很好............


    蕭言嗬嗬一笑,擺擺手:“大家夥兒就去活動一下筋骨也好,看看是哪裏又來了人馬?不過千萬手下留情一點兒,燕京城下,才是要借重大家夥兒的威風的時候。”


    蕭言一言既出,這些豪強們更是腎上激素狂湧,唿喊著就追著自家子弟,朝著火把遠遠而來的方向迎去。張顯在微笑的蕭言身邊嗤笑一聲:“好大威風殺氣,好熱切的自效心思!要是當初在張家堡那一戰,這些燕地豪強有這般舉動,俺們何必廝殺得那麽辛苦?”


    蕭言也哈哈一笑:“這世道,你不拿出本事實力,別人怎麽會巴結你?不過這些滿臉胡子的土包子巴結人的本事,除了翻身上馬去殺人,實在是差了不少............”


    他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笑道:“要巴結人,那是門學問!得晚上在豪華飯店裏頭,一桌子生猛海鮮,每個人身後一個穿旗袍的小丫頭給你端茶倒水送毛巾。吃完飯就去夜總會,不管是什麽皇帝包廂還是總統包廂,反正就是最貴的,一人身邊兩個妞,年輕漂亮的媽媽桑還得不斷過來敬酒,每個人都管你叫蕭總,蕭董............夜總會出來就得桑拿,什麽冰火漫遊根療想到的想不到的全一通招唿,那才叫巴結人!”


    蕭言臉上顯出了想往的神色,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一點點失落。說著這前世最常見的一條龍的時候兒,仿佛自己還是那個記者小白領一般。閉上眼再睜開來,自己就穿著一身休閑服在燈紅酒綠,和平繁盛的前世夜總會裏麵摟著兩個小妞。


    可是真的睜開眼的時候,卻看見的是自己已經皴裂的雙手,身上的鐵甲,耳邊是獵獵的燕地寒風。而身邊是無數經曆了血火生死拚殺的虎賁。


    迴不去了啊............隻有這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而自己,又真的想迴去麽?


    轉頭看看,張顯一臉神往:“宣讚,您說的是不是汴梁的樊樓?”


    蕭言嘿嘿一笑,慢慢起身,身邊親衛早就搶前一步,按著佩刀緊緊跟在他的身後。蕭言朝張顯招招手:“去瞧瞧,到底是誰來了,反正這晚上也夠無聊的,老子真等不及殺到燕京腳下去了!我說的可不是樊樓,那是天上人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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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裏胡扯,張顯還在琢磨天上人間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玩意兒,帶把的聽著這個名字,不管明白不明白總覺得渾身有一種莫名的騷動。


    遠處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已經變大了,更多的火把在黑夜當中跳動了出來,朝著這裏湧動而來。這邊百數十騎人馬迎上去,和那邊湧來的火把一遇上,就在這夜色當中卷起了更多的聲響。人喊馬嘶的聲音連成一片,倒不大象碰上的敵人,反而是遇上了熟人一般的歡唿聲音。


    那邊響動,連這裏懶洋洋休息的勝捷軍和神武常勝軍們都被驚動了。不少人從帳篷裏麵鑽了出來,朝著那邊張望。有的人已經上馬了,卻不是要過去廝殺,更多的像是閑著無聊,想過去瞧瞧動靜也似。


    蕭言麾下這些戴著貂帽的騎士,現在真的有點不大象宋人的經製之軍,更多的象遊牧民族的鐵騎,平時紮營休息,這紀律比起以前那是大大減退。但是那種仿佛能應對一切挑戰意外,隻要馬在胯下,兵刃在手中,蕭言旗號還在他們軍中飄揚的時候,再懶散也能麵對不管什麽樣敵手的彪悍味道,卻是濃烈得嚇人。


    蕭言眼睛一亮:“方參議他們來了?”


    他話音未落,就看見大從大從的火把,在夜色當中,仿佛火流一般朝著他這裏湧了過來。自己派出去的哨探,還有自告奮勇迎出去的那些燕地豪強們,都找著了熟人。大家隊列雜錯,就這麽亂紛紛的趕了過來。前麵幾騎哨探好歹還記得自己的任務,飛也似的馳到蕭言身邊,下馬朝著蕭言行禮下去:“檀州馬宣讚,方參議,已經率領弟兄們還有投效人馬,計有千騎,前來蕭宣讚麾下聽用!”


    多了人馬來幫忙,那當然是好事兒。蕭言笑著搓搓手,心下也有點佩服。自己當初率軍從檀州北上,將檀州凡事四條腿的都抽調了個當盡賣絕。就留了一兩千雜牌步卒戍守檀州,方騰還真有手腕,居然又白手起家,拚湊了千騎人馬出來,好歹趕上了他的行蹤,跟他一塊兒去湊燕京腳下的熱鬧!


    他笑著擺手:“起來罷,馬宣讚方參議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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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隊人馬說話間就已經進了蕭言所在的營盤。營盤裏頭,那些跟著蕭言北上的老卒們唿哨著和趕來的熟人打招唿。轟亂的聲音響成一片。


    “............直娘賊的,俺們北上和韃子廝殺。你們舒舒服服的守在檀州,說不定晚上還能摟著大姑娘。現在去燕京腳下搶功,你們倒是緊趕慢趕的追上了!”


    “............張家七郎沒啦!你姐夫也帶了傷,他們現在都在古北口左近堡寨養傷,他倒是死不了,守著張家七郎的骨殖呢。你也別流馬尿了,七郎死得不冤,親手殺了三個韃子,俺趕到還見著了最後一眼,蕭宣讚應承了,照應他家眷一輩子!”


    “............入娘的,你們人馬怎麽湊出來的?兩條腿的都變成四條腿的,在馬上還像模像樣的,看見韃子,可別從馬上掉下來!到時候燕京城下廝殺,跟在俺身後,俺多照應你一點兒,說不定你還能活著領功!”


    這些喧囂的聲音當中,蕭言站在那裏,看著隊伍當中將方騰馬擴他們湧了出來,方騰還是老樣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在馬上笑吟吟的看著蕭言。不知道怎麽的,隔著這麽遠,蕭言也能在他神色當中感到一絲鬱鬱。


    馬擴則還騎不得馬,坐車又怕耽擱行程。幹脆兩匹馬當中拉了一個吊床,他就躺在裏頭,四五騎馬在他身邊伺候,這個時候他也在吊床上麵直起身來。他沒方騰那麽能裝模作樣,臉上一絲笑意也無,遠遠的就看著蕭言,似乎還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在這些人馬身後,是餘江餘褲襠在押陣。他也從檀州出來了,這表明方騰馬擴他們,將得用的人馬,肯定是抽調一空了,趕來援應蕭言他們。不過現在檀州,還需要那麽多人鎮守麽?隻要大宋的旗號,還有蕭言的旗號豎立在檀州城頭,此處就是宋土,周遭豪強,沒有人敢用正眼去覷檀州!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蕭言一顆心微微一沉,檀州左近直抵古北口,都給他掃蕩了個幹淨,就連女真韃子,也被自己殺得倉惶南顧而去。這北伐大軍側翼之患,已經底定,要是有事,隻能是北伐大軍出事了。那幫家夥,又鬧出了什麽事情?難道自己這個時候南下,已經是來不及了?


    蕭言本來輕鬆的臉色,已經漸漸的沉了下去,站在當地,看著這幾十騎簇擁著方騰他們趕來。方騰慢騰騰的翻身下馬,餘江倒是跳得快,遠遠的就已經落地朝自己一個大禮行下來。蕭言朝他擺擺手,迎了上去,卻沒先迎向方騰,卻走向盡力想翻身下來的馬擴,朝他笑道:“馬宣讚,你可別亂動!你這般傷勢,還趕來做什麽?女真韃子,我已經為兄掃清,燕京雄城,也自然會為大宋拿下,到時候你就舒舒服服的坐車進燕京城養傷就是,現在你不在檀州,趕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他語氣輕鬆,混若無事。馬擴卻是形容苦澀,緩緩搖頭。他朝著蕭言點頭行禮,有點不敢麵對蕭言關切的目光:“............俺這傷勢,值得什麽?本來就是廝殺場中打滾的軍漢,養養也差不多了,要不多久,就能騎馬附於蕭兄驥後............蕭兄北上,孤軍廝殺,一舉掃平女真南下軍馬,更全軍立刻南旋,為大宋底定燕京............北伐大軍那麽多相公,要不是蕭兄背負著天大的幹係,在這裏拚殺賣命,他們怎麽能安坐在高梁河南,計議爭奪這場複燕大功?大宋諸位相公對不起蕭兄這拚死廝殺,俺當日強蕭兄北上,也對不起蕭兄!”


    馬擴這番話說得沉痛已極,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張顯他們不必說,惶惶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嶽飛也趕了過來,他很少在蕭言身邊。他知道自己資曆淺薄,雖然此次北上已經立威了,但是帶兵的經驗還少,隻要有時間,都是和麾下軍馬滾在一起,行軍打仗,都是以身作則,拚命的吸收著所有一切和戰爭有關的知識。馬擴方騰他們趕來,嶽飛才迎過來,才走到不遠處,就聽見馬擴這番話,站在當地也不再上前,目光冷電也似的,直望向蕭言!


    蕭言並不動聲色,他隻是拍拍馬擴的手,低聲笑道:“遠來辛苦,馬兄趕緊休息吧。早點把傷勢養好,燕京城下,借重馬兄處還多............”


    馬擴一滯,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隻是沉重的歎了一口氣。蕭言轉向不動聲色站在旁邊的方騰,朝著方騰行了一個禮,方騰也忙不迭的迴禮。蕭言笑道:“方參議啊方參議,你現在也和咱們這些丘八差不多了,馬也騎得,苦也熬得,看見潑天也似的軍功在麵前,也眼紅得跟什麽似的,要不怎麽來得這麽飛快?我可告訴你,老子帶的丘八,沒你們文官有這麽多好處可以生發,就指望著軍功升官發財,這複燕大功,你就別搶了罷?”


    方騰仿佛明白蕭言心思也似,也哈哈一笑:“蕭宣讚麾下已經是天下有數精銳,燕京城下蕭幹實在不是你的對手————女真韃子威名如此之盛,不過少頃就給蕭宣讚麾下虎賁打發了個幹淨!這複燕大功,看來已經是咱們這南下軍馬的囊中之物............這功勞實在太大,咱們這些大宋文臣也眼紅啊!燕地豪強,更有自效之心,得知蕭宣讚掃平女真韃子勝績之後,檀州左近燕地豪強,報效良馬上千,更有數百子弟隨軍自效。方某人不才,又給蕭宣讚添了一千輕騎!蕭宣讚,你就好意思將這場大功吞個幹淨?”


    他倆都刻意放大了嗓門兒,說的話周圍聽得清清楚楚。剛才馬擴的話,至少蕭言身邊不少人都聽見了,在蕭言身邊,自然是軍中有身份地位的軍官,和排得上號的燕地從軍豪強。大家誰也不是傻子,多少都明白北伐大軍那裏是不是有了什麽變故,一個個心都沉了一下。


    不過蕭言和方騰這番對話,又把大家士氣提了起來。更聽他們說得輕鬆,不少人跟著就大笑起來,氣氛頓時為之一鬆。武人性子都粗疏,剛才那點擔憂心思頓時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蕭言笑得更為大聲,指著方騰笑道:“方參議啊方參議............好,老子就分你一些功績又如何?反正咱們北上南下廝殺下來,這立下的大功,隻怕到時候官家都頭疼該怎麽好好封賞才是!”


    他迴頭招唿跟在身邊的幾名有頭有臉的燕地豪強,更有接待他們大軍的塢壁之主側身其中:“能不能想辦法搞點酒來?軍中雖然不能飲酒,但是現在又添了生力軍,和馬兄方參議終於合兵一處!眼瞧著這場大功是跑不掉了............燕地左近,現在又有誰敢來挑戰我蕭言旗號?讓大家都樂一樂,然後就去搶燕京城!”


    蕭言此時命令,在這些燕地豪強耳中跟聖旨也差不了多少了。幾名豪強頓時大聲領命而去。聽見蕭言下令的軍官們也臉有喜色。經製之軍,軍法向來嚴整,哪怕外表看起來有點散漫也是如此。行軍打仗,向來滴酒不許沾唇。當兵的又哪有不愛酒的?本來擊敗女真之後,照理是有一場犒賞的,可是南下軍情緊急,大家未得休息就匆匆振旅而南。大家血戰,為的就是最後底定燕京,誰也沒什麽怨言。不過蕭言今天突然開恩,倒是大家的意外之喜!


    飲酒誤事什麽的,倒是誰都沒有在意。正如蕭言所說,燕地左近,誰還敢挑戰蕭言的旗號?


    不少軍將還看向嶽飛。嶽飛現在直領著他們勝捷軍和神武常勝軍輕騎所部,他一向為人嚴謹。隻怕這個時候要向蕭言進諫言什麽的。雖然大家對這位嶽小將軍人人心服,不過對景兒就有點掃興了。沒想到嶽飛什麽話也沒說,掉頭就朝軍中走去。幹脆不摻合蕭言這裏。軍將們頓時飛奔傳令而去,在蕭言身邊簇擁的人一下就散了一大半。這開酒戒的號令一傳,營地當中,頓時人人歡聲雷動!


    蕭言臉上笑意不減,隻是看著方騰馬擴他們,歡唿聲中,他壓低了聲音,語調當中,似乎帶著森冷的金屬碰撞之聲:“方參議,馬兄,在我帳中說話,不管什麽事情,都不要動了軍心!............他媽的,在老子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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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北口北麵,十餘騎人馬沒命也似的朝著北麵疾馳。


    這十幾騎的身影,看起來淒惶無比,人人都是劍折甲殘,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勢。每個人看起來都已經筋疲力盡,隻是抱著馬脖子咬牙朝北而行。


    這些十幾騎殘兵,正是南下近千女真兵馬所剩下的最後一點餘燼。近千女真精騎,更包括完顏宗翰的親衛謀克,在北地是足可擊破數萬大軍,縱橫千裏的一股力量。南下之後,連七渡河都未曾越過,就已經折損了個幹淨?


    銀可術也側身在這十餘騎當中,可是他卻再沒了女真無敵名將的氣度,雖然同樣抱著馬脖子在朝北疾馳,也不像上次和蕭言那次遭遇戰身負重創。被身邊幾名忠心親衛保護得好好的。可是他的指揮若定,他的統帥本事,他的鋼鐵意誌,卻似乎已經被摧毀殆盡,騎在馬上,就有如行屍走肉一般!


    蕭言,蕭言,蕭言............設合馬,設合馬,設合馬............


    全軍覆沒,宗翰愛子設合馬戰死。


    在銀可術腦海當中,隻剩下這個念頭了。那天晚上狂亂的一場戰事,張家堡血色也似的火光,在他腦海當中不曾須臾稍停,仿佛一直在熊熊燃燒著,照亮了滿地女真健兒的屍首,照亮了蕭言的身影。


    那個南軍統帥的最後一番話,始終在他腦海當中迴蕩。


    “............完顏將軍,你可知道,在女真之前,有多少塞外民族興起,有多少塞外民族湮滅?鬼方,匈奴,突厥,柔然,鮮卑,高麗,靺勒,契丹............不過到現在,輪到了女真而已!這麽多民族起起落落,但是漢家文明,卻延續至今!哪怕窘迫,哪怕被逼到了絕境,哪怕氣運不絕如縷。但是一直延續到現在的,還是我們!


    ............數千年傳承之下,就算你們一時應運而起,卻總有漢家仁人誌士,擋在你們麵前,將這塌下來的天,重新補迴去!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其他人我不管,隻要我蕭言在一天,你們女真,就永遠不要想如攻滅契丹一樣覆滅我身後的這個大宋!”


    無數名臣猛將,也曾經如蕭言一般擋在他們女真大軍的馬足之前。他們也曾經拚死而戰,可是最後粉碎他們的,還是女真健兒的鐵蹄。銀可術也不是沒有遇見過強敵,也不是沒有在戰場上遇險小挫,可是他鋼鐵般的意誌,從來未曾動搖過半點,了不起敗退迴來,大笑一聲:“好對手!”然後再度殺上去,直到將敵手的頭顱,係在自己的馬項之上!


    可是這次,雖然有完顏設合馬的妄動導致慘敗的因素在內,可是和蕭言的交戰過程當中。他麾下這近千女真健兒,實在是將吃奶的本事都拿出來了。奔襲,野戰,列陣會戰,據守,分兵,誘敵,再度野戰。到了最後那一夜死戰,雙方分成幾處,每一處都是硬碰硬的野外合戰,可是每一處,女真兵馬都遭致了敗績!


    戰敗倒也罷了,可是蕭言的那番話,卻近乎徹底摧毀了銀可術的信心。銀可術是宗翰愛將,兩人都屬於女真國中少有的願意了解敵人,非常善於動腦設謀的統帥。宗翰更是一手主持了對宋盟約,算是對南朝大宋知根知底,銀可術做為他的愛將自然對大宋了解不淺。正因為了解,所以蕭言對他的那番話震懾最深。


    漢家傳承兩千餘年,除了五胡亂華擾攘百年,其他時候,都是漢家在穩穩居於華夏這膏腴之地,而北麵各個民族此起彼落,隻不過,現在輪到了女真而已!難道這南朝漢家,真的是無法被摧毀的,無論看起來多麽虛弱不堪一擊,卻總有補天之人出現。而他們這些塞外崛起的民族,隻能風光一時,最後還是無聲無息的在漢家長城以北,消散在塞外的寒風當中?


    既然如此,他和宗翰,還有宗弼他們這些一時豪傑,還殫精竭慮做什麽,這些女真健兒,還拚死廝殺做什麽?


    反正他們謀劃的女真百年基業,無非都是一場空!而這長城以南的膏腴之地,也絕不會被他們所占據!


    所有的一切,銀可術已經理不清楚了,在他心中,隻有最深重的疲憊。這兩天疾馳,在馬背上,除了還能喘氣動動眼睛,給他吃的就勉強吃下去,幾乎就如一個活死人一般。在他身邊這些女真親衛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他們統帥到底是個什麽心思了,隻是拚命朝北。入塞以來連場血戰,已經讓這些殘存女真勇士破膽,恨不得早點迴到完顏宗翰的大軍當中,這輩子再也不越過長城一步!


    正在這十數騎亡命疾馳之間,跑在最前麵一騎突然猛的勒馬。在他身後跟著的女真騎士已經筋疲力盡,反應有些慢了,雖然忙不迭的跟著住馬。可是已經有人控製不及的撞在他的馬後,幾名騎士紮手紮腳的就滾了下來。人喊馬嘶聲中,落地騎士掙紮起來。人在逃命過程當中,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有人滾起來就要找當先那人麻煩:“唿倫泰,你撞了邪了?險些害得銀可術也落馬!”


    被扯了大旗當虎皮的銀可術卻在馬上坐得穩穩的,他雖然心神不屬,可是馬術不減。微微一扯韁繩就繞過了前麵亂成一團的數騎,勒馬站定,呆呆的看著落馬幾騎去扯那個唿倫泰,心裏麵卻隻是一片茫然,渾然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住馬。


    那唿倫泰卻沒管幾個人上來扯他,一臉狂喜的指著前麵:“瞧前麵!瞧前麵!”


    十幾個已經狼狽得不成模樣的女真騎士在馬上馬下,都呆呆的向北而看。就看見一叢火把已經從道路丘陵旁邊繞了出來。在這些火把後麵,更是無窮無盡的火把洪流,後麵同樣是火光燭天,映照得天際都微微有點發亮。


    人喊馬嘶的聲音這個時候已經傳了過來,眼前大隊人馬,在道路兩邊散得極開,鋪天蓋地的就朝著這裏湧來。遠處還能聽見走在前麵的哨探輕騎唿哨應和的聲音,正是他們女真軍中慣用訊號。


    這樣氣勢的大隊人馬朝南而來,夜間也敢舉火前行的軍馬。在長城以南,除了女真大隊,還能有哪家人馬?


    那唿倫泰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這矮壯女真騎士恐怕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有被當成喪家之犬一般打迴來,看著自家同族流馬尿的時候。呆立半晌,猛的一蹦老高:“是俺們女真大隊!是宗翰來了,是宗翰來接應俺們了!”


    他身後十幾騎女真騎士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反應過來就馬上馬下,摟在一起歡唿,一多半人跟唿倫泰一樣,滿臉淚水,就差痛哭出聲了。女真起兵按出虎水以來,所向皆捷,何時被逼到過如此絕境?有的人膽氣一狀,又拔刀而出:“俺們的大軍來了!掉頭殺迴去!將那些南人豬狗,屠一個幹淨!”


    遠處火光映照在銀可術的眼中,跳動半晌,他這個時候,仿佛才慢慢從自己思緒當中掙脫出來。他在馬背上緩緩直起腰背,摘下頭盔,低低歎息一聲:“設合馬死了............叫俺如何見得了宗翰?”


    這十幾名女真騎士都聽見了銀可術這一聲低語,每個人都安靜下來,背心冰涼。遠處自家軍馬火光雖盛,可是卻半點暖意都再也感覺不到了。


    誰都知道,宗翰對他這個世子的鍾愛。還調了自己親衛謀克一半扈衛他南下立功。現在設合馬卻已經身死在南人統帥蕭言之手,就算宗翰再度南下,將南人軍馬屠了一個幹淨,他們這些扈衛設合馬的人馬,又怎能活命?不光是自家一條性命,自家親族,又將遭遇什麽樣的命運?想到宗翰得知設合馬死訊之後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在場每個劫後餘生的女真騎士,此刻都恨不得當時死在南人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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