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女真戰士,不管是那些步戰衝陣,傷痕累累,和蕭言親衛仍然在死戰的餘生之士,還是用自己身軀,用自己性命,護衛著完顏設合馬的身形直取南軍統帥的騎戰之士。


    在這個時候,隻要還有一口氣息的,都呆呆的看著完顏設合馬連人帶馬,滾落沙場,而那個南軍統帥,高高舉起他的佩劍,大吼一聲,就毫不停頓的向下刺落。完顏設合馬胸膛鮮血,一下濺起一尺來高!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女真國論右勃極烈,領都元帥,貴重堪比親王的完顏宗翰最寵愛的兒子,就這麽死在南下的一場戰役當中?


    那他們,還活著幹什麽?


    每個女真甲士,腦海當中都呆呆的轉著這個念頭,一時間竟然都忘記了廝殺!


    宋軍不論神武常勝軍的殘破步卒,還是蕭言那些死死擋在他身前的親衛,也同樣迴頭,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副場景。


    張顯被董大郎手中斷矛穿過肩背,牢牢的釘在地上,血如泉湧。但是他不顧傷口被撕裂,在地上仍然扭頭朝後望去。而董大郎也抄到了一柄短刀在手,高高舉起,正準備刺下。但是他此刻動作也完全停頓住了,同樣心旌動搖的看著眼前一幕。


    蕭言啊蕭言,難道你真的就是無法打倒,怎麽樣的絕境你都能涉險渡過,這老天爺的垂青,就全部在你一人身上麽?


    隻要放著某家不死,就總會尋你了解這場已經糾纏得太深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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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中的停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每個女真殘存甲士口中,都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不管步上還是馬下,也不管對手招唿過來的兵刃,全都怒吼著衝向蕭言,要殺了他為小主子報仇,要將小主子屍身搶迴,或者就幹脆和小主子死在一起!


    誰也不敢想象,自己還能活著迴去麵對宗翰這一代女真強人的滔天怒火!


    宋軍殘存士卒,也同樣發出了和女真甲士怒吼聲音一樣的驚天動地的歡唿呐喊之聲,他們同樣也不惜性命,前仆後繼的湧來,死死的擋在蕭言身前,用兵刃,用身體,緊緊護衛住猶自牢牢抓著劍柄,死死釘著完顏設合馬屍身的蕭言!


    背後這個人,是他們的統帥,他們的旗幟,他們的無敵戰神!


    雙方這一刻的廝殺,卻比剛才還要激烈了十倍,每個人都已經不再顧惜自己的性命,短短一瞬間就不知道有多少雙方戰士同時倒下。


    就在這被阻攔了短短一瞬的機會,那些疾馳趕來赴援的白梃兵甲士已經趕到。在他們踏進營盤的時候,就已經有戰馬突然前蹄一軟倒地。這麽不要命的疾馳,已經讓這些戰馬再難支撐。馬上甲士打一個滾翻身起來,仍然朝著這裏的混戰戰場不要命的衝過來!


    這些女真甲士,已經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後背了,其實他們這最後的衝擊,無非也就是求死而已。白梃兵衝殺過來,砍瓜切菜一般的將他們割倒,而女真甲士,也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衝進蕭言身邊!


    張顯給釘在地上,看著蕭言安全,吐了一口氣,就準備閉目待死。突然覺得扼著他咽喉的董大郎手一鬆。這董大郎,見機極快,知道再不逃走,就再也來不及了——甚至可以說,就是在一開始投入這場戰事,董大郎都在隨時準備逃跑,無論如何,保住自己性命是最要緊的。


    他連殺死張顯的時間都不再浪費,手持斷刀,轉身就朝後逃。兩名白梃兵甲士迎麵衝來,董大郎脫手將斷刀擲出,正正劈在其中一名白梃兵的麵門上。那名白梃兵哼也不哼一聲,翻身落馬。另外一名白梃兵挺馬槊刺來,董大郎已經劈手抓到槊頭,馬槊雙麵開鋒,將他雙手割得鮮血淋漓,董大郎卻不管不顧,用力順著戰馬衝來方向一扯,就已經將那名白梃兵甲士扯下馬來!


    下一刻,董大郎已經翻身跳上馬背,馬槊揮舞,硬生生給他殺出一條血路。撈了一匹女真甲士丟下的戰馬,將韁繩一繞,纏在自己左腕上,單人雙馬,右手舞槊,向北疾馳。白梃兵源源而來,但是他們更急切於湧到蕭言左近,也沒太多人有心思去阻攔他。董大郎居然又再一次,硬生生的撞出一條通路掙紮出這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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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名女真甲士被砍倒的慘叫聲迴蕩在死屍累累,火光熊熊的中軍營盤上空。無數白梃兵甲士和殘餘神武常勝軍步卒朝著蕭言湧來,每個人都在大聲詢問:“蕭宣讚,你可無恙?”


    帶隊的白梃兵指揮排開眾人,湧到前麵,大禮向蕭言參拜:“蕭宣讚,俺們來遲了,宣讚受驚,屬下萬死莫辭!”


    蕭言還擺著那個非常酷的pose,膝蓋抵在死馬之上,雙手持劍,死死的釘在完顏設合馬胸痛。劍下的完顏設合馬,早就死得透了。


    圍在蕭言幾步開外的士卒看著他不言不動的模樣,麵麵相覷,想著蕭宣讚該不是和這個韃子同歸於盡了罷............


    那白梃兵指揮使正要起身上前探個究竟,就看見蕭言突然鬆開雙手,站起來搖晃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指揮使忙不迭的搶過去,連聲唿喚:“蕭宣讚,蕭宣讚!”


    蕭言閉眼粗重喘息一下,推開那指揮使攙扶的雙手,粗聲道:“老子沒事!”


    聽到蕭言發話,周遭圍著的這些人馬,全都大聲歡唿起來!


    老子是沒事,就是頭好暈............這生死一線的經曆雖然老子已經麻木了,可是不能老這樣變著花樣來啊............蕭言在心裏麵對著這賊老天豎起一根中指。反正他已經和這撥弄自己命運的家夥不死不休耗上一輩子了,也懶得再討好。當下就喘著粗氣站起來,四下環顧。


    戰場上麵,隻剩下垂死之人最後一次吐息之聲。那些傷卒在地上翻滾著,呻吟著,掙紮著。到處都是死人死馬,原來自己所結的那個圓陣,一圈圈倒下的全部是屍首,女真甲士和自己麾下兒郎糾纏著死在一處。斷刃殘劍,到處皆是。地麵上插著刺蝟一般的箭羽。


    寨柵上,營帳處,到處都升騰起大大小小的火頭,煙火一陣陣的卷過來。眼前甲士,不論是拚了死命疾馳來援的白梃兵,還是自己的親衛,神武常勝軍的士卒,都是滿身滿臉的血汗,一臉敬仰的看著自己。


    現下已經是黎明前的黑暗了,遠處的天幕卻被越來越大的火勢映照得通紅。仿佛天地之間,滿滿的都是血色............我又挺過來了............這等殘酷的戰場景象,到底還要經曆多少次,才能走到這個時代的峰頂,讓命運,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蕭言有些茫然,微微搖頭苦笑:“我好像殺了此次南下的女真統帥之一,割了腦袋,收好了,到時候請功用得著............說不定將來還能和女真韃子討價還價也不一定............”


    他突然四顧:“張顯呢?那小白臉到哪裏去了?”


    蕭言身邊親衛已經凋零近半,或死或傷,近身搏戰當中,要擋住剽悍敢戰的女真甲士步騎混用的衝擊,傷損自然輕不了。掙紮出性命的親衛們相顧茫然,大家剛才各自血戰,都殺昏了頭,誰還注意到他們他們的親衛指揮使張顯在哪裏?


    這個時候就聽見張顯虛弱的招唿聲音:“宣讚,俺在這裏............宣讚,你無恙罷?剛才那一挺矛以步拒騎,宣讚好手段............”


    蕭言大步走向張顯發出聲音的方向,就看這小白臉,給一柄斷矛戳透了肩背之交,釘在地上,傷口還撕裂了,鮮血泉湧。張顯大概是精神鬆下來了,在那裏痛得齜牙咧嘴。看著蕭言過來,還勉強笑道:“宣讚死不了,俺就死不了............”


    蕭言勉強笑罵一聲:“你小子命大!”他半跪下來,扶著張顯肩膀,要將他扶起來。張顯搖搖頭,自己一咬牙用力,腰腹發勁坐起來,那些斷矛就從他傷口穿過,血淋淋的留在地上。身後白梃兵和神武常勝軍士卒有帶得金創藥的,忙不迭的就過來給他敷上,再扯下戰裙給他紮起來。


    張顯蒼白著一張臉,搖頭道:“是董大郎那廝,他又逃了!這家夥直是打不死的一般......”


    蕭言一怔,接著笑著安慰他:“董大郎先送了涿州易州給我,不然郭藥師那裏豈是好料理的?接著在古北口送了鵬舉一匹神駒。在檀州將自己老底子交代給我,現在又將一名女真統帥送到我的劍下!我還舍不得這位送財童子死呢,但願董大郎這廝長命百歲!”


    蕭言話語,頓時引起一陣哄笑。大家替董大郎想想,都覺得可憐。張顯也齜牙咧嘴的在那裏笑:“宣讚,俺們算是撐過去了,卻不知道嶽家哥哥和韓都虞侯那裏如何?韃子都消滅幹淨了罷?”


    說話之間,天幕已經微微發亮,啟明星高掛天際。就算沒有火光,四野景象,也朦朦朧朧的能辨別清楚了。


    這漫長的一夜,似乎就要走到盡頭了。


    對張顯問話,蕭言隻是緩緩搖頭:“我這裏盡到了自己統帥的責任,也把自己的命保住了。韓世忠和嶽飛那裏,我卻不知道。他們想必也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罷............韃子總算是給誘出來了............早點底定這裏局勢,我帶你們迴轉燕京............憑什麽為大宋出力死戰的人,就不能迴轉燕京搶功,就要看到別人占我們死戰這麽多場的便宜?跟著我蕭言,絕不會讓賣力血戰的人吃虧!”


    他昂然站起,吩咐左右:“收拾營盤,計點傷損,收治傷卒,撲滅火頭。等嶽飛韓世忠那裏軍情傳遞過來,再行下一步............也就是走著收複古北口了,將韃子堵在長城以南,我們就迴頭!”


    周遭諸人大聲應諾,自然有白梃兵和神武常勝軍的各級軍官去處置戰後的各項事宜。蕭言也在傷卒堆中走來走去,不時的撫慰幾句。有的傷卒熬不過去了,蕭言就站在一旁,肅然送他們最後一程。


    一夜血戰,女真踏營,竟然給蕭言營盤帶來了四五百人的傷亡,整座營盤差不多都被摧平。這些女真戰士,戰鬥力當真驚人。要是自己不北上,天知道這些南下女真兵馬,再沒人阻擋的情況下,會對這場伐燕戰局,造成多大的變數!


    當蕭言半跪下來,合上一名傷重死去的傷卒眼皮的時候,他的身形突然頓住,在他身邊侍立的親衛和白梃兵們也都頓住。


    原因無他,在北麵,又聽到了如雷的馬蹄聲音傳來!


    此時天色雖然微微有點發亮,但遠遠還沒有到可以清晰分辨四野景象的時候,所有人都極目向北看去,卻什麽也看不見,隻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


    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句:“是不是韓都虞侯大隊來了?”


    蕭言沉默一瞬,卻沒有這麽想。他猛的在地上拾起一柄長矛,平端在手,大聲疾唿:“列陣,向北!弓弩手堵住寨柵缺口!勝利就在眼前,保住自己是最為要緊!來的說不定是韃子大隊!不過韓都虞侯,也必然不遠!”


    昨夜他同樣也看見了韃子燒堡而出的景象,也看到了逶迤向南的火箭,細算時間,差不多這些南下韃子,如果沒有被韓世忠截住的話,也應該到了。隻要能再抵擋他們一陣,韓世忠必然趕到,內外夾擊之下,就可以將韃子主力粉碎,贏得一場再徹底不過的野戰勝利!


    隨著蕭言的唿喊聲音,所有人頓時都行動起來。步卒列陣,白梃兵上馬,弓弩手抵近了寨柵缺口,就連傷卒也掙紮著爬起,在地上拾撿昨夜射落的羽箭,交到弓弩手手中。重創的張顯,都一下從剛才才被收容進去的殘存帳幕當中跳起,右邊肩背處不能活動,左手就隨手抄起一把樸刀,衝向持矛大唿的蕭言,緊緊的侍立在他身邊!


    蕭言卻不管他,大步的就走向寨柵缺口。大隊的士卒跟著朝前湧,各自居於各自的位置。現在已經是有備之營盤了,雖然殘破,但是依托著寨柵,還有白梃兵甲士做為支撐,韃子沒那麽容易衝進來!在蕭言身邊,甚至還有神武常勝軍的士卒,飛快的將昨夜戰死的女真甲士還有張家新附軍的屍首拉扯過來,堆疊在寨柵缺口之處!


    所有人都在等待女真大隊的又一次衝擊。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最先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這樣一副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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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經越來越亮,晨霧已經在四下原野裏麵嫋娜升起。


    兩支騎軍,就這樣踏破晨霧而來。兩支騎軍都在朝北疾馳。一在外翼,一在內翼。雙方相隔數十步,一麵朝著蕭言所在營盤不要命的催策座騎趕路,一麵互相持弓對射。雙方羽箭交織,如此疾馳下,根本談不上什麽準頭。隻有運氣好了,才能間或讓對方隊伍當中有幾騎在奔跑過程當中,翻身落馬下來。


    雙方雖然對射,卻始終沒有糾纏起來鬥在一起。倒像是一邊對射,一邊競速,看誰先能到達蕭言營盤這裏!


    這等騎戰,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雙方再奔近一些,就已經看得清楚,外翼那隊騎軍,貂帽輕甲,正是女真輕騎。內翼的騎軍,全是未曾著甲的白梃兵,氈笠長矛,挾弓而射,每人所乘戰馬,後半截都是鮮血淋漓!


    這兩隊騎軍,在能看見蕭言營盤的時候,不約而同都互相罷手不射。全都抬頭向蕭言營盤看來,當看到蕭言營盤中軍大旗仍然在幽燕晨風中獵獵舞動的時候。白梃兵上下,全都大聲歡唿,而女真騎軍隊中,卻發出一陣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女真騎軍,速度不自覺的就放慢下來,每個人仿佛都神情恍惚,不知道該幹些什麽才好。而那隊白梃兵,卻又一次的加快了速度,疾馳向營盤,這時已經可以看見,當先一人身形高大,正是韓世忠,在他身後,每名白梃兵甲士,都已經跑得滿麵塵灰。


    在臨近營盤的時候,突然韓世忠的座騎前蹄一個打蹶,就這樣直直的摔落塵埃,韓世忠跌在地上,一個翻身滾了起來,搶前幾步,擋在寨柵之前,轉身麵向女真騎軍,大聲唿喊:“就在俺韓世忠這裏,列陣擋在蕭宣讚麵前!韃子也是馬力已盡,隻要擋住他們,大隊趕來,韃子就隻有全軍覆沒!”


    隨著韓世忠的戰馬摔倒,接著就是一匹,兩匹,越來越多的戰馬用盡最後一點氣力長嘶一聲,跌落在地。馬上白梃兵,翻翻滾滾的落地,不管落馬有沒有受傷,抄起馬上背負的兵刃就朝著韓世忠方向湧來,喘息未定,就已經在他身邊列陣,一排排一列列,轉眼之間,就成了擋在蕭言麵前的銅牆鐵壁!


    蕭言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在他身後,那名如張顯一般緊緊跟隨在蕭言身後的白梃兵指揮使語音哽咽,指著韓世忠他們的來路低聲道:“俺們白梃兵的戰馬,得來不易。差不多就是弟兄們的親人一般,現在為了抄在韃子前麵,俺們白梃兵將戰馬最後一點氣力都榨出來了,累死了他們,弟兄們也就像死了一半!蕭宣讚,一定要將這些南下韃子,全部留在這裏肥了田!”


    韓世忠他們的來路,死馬零星相望,還有前麵就已經落馬的白梃兵士卒,孤零零的,卻義無反顧的朝著這裏掙紮前行。在營盤之下,這些戰馬的確已經耗盡了全部生命力,成片的倒下,連臨死抬起頭嘶鳴一聲的氣力都不再有了。


    蕭言迴頭,看了那白梃兵指揮使一眼,咬牙惡狠狠的道:“這還用你說!”深深吸了口氣,蕭言就持矛大步的走出,一直來到韓世忠身邊站定。在他身後,昨夜已經血戰一夜的神武常勝軍步卒,蕭言親衛,都跟著蕭言越過寨柵,一直走到這些騎兵變成步軍的白梃兵袍澤身邊。也不用軍官指揮了,每個人都自發的站穩了戰列。這個依著緩坡向下延伸的方陣,變得越發的厚重堅實。


    昨夜趕來的白梃兵援軍,他們的戰馬還在,就算丟了馬,也有女真甲士昨夜丟下的戰馬可以換乘。他們分成兩翼,也緩緩越過寨柵,壓住陣腳兩麵。所有兵刃鋒矢閃亮,都對著那一隊女真騎軍!


    韓世忠看到蕭言站到了他的身邊,側頭看看,咧嘴笑道:“宣讚,你命大!俺老韓來遲了!這到底是怎麽搞的,韃子就一窩蜂的全部動了?”


    蕭言聳聳肩膀:“我怎麽知道?反正韃子出來不就成了麽?管那麽多幹什麽?”


    韓世忠咧嘴歎氣:“蕭宣讚,你有命!俺潑韓五看來是跟對了人,今後保定你了............”


    蕭言哼了一聲:“少賭輸了伸手向我要錢,那才算是好屬下............其他的等著對付完眼前韃子再說罷............韃子不會硬衝罷,要是我,這個時候早就掉頭逃了,白梃兵大隊就在後麵罷?”


    韓世忠點點頭:“就俺們這一指揮舍了戰馬性命趕路,後麵的也差不多遠,半個時辰準到。眼前韃子不夠吃的............要是俺是韃子,現在也掉頭就跑是正經,王八蛋才硬拚呢............”


    兩人嘀嘀咕咕的在軍陣裏麵說話。對麵女真近兩百餘騎人馬,卻不象蕭言和韓世忠所料,稍稍停頓一陣,就緩緩散開,擺出了正麵迎向宋軍軍陣的架勢!


    所有女真騎軍,都沉默無聲,哪怕相隔遙遠,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殺氣。這種殺氣,是一種甚至在此刻,將自己性命都拋棄了的殺氣!


    蕭言韓世忠對望一眼:“韃子搞什麽鬼?”


    蕭言這裏,自己殘餘步卒加上趕來的失卻戰馬的白梃兵,就有八百餘人。再加上兩百多騎有馬白梃兵。戰鬥力也不差女真韃子太多,可以說是占據了絕對優勢,後麵還有大隊援軍趕來。怎麽算這些韃子逗留在此都是有死無生,和蕭言也算狠狠的打了幾場的女真兵馬,還這麽看不起蕭言,非要呆在此處,再次衝擊蕭言軍陣麽?


    ~~~~~~~~~~~~~~~~~~~~~~~~~~~~~~~~~~~~~~~~~~~~~~~~


    蕭言和韓世忠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女真騎軍隊列緩緩展開之後,就看見一名女真統帥,獨騎越眾而出,站在隊列最前麵,對著蕭言方向提氣大喊:“南軍蕭言統帥可在?某是女真國論忽勃極烈完顏宗翰府行軍都元帥完顏銀可術,領南征兵馬燕地巡獵,和蕭將軍會獵幾場,大感傾佩,某有一事相求,可否出陣一會?”


    銀可術蕭言當然認得,兩人曾經互相麵對麵的拚死而戰。最後自己命大,在這廝臉上狠狠的留下了一道傷痕。現在站在陣前,銀可術臉上那道傷痕仍然猙獰可怖,將鼻梁都分成了兩段。但是今日,銀可術卻再沒有那日會戰之時親身衝陣的兇悍,不知道為什麽,蕭言就在他身上,感覺到的滿滿都是蕭索意味。


    蕭言還沒答話,身邊韓世忠就捅了蕭言一下:“宣讚,出去聽聽,韃子如此行事,搞不明白,俺今後都睡不著!俺在宣讚身邊護持,韃子全部衝過來,俺也能護著宣讚退入軍中!”


    蕭言冷冷的看了韓世忠一眼,他其實很不想出去,就縮在軍陣裏頭大喊:“你有種就攻過來,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有了常勝不敗的威名,麾下士卒,信奉若神。這個時候,怎麽能在劣勢的女真韃子麵前示弱?可恨這韓世忠,還在一邊攛掇!


    不過蕭言心中也是好奇,自己誘來的女真統帥之一,最後死在自己劍下的女真貴人,到底是誰?而女真兵馬,怎麽就會為此人舉動,而全盤牽動,最後成就自己全勝之局?


    最要緊的還是,自己的確不想向任何戰場上的對手示弱!


    他微微招唿示意,早有親衛給他牽了兩匹馬來。蕭言翻身上馬,軍陣緩緩向兩邊讓開一步,韓世忠落後一個馬身,倒提長柄大刀護持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越過軍陣,達於陣前。


    銀可術看到蕭言出來,冷冷的看著他。銀可術歎息一聲,摘下頭盔,捧在手上,微微頷首示意:“果然年少英雄,卻不知道南朝,如蕭將軍這般英雄,能有幾人?蕭將軍擁強兵,依檀州,正可和俺們相持而戰,俺們南下本為行獵,進展不能,自然退走。蕭將軍又何必將自己置於險地,非要急著引誘俺們出來決戰呢?還是南朝根本都隻看重燕京城,隻有蕭將軍一軍,孤身北上,與俺們會獵疆場,俺們有援軍,蕭宣讚卻沒有,最後隻能行險一搏呢?”


    這女真統帥,猜得雖不中亦不遠矣。隻是老子處境,比你小子猜測的還要惡劣十倍,老子根本就是抗命北上的!如果不能迴頭搶到燕京大功,隻怕死得比誰都慘!


    蕭言在心裏麵嘀咕,卻隻是冷冷的說了一聲:“蕭某是文臣,不是武將。大宋如蕭某之輩,車載鬥量,你們女真還是株守關外,安心為大宋屏藩。將背盟南下禍首的人頭馳送汴梁,或者可免舉族來日大禍!你們這些犯境之輩,現在下馬受降,或者還可以保留一個全屍!”


    銀可術搖頭冷笑:“女真兒郎,從來隻有戰死,不會投降!蕭將軍這等精銳,南朝能有多少?俺們南下不過千餘騎先鋒,就已經要蕭將軍這等英雄竭盡全力應對了。如這八百騎的女真健兒,俺們族中,何止十萬之數?到時候再度南下會獵之際,就不知道和蕭將軍在哪裏再見麵了!”


    蕭言自己有數,他統領的,的確是大宋唯一野戰主力西軍當中的菁華部分。讓大宋再拿出一支同樣的軍馬和女真鐵騎這般反複野戰衝殺,也是為難!他招撫了燕地豪強為耳目,更有嶽飛韓世忠馬擴等無敵猛將為爪牙,饒是如此,還是和這千餘騎女真韃子,了不起再加上數千新附軍,打了一個屍山血海,殺傷相當!


    女真這個時候的本族最為精銳的武力,十萬是沒有的,五萬左右,在收攏了北地的生熟女真之後,還是湊得出來。正是銳氣方張,足可橫行天下的時候。曆史上是四年之後,而現在這個已經發生了變化了時代,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這支野蠻的洪流南下之際,又該怎麽阻擋?


    背後無數道信任的目光,投了過來,而蕭言也能感覺得到。


    曆史上,在幽燕北地並沒有如此一場血戰。而自己做到了,以一支孤軍,斬斷了女真人最先伸向南麵的爪牙!至少這些經曆了血戰的麾下兒郎,將不再匱乏抵抗女真這麽一個兇惡的民族大敵的勇氣,這曆史,應該因為自己的參與,在緩慢的改變著............


    將來的事情,就真的如曆史上一樣麽?


    畢竟和女真血戰一場,站在這裏的勝利者,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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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軍陣前,蕭言驀然長嘯一聲,他冷冷的迎著銀可術目光:“完顏將軍,你可知道,在女真之前,有多少塞外民族興起,有多少塞外民族湮滅?鬼方,匈奴,突厥,柔然,鮮卑,高麗,靺勒,契丹............不過到現在,輪到了女真而已!這麽多民族起起落落,但是漢家文明,卻延續至今!哪怕窘迫,哪怕被逼到了絕境,哪怕氣運不絕如縷。但是一直延續到現在的,還是我們!


    ............數千年傳承之下,就算你們一時應運而起,卻總有漢家仁人誌士,擋在你們麵前,將這塌下來的天,重新補迴去!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其他人我不管,隻要我蕭言在一天,你們女真,就永遠不要想如攻滅契丹一樣覆滅我身後的這個大宋!不要想用野蠻摧毀文明,不要想用殺戮讓人畏懼............”


    在曆史上,沒有這麽一個人站出來,在這千年之前擋在你們女真麵前............嗯,嶽飛韓世忠不算,那是南宋了,而且嶽飛的結局不太好呀不太好............


    可是至少現在,我蕭言來了,而且就這樣擋在女真鐵騎麵前。這是第一次,以後還將有無數次,直到將這個天,徹底的翻轉過來!


    “............就是蕭某人,就是蕭某人身後這些漢家男兒,隻要有一口氣在,就是你們女真永遠無法逾越的山巒!”


    蕭言話語擲地有聲,身後士卒靜默半晌。驀然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唿!大宋邊軍,戍守大宋北麵西麵疆界百餘年,大宋有國以來,邊軍健兒在國疆上拋屍何止百萬。但是邊軍榮耀,卻越來越淡薄。就連現在僅存的能戰西軍,也被步步壓迫,被分割得四分五裂。他們的幾位老相公,更多的心思花在自保和勾心鬥角上麵。


    而蕭言帶著他們抗命北上,血戰連場,履胡之血涉胡腸............就是蕭言,喚醒了大宋邊軍心中沉睡了數十年的光榮和驕傲!


    而且他還是個文臣出身,雖然是南歸之人。


    大宋文臣,有多久沒有這樣看待他們這些邊軍了?遙遠得都無法記憶了吧............如果他風雲際會,趁時而起。有這麽一個蕭言在大宋,他們這些大宋武臣,永遠在拋頭顱灑熱血戍守在邊疆,卻天生低文人好幾等的命運,又將迎來什麽樣的改變?


    在這一刻,白梃兵中那些指揮使,都目光熱切的看著蕭言,跟著麾下士卒,一起高聲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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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宋軍山唿海嘯般的巨大歡唿聲中,銀可術緊緊的抿緊了嘴唇。蕭言策馬,緩緩在陣前兜了一個圈子,舉手向自己麾下健兒示意,接著就將森冷的目光轉了過來,看著還立在陣前的銀可術:“還有什麽話,就快點說罷!話說完了,就是不死不休!”


    銀可術迎著蕭言目光,突然一笑:“若然不是設合馬焦躁自大,俺和蕭將軍,怎麽會如此見麵?隻要讓某能牽製蕭將軍四五日,那時見麵,必不是今日氣象!


    ............不過敗了就是敗了,沒什麽好說的............某家所拜請蕭將軍者,就是請將完顏設合馬的屍身奉還。此是俺們女真國論忽勃極烈完顏宗翰的世子,女真製度,主死則扈衛盡殉............此次出征,多是宗翰自家謀克。若是不得設合馬屍身,將與蕭將軍不死不休。若是蕭將軍將設合馬屍身歸還,俺們也就省了這一戰,各自撒開,某領軍退出古北口外............以後總有再度見麵一決的時候............蕭將軍,某也知道,此次南人北上,論功之最,應該就是克複燕京城,難道蕭將軍願自己實力輕耗,到時候迴頭搶不下燕京城麽?”


    蕭言靜靜的看著銀可術,突然一笑:“完顏將軍,你們背盟南下。難道說走就走?蕭某為大宋臣子,更領大軍,隻知道唯賊是討。我大軍就要合圍,你要逃命,現在就逃罷,看能不能逃出這生天去!其他的不必多說,女真要是事後謝罪,謹守盟約,蕭某人可能還不會提兵出關,至於現在,隻有不死不休!什麽完顏設合馬,在蕭某人眼中,也不過就是一個犯我疆土,被我忠勇健兒格殺的韃子而已!要戰便戰,要逃便逃,不要辱沒了自己也是一軍統帥的聲名!”


    蕭言最後一句話說完,策馬就轉迴陣中,韓世忠擋在他的身後,立馬橫刀,瞠目看著女真陣列,護送著蕭言退迴陣中。


    女真兵馬,隻是靜靜看著兩人動作,並沒有突發冷箭。這個時候,每個女真戰士臉上兜麵若死灰。覆軍殺將,死的還是完顏宗翰的兒子。南征軍馬,多是完顏宗翰家的親衛謀克,搶迴設合馬的屍身,也許還能罪隻及自己一身,而不及妻兒。現在已經隻剩下以劣勢兵力,在宋軍大軍漸次合圍而來之際,硬衝向宋軍堅實的陣列,無非都是死在這裏而已,還做那些多餘的事情做什麽呢?


    才退迴陣中,韓世忠就策馬趕到蕭言身邊,低聲激動的道:“直娘賊,宣讚你斬殺了一個女真王子!怪不得這些韃子在窩裏麵呆不住,一定要殺出來接應,宣讚宣讚,你的命當真比誰都硬,俺老韓沒有跟錯人!”


    蕭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馬,將座騎趕出陣中,繼續持矛站在原來位置。


    “將眼前韃子徹底消滅要緊,要做的事情還多。要想將來,等我們迴頭搶下燕京再說!拿不下燕京,殺了女真皇帝老子,也是有罪無功!”


    而在對麵,銀可術呆呆的看著蕭言背影消失在自己軍陣當中。他緩緩長歎一聲。南下以來,他的應對指揮,從來沒有錯處。可是傳言中如此軟弱的南人,怎麽突然湧現出如許多英雄豪傑之士,直到此刻,將自己逼到了絕路?


    怪設合馬麽?似乎也並不是。設合馬同樣盡了他女真戰士的責任。殺身軍陣當中。屢次挫敗,讓他也終於失卻了對自己情緒的把握。就算他迴去不會為完顏宗翰所追究,女真名將的驕傲,也讓他無法承受逃迴去的屈辱!


    遠處,已經隱隱約約聽見了馬蹄聲響,那是後續的宋軍大隊,在朝著這裏疾馳。不要多長時間,就能趕到此處。銀可術合上頭盔,朝著左右歎息一聲:“就死在此處罷!不要折了女真兒郎的威名!宗翰必然會為某等,複此大仇!”


    他突然腦後受到重重一擊,一句話沒說出來,就軟倒在馬上。卻是設合馬那幾個親衛謀克動的手。幾人對望一眼,都暗暗點頭。


    他們全部死在這裏,宗翰的怒氣可不會平息。這般丟臉慘敗,再加上設合馬戰死。他們妻兒,說不定都要沒為奴隸!隻有掩護銀可術逃迴去,以銀可術的身份地位,還能照顧一二!


    幾名銀可術的親衛,牢牢的將他腿綁在馬上,朝著這三個謀克撫胸一禮,上馬就脫離軍陣向西麵而去。


    留下的女真騎士,沒有一個人迴顧一眼,一名女真謀克狂吼一聲:“俺們縱橫天下,今日就死在這裏,給設合馬殉葬罷!可也要拖著足夠的南人一起殉死!”


    隨著他的狂吼,二百餘騎女真甲士同樣撕心裂肺的狂吼起來,那些設合馬留下的親衛,還嫠麵出血,馬蹄展動,這些女真甲士奮起最後氣力,如一股黑色的洪流,撲向了麵前宋軍仿佛不可動搖的軍陣!(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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