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代最優秀的將軍之一,尚雲白其實很少喝酒。不過,很少喝卻並不代表他不能喝。男兒征戰殺場,浴血激昂,生死都能置之度外,其他更不會多所計較。也許唯有烈酒,才能夠配得上他們的胸中豪情了。


    小七所帶迴來的那壇酒,外表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啟去泥封後,尚雲白深吸一口氣,聞到那股濃烈的酒香,他立刻就判斷出,這絕對不是外間普通的酒。


    “大將軍且慢!兩軍對敵,不可輕嚐!”


    看到尚雲白親自搬起酒壇,想要倒酒喝,麾下將校們大驚失色。他們急忙出聲阻攔。隻不過,尚雲白卻毫不在意,他揮了揮手,淡然而笑道。


    “無妨!趙王如此人物,又怎麽會弄那些雕蟲小技呢?這一壇必定是他從趙國帶來的極品美酒,若不好好品嚐幾口,卻是一樁憾事!哈哈哈!”


    尚雲白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滿滿一大盞,昂首長吸入口。然後,他以手擊掌,大聲讚歎道。


    “好酒!趙國的烈酒果然名不虛傳。天下美酒與之比起來,皆遜色多矣!”


    幾個將校看著平日裏並不會隨便飲酒的大將軍興致這麽高,都不禁有些愕然。他們不明白,尚雲白這是怎麽了?大戰當前,他竟然如此毫無防備的痛飲敵人送來的酒。大家如果不是對他素來懷有信心,恐怕以為這是在自尋死路了呢!


    “大將軍!趙王此人雖然年輕,但聽說他極為難對付。這次在洛城,那麽危險的情況下他都能夠死裏逃生,其手段可見一斑。大將軍心胸寬闊,既然已經喝了他送來的酒,也就罷了。至於小七所說的他想與大將軍會麵……卻是萬萬不可!”


    “是啊!我大秦十萬將士兵圍洛城,楚江眠已經插翅難逃。想來城內已經無計可施,不過是徒勞的想要故意拖延時間罷了。大將軍,不必節外生枝。等到明日,末將等一鼓作氣攻進城去,擒拿趙王於馬前。到了那個時候,他想見大將軍,那就讓他見好了……哈哈哈!”


    聽到這些或驕傲或謹慎的勸說,尚雲白臉上笑著搖了搖頭。他目光中有些愛惜的看著那壇酒,淡淡的說道。


    “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趙王行事,果然有古君子之風。現在我非常感興趣,他到底想要對我說些什麽呢!小七,你去安排一下。今夜月朗風清,想必是個好天氣。定更天之後,我在西城門外三十裏處,恭候趙王的到來!”


    所有人都驚愕的抬起頭來,無不吃驚非淺。就連小七都有些驚疑不定。他帶迴來楚江眠的這個口信,本來以為尚雲白是絕不屑於理會的。卻沒想到,他真的要去與之會麵!


    大家正要再勸說。不過馬上都閉上了嘴巴。因為他們都看到尚雲白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熟悉他的人便都知道,他心意已決,不可更改。


    小七答應一聲,帶著人去安排了。尚雲白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那把刀,對他的麾下說道。


    “你們不必多想,各自去做好明日的戰爭準備就行。那個年輕人,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許多令人感到不解的地方……對於今夜的會麵,我卻是很期待呢!”


    既然大將軍都這樣說了,誰還敢再隨便相勸呢?其實就算在他們心裏也並不認為城裏還會有什麽花招。重兵圍城,黑雲壓頂。在這樣的情況下,恐怕城內早已經是人心慌慌,都想著如何才能保全性命了吧!趙王楚江眠提出想見尚雲白一麵,不過就是懷著僥幸心理,想要做出什麽交易罷了。他又怎麽想得到,秦王已經下了絕殺令,這次必須借著天子死去的緣由,徹底鏟除後患呢!


    天色黑的很快。大軍駐紮,一切都安排就緒。與蒙駿將軍那邊也已經取得了聯係。這些軍事上的行動,都按部就班,自然不需要尚雲白去多操心。一輪圓月早已升上半空,風從北方吹來,帶著洛河的潮濕清涼。看看約定的時間已到,尚雲白隻帶了幾十騎,出營地直奔約定地點而來。


    正當盛年的這位當世名將,並沒有穿戴盔甲,一身箭袖束袍裝束,策馬而行,顯得十分瀟灑。而簇擁在他周圍的這幾十騎,都是絕對的百戰之士。以一當十、當百,都絕對沒有問題。


    當馬蹄踏破夜色的時候,前方不遠處,一座小山丘上,平坦的岩石鋪滿月色。有人早已經在安靜的等待。


    “他果然來了!大王神機妙算,總算是沒有白等。”


    青鳥從樹上跳下來,一邊恭敬的稟報給楚江眠消息,一邊卻緊張的吩咐千機閣諜士們全力做好戒備。其實,包括他在內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讓楚江眠出城親身冒險。他的傷那麽重,本就讓人憂心不已。如果萬一再有其他閃失,那可就真是追悔莫及了。然而,麵對著他們的阻攔,楚江眠隻是苦笑著說了一句話。


    “十萬大軍圍城,救援難及。若強行與戰,必敗無疑。我可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帶著你們一起死去……嗬嗬!”


    “我們堅守洛城,相信援軍很快就會到來……大王切不可輕舉妄動啊!”


    “援軍來的再快,也是來不及的。大秦軍隊氣勢正旺,這股鋒芒不可硬扛!更何況,尚雲白親自為將,懷著雪恥之心……這樣的人物是不可戰勝的。如果洛城一旦被攻破,玉石俱焚,無人可以幸免!唉!我去與之會麵,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說完這番話的楚江眠,便咬牙堅持著傷口的疼痛,坐在馬車上馳出了洛城。至於身後事,他相信蘭陵君和齊國將士們都會處理好的。


    而就在他的馬車剛走出沒有多遠。聞訊急匆匆趕來的季默,終於還是晚了一步。在暮色之中,他看著出城的那一小隊人馬,臉色凝重地拱了拱手,在心中默默祝福。不管怎麽說,楚江眠不畏艱險親自出城,本身就表明了他的一種態度。而在當前的情況下,禦敵於城門之外,則是他們這些洛城人和楚江眠共同的責任。“但願他此去能夠安然歸來!”


    “默公,不必擔心。趙王不會魯莽行事的……雖然我還不知道他的計劃是什麽,但卻對他很有信心。”


    季默迴過頭,看著走過來的蘭陵君,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中州和洛城已經不是他們任何人想控製就能控製的住的了。看這架勢,大秦軍隊是想要借機一口吞並這塊天下中心之地啊!也許,全部的希望隻能放在楚江眠身上了。


    “唉!大戰將起,受苦的總是芸芸諸生。城外的事,老夫已經無能為力。現在也隻有先去紫宸宮中,好好安排天子後事了……可憐我大周社稷就此斷絕,難道是天意如此嗎?嗚唿哀哉!”


    看到這位年長者的悲傷模樣,蘭陵君心中也湧起一股淒涼。他隻得好言安慰幾句,目送他們這一行人往紫宸宮的方向而去。在還沒有完全落下的煙塵裏,這些蕭瑟的身影,也許將是這個末日王朝的最後送終者了。


    一陣風吹過來,帶著兵甲的氣息。蘭陵君迴過神,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振作起精神,大聲傳下命令。


    “全軍戒備!嚴密守護城門內外。在趙王迴來之前,絕對不能出一點兒亂子!若有趁機作亂者,格殺勿論!”


    齊國將士們轟然聽令,刀劍出鞘,搭弓張弩,開始巡守全城。蘭陵君也披上了甲胄,在手下們的簇擁中,登上城頭焦急的等候消息。現在他的肩頭責任重大,一點兒都不敢疏忽。看著城外的一片蒼茫,這位成名多年的齊國王室公子,也隻能暗自祈禱出城的人千萬不能出意外了。


    而此時此刻,被全城無數人所關注的趙王楚江眠,正在月光之下安然而坐,看著站在對麵的人,他隨意的擺了擺手,就像是坐在自家客廳裏招唿客人一般。


    “雲白將軍,請隨便坐。我的身上有傷,不能施禮迎接,還請見諒……嗬嗬!”


    “趙王可真是年輕啊!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哈哈哈!”


    尚雲白仰天大笑,然後一俯身,盤膝而坐在了楚江眠的對麵。雖然已經聞名多年,但他還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江眠的模樣。對方身上隱隱透出的龍章鳳姿之氣,讓他心中不由得暗自吃驚。看來傳聞不假,這位趙王是個大有來曆的人物。


    這座無名山丘並不算高,而他們所在的這處地方,是一片平坦的岩石。雙方所帶的隨從都在不遠的地方等候,沒有主人吩咐,誰也不敢靠近前來。今夜月光甚好,遠近景物,恍若白晝。一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關重要的見麵,就這樣開始了。


    而與他們兩個人的對坐輕鬆交談不同,雙方各自帶來的人,則都在異常緊張的關注著周圍動靜。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引發劍拔弩張。


    “尚雲白,如果你敢對他有絲毫的不敬,便休想再從這裏離開!”


    幾丈之外,娥眉微蹙,一雙明眸泛著冷冷的光芒,如同她手中緊握的劍一樣,充滿了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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