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高手,可十步殺一人。而一步殺十人者,當稱為高高手!如果要論起這樣的人物來,自然是少之又少。百年以降,所出者鳳毛麟角。即便是潛藏在紫宸宮裏的侍甲、侍乙,也不敢妄自尊大到就認為天下無敵了。不過,他們心底的自負還是有的。起碼在這中州範圍內,隻要他們出現,就沒有搞不定的事。


    意外當然也會發生。比如在稍早些時候,身手高絕的侍乙竟然因為大意,平白無故的損傷了一條胳膊。這樣的變故對他來說,簡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心性狠辣的老侍者在經過簡單的治療包紮之後,仍舊咬牙堅持著,就是為了要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然後親手報那一劍之仇。


    不過,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殺戮場麵,他如同僵屍般的臉上也有些灰白之色,斷臂之傷似乎疼的更厲害起來。


    “傳聞趙國有季子、龐陀和列子三人在。雖然多年已經不曾聽說過他們的消息,卻原來都還活著……楚江眠修為和劍術如此了得,必定是得到了他們的悉心教導。你先前的時候被他所傷,也算是不冤了。”


    侍甲麵無表情的看著那道劍光,出言安慰侍乙。他們兩個人相交多年,彼此了解,他當然知道對方心中所想。有一個如此厲害的年輕人橫空出世,恐怕並不是一件好事。惟其如此,楚江眠更是要非殺不可!


    “放心吧!我就算是隻剩了這一條手臂,欲要取其性命,也易如反掌!”


    侍乙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兩個人心意已決,不管待會兒下麵是怎樣的結果,當在最合適的機會下,一擊而殺之!


    相對起這兩位高手的吃驚不解,其他人的表現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駭然了。陸棄手下那十幾個殺氣騰騰的勇士,竟然在眨眼之間就被楚江眠幹脆利落的解決了。而且他的手段極其狠辣。看到那些紛紛栽倒在地,手捂咽喉鮮血不斷汩汩噴湧而死去的人,這樣的場景當然會令人不寒而栗。


    陸棄肝膽欲裂,氣衝鬥牛。他沒有想到楚江眠這麽厲害,更沒有想到他年紀輕輕,殺起人來卻連眼睛眨都不帶眨。當即大聲喝令,讓所有手下一起圍殺過去,不必留情。


    百餘勇士發一聲喊,怒吼聲中,激蕩起無數風塵,刀光劍氣直衝鬥牛之間,聲勢十分駭人。在不遠處觀戰的王室貴族們,也不禁為之動容。


    朝露台前廣場並不大。一片刀山劍刃夾雜著煞氣從四麵八方滾過來,就好像是河麵上忽然激起的浪頭,那個迎麵而來的身影顯得異常單薄,似乎下一刻就會被淹沒在這其中。而等待他的下場當然不會太妙,粉身碎骨,亂刃分屍,就在眼前!


    麵對著那些兇神惡煞的麵孔,單身應戰的趙王楚江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此時此刻,他心如止水,無驚無怒。即將開始的這場拚殺,也許是他生命中異常重要的一場戰鬥。如果失敗的話,毫無疑問,他將死無葬身之地。而如果能夠堅持下來,那麽他的心境修為也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飛躍。這既是一種生死考驗,更是一種極為難得的磨礪機會。


    疾風撲麵,晨露的清新空氣中帶著血腥的味道,那雙眼睛猛然睜開時,黑白分明,雙瞳已經是如同九重雲層般深邃。劍,是風雲王者劍。人,是勘破天機的人!今日之殺,無關正邪,隻是一個年輕人胸中的血氣沸騰!


    “快看!社稷壇大殿起火了……我們怎麽辦?!”


    有人驚聲大唿起來。在所有人目力所及處,濃煙和大火似乎突然就升了起來。而那個方向,正是九鼎所在的宮殿,也是大周天子最後休養生息的地方。惶恐不安的王室貴族們看著為首的淳於鮮,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是先去救火,還是先殺人。


    “楚江眠豎子!竟敢放火燒了社稷壇,更謀害天子……如此罪大惡極,真是天地難容!把他千刀萬剮,也難贖其惡啊!速速殺之,再去救火。”


    淳於鮮以手戟指,破口大罵。周圍人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也有部分人看著那燃起的大火,心中有些猶豫不決。但他們終究不敢違逆。在當前的形勢下,本來就隻剩下一口氣的天子季元,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他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大家既可以名正言順的擁立新君,又能夠順勢把這個天大的罪名推到楚江眠和趙國的頭上。如此一舉兩得之事,對於他們有利無弊。


    紅日初升,烈火熊熊。空氣中飄來燒灼的味道。楚江眠再次揮劍刺出時,竟然絲毫不覺得殺人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強者生存,弱者死亡。懦弱者自然可以忍聲吞氣苟且偷生。而勇士想要活下去,唯有用胸中熱血,身上傲骨,手中長劍……來劈開一條血路!


    刀劍相交,血花如雨。方圓數十丈之內,凜冽的殺氣逼迫的人肌膚生疼。雖然這是初夏時節,可是也不由自主令人感到寒冷。看著那個身影一路殺過來,幾乎是擋者披靡,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住他。陸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很荒謬的感覺。難道以他們這麽多人的力量,還殺不了楚江眠一個人嗎?!


    但事實就是這樣。如果說在半個時辰之前,他還信心滿滿的話。那麽在一刻鍾之前,這位南漢王就已經在心中砰砰亂跳起來。而現在隨著那個身影越來越逼近,他感覺到手中的刀忽然變得沉重,似乎連舉起來都有些困難了。


    其實不僅是他,隔得稍遠些的淳於鮮,唿吸也顯得急促許多。也許站在他們這個位置,看得更清楚些。南漢勇士們在那把劍麵前,就像是變成了待宰的羊群。而楚江眠一聲不吭的沉默殺戮,比利爪獠牙的猛虎更要可怕。


    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明明看著刀光如雪把他包裹在其中,似乎下一刻他就會被砍成肉醬。然而一眨眼,卻分明是圍攻者紛紛倒地,血花叢中,他的身影卻形如鬼魅,飄忽而過,劍光又起,下一輪的怒吼和慘叫聲中死亡繼續。


    “淳於公!趕快讓我們的人都聚集過來吧……趙王太過於厲害了!”


    有人在耳邊帶著驚恐的聲音大聲提醒。其實就算不用別人這樣說,淳於鮮也已經預感到形勢似乎有些不妙了。他臉上帶著冰霜之色迴頭召喚一聲,手下心腹立即跳上高處,發出聚集的號令。在意想不到的形勢麵前,紫宸宮各處的警戒已經不重要了。必須先集中所有力量殺楚江眠這個心腹大患,才是當務之急啊!


    而等這位發難和組織者再次迴過頭來的時候,他的眼角一凜,神情忽然僵住了。因為他看到在無數的驚擾紛亂之中,趙王楚江眠殺透重圍,手中斜斜拖著那把染血的寶劍,劃過宮殿台階兒。就那樣站在了陸棄的麵前。


    “他……敢殺掉一個諸侯王嗎?”


    在駭然和恐懼之中,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湧上淳於鮮和其他許多人的心頭。而答案並不需要讓他們等太久。所有人的耳中都聽到了楚江眠傲然的冷笑聲。


    “陸棄,好好活著不好嗎?本來你不應該這樣死的,但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小兒受死……啊!”


    話音未落,對方怒吼著用盡全身力氣惡狠狠砍過來的刀已經被風雲劍迎風斬成兩段。然後楚江眠隨手一揮,那顆帶著王冠的蒼老頭顱便被從身體上砍了下來,咕嚕咕嚕滾下台階兒,怒目橫眉,死不瞑目。


    這位年輕王者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撲倒的屍體。一個諸侯王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呢?和殺一隻狗也並沒有什麽分別。晨風吹過來,衣襟飄紅,他身上的十幾處傷口所流出的血和死於風雲劍下亡魂所噴濺的血混合在一起。落在其他人眼中,是一種刺目驚心的紅。而在他身後的小廣場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到處都是。就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刻鍾時間之內,已經有百餘人喪生在了這把風雲劍下。這樣殘酷的殺人手段,相信即便是季子在場的話,也會對他自歎弗如的。


    “楚江眠……你、你、你殘害天子,燒毀九鼎和宮殿。如今又在紫宸宮裏屠殺陸棄和他的部下們。如此惡貫滿盈,人神共憤!當為天下人誅之。所有人聽令!給我殺了他!”


    淳於鮮在甲士們的重重簇擁之中,似乎還感到有些不安全,他往後退了一步,大聲喝令。他明顯感覺到楚江眠的目光橫掃過來,如同利劍當胸,令人不由自主就感到恐懼。不過還沒等到他手下甲士的長戈大戟開始行動呢,隻聽得一聲長嘯,灰色身影如同蒼鷹撲空而下。一左一右,兩把金鉤封鎖了楚江眠的全部退路。


    “誰也不許動!他的命,是我的!”


    陽光刺目,金戈耀眼。楚江眠情知來者不善,他聞聲而動,劍擺山嶽,封住兩把刺向後心的鉤戈。感受到其中巨大的勁力,身體不由自主往前撲了幾步,以劍拄地,鮮血終於從口中噴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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