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北部要塞上城,在此坐鎮的李穆將軍,經過多日的苦戰之後,終於迎來短暫的休息時間。


    連續兩天的大雨,讓燕國的軍隊被迫停止了進攻。他們需要借著這個機會補充輜重糧草,順便等待已經完全掌握戰場主動權的秦魏大軍從另一個方向的支援。


    上城之戰,無論對於趙軍還是燕軍來說,都是一次苦戰。打了這麽多天,雙方的傷亡基本差不多。不過,燕軍雖然沒有占到什麽太大的便宜,但他們全軍上下卻有很大的信心,攻破上城大敗趙軍,隻不過就在這幾天的時間之內而已。


    如果認真說起來,燕、趙兩國相鄰,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仇恨。而他們在過去這些年裏,曾經聯手抗拒過胡騎的經曆,更是在彼此將士們中間結下過很深的情誼。但現在,當燕王的野心完全爆發之後,這些麾下的將士卻不得不與趙軍刀兵相向激烈搏殺,直至發展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王霸雄圖,終歸塵土!百戰榮耀,到頭來也不過剩下幾聲哀歎,幾聲悲苦……!


    素有文武全才之稱的趙將軍李穆,站在城頭上,看著遠處連綿山巒之間起伏的煙塵,心頭有著無限落寞。


    趙王終究還是死了!兩天前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和所有軍中將士一樣,都大哭了一場。現在每個人的臂上都係了黑紗,心中的悲傷久久徘徊,難以消解。


    作為趙國最優秀的年輕將軍,李穆曾經得到過趙王的特殊提攜,而他更是被寄予厚望。如果說趙軍在元戎、鄭廉城、苟無恤等諸將之後還有誰能夠挑起大梁的話,那麽就是非他莫屬了。


    而李穆也不負眾望,在從前這幾年裏,他數次領兵作戰,從來沒有失敗過。這次更是臨危受命,自從來到上城後,他率領著不到三萬的守軍,硬生生的頂住了六萬多燕軍的進攻,把他們擋在了上城一線之外,大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再能夠前進一步。這本身已經說明了他的能力。


    如果有足夠的條件和時間的話,李穆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出城尋找戰機,大敗燕軍,把他們趕出趙國境內。然而,現在他卻不敢冒這個險。


    就在剛剛一個時辰之前,接到的一個最新緊急軍情,讓李穆的心情又沉重了許多。此時他看著城外敵軍燃起的篝火,不再有那種自負和從容。他臉上的抑鬱神色,城頭上的所有將校都看得出來。


    “梧桐關……終於還是失守了。”


    良久之後,李穆輕歎一聲,把這個消息低聲告訴了身旁的將校們。大家雖然隱約已經聽到了風聲,可是當從自家將軍口中親自說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還是大吃了一驚。誰都知道這個消息的背後意味著什麽。趙國西部戰線的失利和元戎將軍的陣亡,本來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軍心。而現在梧桐關又失守,秦魏大軍已經無可阻擋。並不僅僅是他們上城守軍有可能會受到三麵夾擊,而且更嚴重的是,從梧桐關至龍城之間數百裏一馬平川,根本就無險可守。


    “將軍!那我們怎麽辦?”


    周圍的心腹將校們緊張的看著李穆,等候他做出決斷。如果龍城被攻陷,趙國就隨之滅亡了。那他們在這裏堅守還有什麽意義呢?可是以上城守軍的力量,根本就沒有辦法分兵再去救援。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也許,到了動用那五萬預備軍隊力量的時候了……。”


    李穆的語氣有些無奈。他從龍城帶來的那五萬軍隊,一直沒有讓他們參加戰鬥。因為在他的作戰計劃裏,是想用上城的三萬守軍拖住燕國的軍隊,給最後的勝利創造時機。


    作為熟讀兵書戰策的未來名將,李穆一直堅守在城頭上,隨時觀察著燕軍的任何細微變化。所謂“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比誰都清楚。


    隨著天氣的變化和作戰的延長,燕軍當中明顯的已經出現了士氣衰落跡象。他們的攻勢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淩厲,也許再稍微拖延兩三天,就能等到那個期待已久的最佳戰機了。


    而那五萬精銳的趙軍,就是李穆在最後關頭為大敗燕軍所準備的。他對此很有信心,被拖得疲憊不堪的燕軍,絕對擋不住這突然的一擊。而隻要打敗了燕軍,解除這一個方向所受的軍事壓力。那麽他手中就有了充足的兵力,可以迴師支援,去幫助西線的梧桐關守軍,共同抵禦秦魏的軍隊。到了那個時候,整個的西線和北線都將處於相持階段,他將全盤指揮,再尋找良機破敵。


    他的這個作戰計劃本來十分穩妥。可是,當梧桐關失守的消息傳來後,李穆心裏便十分清楚,大廈將傾,他已經獨木難支了!而現在這種十分被動的局麵下,即便是他調動那五萬軍隊前去阻擋,在秦魏大軍的虎狼之師麵前,恐怕也是在一番苦戰之下白白損失,無能為力。但要說無所作為,在這兒眼睜睜看著龍城失陷,那更是他們全體將士不能承受之重。


    這本來就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但他們已經無路可退。所有的將校都痛苦地低下了頭,激烈的戰場拚殺,他們都不怕死。可是這樣明知已經於大局無補還去死,卻是誰也不甘心。更何況,燕國的軍隊就在城下虎視耽耽的瞅著,他們一定也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想必此刻軍心大振,明日的進攻將會更加兇猛了。


    “李將軍,就讓末將帶著他們去攔截秦魏大軍吧!”


    有副將慨然而出,奮勇請戰。雖然明知道這一去兇險異常,但身為趙國男兒,也絕對不會退縮。如果注定要以血為祭,那他們心甘情願麵對敵人的刀鋒倒下,也要能夠阻擋一刻是一刻!


    李穆用手拍打著城頭,沉吟未決。一旦他的命令出口,那就隻能硬碰硬的死戰到底,再也沒有其他的策略可想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飛騎踏破煙塵而至,把一封絕密的信件交到了他的手上。李穆心中大震。因為他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來送信的人非同尋常,他們都是千機閣諜士,有表明身份的銅牌為證。


    而等他匆匆幾眼看明白密件上麵所寫的內容之後,臉上的震驚之色再也掩飾不住。他急忙親自帶著信使走到一邊,詳細的詢問了幾句。


    “李將軍不必懷疑。這是王子殿下親自布置的,絕對萬無一失!他請我轉告將軍,隻要牢牢守住上城一線就行,三天之內,燕軍必定大亂……等到他們倉皇撤退時,可一擊大敗之!”


    來送信的千機閣諜士受到過楚江眠的親自囑托,一切都說的很詳細。李穆略一思索,不禁擊掌讚歎。毫無疑問,如果胡人在這個時候從背後突襲燕國,絕對會逼得燕王陣腳大亂。為了保護王都萬無一失,必定急令攻趙燕軍迴師救援。而到了那個時候,如果自己還不能取得大勝,那他真的就不配做一個將軍了。


    “可是……龍城那邊怎麽辦?秦魏大軍去勢兇猛,江眠王子可有良策?”


    這是李穆最後的擔心。那信使點了點頭,對他低語道:“李將軍放心就好。自梧桐關至龍城這數百裏之內,王子殿下已經都派人做好了安排。堅壁清野,民眾遠遁,免得遭受不必要的損失……而且,他在龍城附近為秦魏大軍挖好了墳墓,大軍趕到之日,就是其灰飛煙滅之時也!”


    即便是像李穆這樣的人物,聽完楚江眠的作戰計劃,也不由得心神激蕩,久久難以平息。他從前在龍城的時候,與楚江眠並沒有過多的交往。在他的印象中,那個被世人稱為紈絝公子的年輕人,平常的所作所為,不過就是些鬥雞牽狗走馬獵鷹勾當。卻沒想到,當此風雲匯聚之時,他一出手所綻放的光芒,竟然是如此令人驚豔!


    “若殿下之計一戰成功,我李穆此生願為犬馬爪牙,任其驅馳矣!”


    漫漫風煙掠過城頭,李穆和身邊將校往龍城方向躬身而拜,心中充滿了無窮的鬥誌。


    逆著慷慨壯烈的戰場一直往北的方向,奉燕王之令而來前線督戰的太子遷,正在千餘精銳騎兵的保護下,剛剛進入燕軍駐紮的營地。


    燕國作為五國聯軍的前驅,出動這麽多的軍隊進攻趙國,雖然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到目前為止,最重要的上城防線卻一直沒有攻破。這讓燕王十分惱怒。可以預見,如果其他幾路諸侯的軍隊攻到龍城之下的時候,而燕軍還被擋在這裏,那他們就白忙活一場,損兵折將卻什麽也不會得到了。


    因此,當趙王楚烈死去的消息傳到薊城之後,燕王便當機立斷,派出太子遷親自來到了燕趙前線。他所發出的最新命令是燕軍必須在三天之內破關而入!否則,自將軍以下將校皆軍法從事!


    帶著燕王親賜寶劍的太子遷驕傲的走進了燕軍大營。隻是他此刻卻絕對沒有想到,他一腳踏進的卻是生死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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