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站起來慷慨陳詞的人,是王叔楚大行。自從進入錦祥宮後,他一直在默默觀察,沒有說過一句話。可是現在,他感覺到自己站出來的時機,正是最好的時候!


    看到他站出來說話,國相費義並沒有加以製止。這不免讓在場的許多人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說,早些時候兩個人針鋒相對的樣子,應該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既然費義暫時主持軍政大事,又豈能明知他會當眾發表一些不當的言論而無動於衷呢?可是,費義側過頭去,雖然對這位王叔不加以理睬,可是也沒有一點兒不讓他說話的意思。


    這就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不免暗中猜測,素來對楚江眠抱以支持態度的費義,很可能被那位紈絝王子寒了心,不知不覺態度已經有所轉變了。想明白這一點時,有人變得憂心忡忡,有人則暗自喜悅。


    而對著眾人正在大聲講話的楚大行,無疑就是蔑視中帶著竊喜的人之一。雖然葫蘆口的事讓他擔心了很長一段時間,但迴到龍城之後,親眼目睹楚江眠的所作所為,他又完全放下心來。他有完全的自信,除了子仲和寥寥幾個心腹之外,絕對沒有人再知道,他曾經親自參與和策劃了葫蘆口的襲擊。而就算是上大夫子仲,也並不完全了解他全部的真實計劃。也正因為如此,楚大行才能夠若無其事的站在錦祥宮大殿上,在這裏指點江山慷慨激昂。


    “大行王叔,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不妨說明白一點兒。”


    在座的一位議政大夫,忍不住皺著眉頭問了一句。如果認真說起來,大部分人還是希望不要再出其他什麽幺蛾子。楚江眠就算是今日所做的事再令人不滿,可他畢竟是趙王親自屬意的繼承人。風雲劍和金翎弓親手傳給了他,而且除此之外,王後薑辛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覷。這些支持者心底始終認為,王子殿下這是過於傷心所導致的一時神智激憤,所以才行為反常。等過去這一陣兒安定下來之後,在大臣們的輔佐之下,他自然會勵精圖治,做一個好的君王。所以,他們這些人聽到王叔含沙射影在說楚江眠不堪大任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些不滿。


    楚大行傲慢的撇了撇嘴,故意對這種情緒視而不見。他不再隱瞞心中的意圖,直截了當地說道。


    “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今日之事,大家都親眼所見。楚江眠根本就沒有繼承王位的能力!所以我們現在最急迫需要解決的任務,並不是戰場,而是朝堂!”


    “王叔意欲何為?”


    “非常簡單!楚江眠既然要為大王守靈,我們自然誰也不能強行改變他的這個意願。不過,趙國的局勢卻等不得他。國相大人應該立即派人去福壽殿收迴大王的弓和劍,然後另選賢者,繼承王位!”


    一語即出,滿座皆驚。雖然大家早就猜出了他的意圖,但當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馬上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楚大行卻毫不理會其他人在想什麽,他隻是緊緊盯著費義的眼睛,見對方半天沒有迴應。他又逼近一步,冷冷的問道。


    “國相大人,你怎麽說?”


    “哼!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行此廢立之事嗎?”


    費義連看都不看他,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再也不理睬他。就算是遭到如此蔑視,楚大行卻一點兒也沒有生氣。他三角眉倒立,陰冷的一笑。然後轉身又看著低頭沉思的子仲問了一句。


    “那麽,上大夫大人以為如何?”


    子仲眼中光芒一閃而逝。他心裏非常明白,最關鍵的時刻終於來臨了。他似乎是漫不經意的瞥了身邊的公子涼生一眼,然後才點了點頭。從容說道。


    “我同意王叔的意見!楚江眠雖然是大王屬意的人,但此刻的趙國處於非常時期,當然就要特殊對待。為了趙國的社稷江山和民眾著想,我們不得不更換繼承王位之人。我想就算大王泉下有知,他也必定不會責怪的!”


    聽到這位上大夫也同意王叔楚大行的提議,一部分擁護王後和王子的人心中不由得一沉。他們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國相費義的背影,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費義一直以來都是趙王最信任的人,幾乎以全部國事相托。而他的威望也是在諸大臣將軍中最高的。隻要他態度堅決的維護楚江眠,想必這件事沒有那麽容易就會改變。


    然而,他們等到的卻隻是失望。費義仍然一言不發。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而他的這種態度,無疑使許多人也受到了影響,他們心中變得更加彷徨不安起來。


    “江眠王子為大王指定的繼承人,素無大過,豈能輕易更換?大王屍骨未寒,難道你們不怕因此而引起大亂嗎?”


    終於有大臣忍不住拍案而起,大聲反駁。不過,立刻就被王叔楚大行厲聲喝止了。


    “什麽叫素無大過?你眼瞎嗎!他行事荒唐,已經非止一日。整個龍城的人誰不知道?隻不過是礙於大王和王後的威嚴,才加以容忍罷了。哼!今日你們如果敢為了一己私欲,強行維護與他,便是趙國的罪人。老夫與你們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這位站起來想為楚江眠說話的大夫,被他威勢所逼,不敢再多說什麽,退後了幾步,忍氣吞聲坐在那裏。其他人看到楚大行倚老賣老的強橫模樣,不想與他在這種場合下爭執,隻得悄聲低語,想要想辦法化解麵臨的危機。


    而那幾個站在子仲背後的貴族們,自然爭先恐後地站出來發表自己的意見,一致同意王叔和上大夫的共同提議。而受他們影響的一大部分王廷官員們,也或是積極或是不得已的表示了擁護。


    片刻之間的功夫,他們這邊的勢力大漲,已經明顯處於優勢。楚大行得意的對子仲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再去逼問一遍國相費義的意見,無論怎麽說,這個影響力巨大的人是繞不過去的。如果他識時務,順應了他們這些人的意思。那麽等到徹底清除了王後和楚江眠的勢力之後,自然會給他一個體麵的收場。而如果他繼續執迷不悟,還想維護楚江眠的話,那就不用客氣了。首當其衝,必先除之!


    “國相大人,現在就等你的一句話了!怎麽樣,當著眾人的麵表個態吧?”


    子仲果然走了過來,語氣雖然平靜,但其中所隱藏的鋒芒,卻誰也聽的出來。


    費義強忍著內心的翻滾,轉過身來。如果不是為了成全那個年輕人所製定的計劃,他又何須忍受如此的逼迫羞辱呢?在這一刻,他很想拔刀而起,把這些逼宮的亂臣賊子一個一個都砍殺幹淨,方才算不負趙王楚烈對他數十年的恩意!然而,他卻不能這麽做。如果注定要忍辱負重,他隻期盼時間不要那麽長。否則,他這顆悲傷蒼老的心,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那麽久呢!


    “唉!大王逝去,我早已心如死灰,雖然身體在這裏,不過一具行屍走肉罷了。從現在開始,你們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軍政大事與我無關矣!我隻願守在這座大殿裏,好好迴憶一下與大王的那些舊年時光。等到他入土之日,我也就跟著去了!”


    費義一邊喃喃的說著,一邊步履蹣跚的往大殿門口走去。等走到那高高的台階之上後,便盤膝而坐,背對著眾人不說一句話了。冷風吹過,背影蕭瑟。再也看不到一絲往日威風的殘影。


    “老家夥已經廢了,不用再管他。我們自行其事就是!”


    王叔楚大行低語了一句。四周之人大喜過望。既然費義都灰心喪氣撒手不管了,那麽事情就好辦的多了。先把手中的權力奪過來,再去集合趙國民眾的力量,共同抵禦外患也不遲。


    “這不太像是他的性格啊!費義怎麽能這麽輕易就……?”


    上大夫子仲終究考慮的比別人多些,他的心中疑竇大生。然而,包括楚大行在內的所有人卻都不以為然。很明顯,獨立支撐大局的費義早就心力交瘁,而在趙王死後,他終於再也難以支持。尤其是又受到楚江眠的當眾羞辱,恐怕已經徹底失望。看到己方陣營眾人意見一致,子仲也隻得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慮。


    “那麽,現在我們可以擁立大公子涼生為王位繼承人了吧?”


    以子仲為首的幾個上層貴族們,圍攏過來,目光中充滿了希望。毫無疑問,根本就沒有什麽其他背後勢力的涼生公子,一旦被他們擁立為王,那麽他們這些貴族階層,就成為了他最大的依靠。未來權力的誘惑,真是讓人有些迫不及待呀!


    卻不料,王叔楚大行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們和公子涼生一眼,然後招了招手,一直在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邁步向前,終於神態從容的出現在了所有人麵前。


    “嗬嗬!其實……他才是我們選定的王位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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