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振和董森迴到場部的時候,趙雲泰已經在酒精的麻醉下酣酣大睡。那時已是深夜十一點,萬籟俱靜,置身於大山與森林之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已沉睡。

    董森洗完澡,拿著手電在房裏倒騰一陣,又就著窗口抽了根煙,最終還是沒有躺床上睡覺,卻是來到了張昊的房裏,把他叫醒。

    “哎喲喂,董哥,這麽晚迴來,怎麽還不睡啊你?”張昊閉著眼睛爬起來,言語裏滿是鬱悶。

    董森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因為太晚,周圍太靜,所以他聲音壓得很低:“醒了沒?有正事和你商量。”

    張昊垂頭晃腦的在衣兜和桌子上不知找些什麽,董森順手給他甩過去一包煙,張昊接過煙,頓時樂嗬嗬的抽出一支,笑道:“剛好沒煙了。”

    “知道你小子起床就要抽煙。”

    似乎難得見董森這麽體貼熱情,張昊被吵醒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和董森相對而坐,將煙點燃,說道:“說吧,董哥,什麽事?”

    董森平時很少抽煙,似乎不屬於那種有煙癮的,一天也抽不了幾支,但此時他又給自己點燃一支,一邊吸吐著一邊和張昊說著今天去開會的情況。

    “總而言之,我們的情況很不理想。老芮雖然沒在大老板麵前提到黎振,給足了我們麵子,但公司已經有些人注意到黎振了。大老板忙著在外麵圈錢,疏於內部管理,但黃總和賀副總可是把種植場裏的事看的清清楚楚。”

    張昊不以為然的說道:“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不是還有老大給我們頂著嗎?你也說了,老大沒有在大老板麵前發表看法,說明他還是向著我們的。”

    “你不懂!”董森厲聲道:“這個月已經過去一半了,若是我們和黎振那邊的差距再拉大,到時候恐怕連老芮都保不了我們。老芮雖然是皇親國戚,別看這幾年混的好,大夥都給他麵子,但其實很多人在心裏恨他入骨。你以為老芮辭去場長職務是真搞煩了?他是不得不退了!退一步,或許會有更好的發展,若再這麽強勢,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你也來了一年了,應該早看清楚了,這破地方就沒一個好人,都他媽是紅眼惡狼!”

    張昊雖然平日裏一副糊糊塗塗的樣子,是公認的“過得去就行了”先生,但是他又不蠢,這些事情在腦袋裏一轉也就有了掂量,頓時皺緊眉頭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以退為進,先軟再硬。”

    “具體怎麽弄?”

    “黎振弄的那個多勞多得的方法不錯,對提高效率的確有幫助。是好的東西我們就要學,這不丟人。這事我已經和老芮說了,老芮讓黎振和我溝通了一下。黎振,已經把他們的單價給我了。”

    張昊驚訝的說道:“老黎居然這麽爽快?”

    “你不懂!”董森憤憤的說道:“他能不爽快嗎?第一,老芮開口了,他不能不答應。第二,他察覺出老芮有這個意思,便主動的給出單價,顯得他是多麽的大氣。第三,現在他們已經遙遙領先,根本就不怕我們用同樣的方法。這個黎振,當初真是低估他了!我看老芮,是真的很看重他!”

    “我聽說老黎的這個方案是雲泰想出來的。”張昊插話道。

    “這就是我吃虧的地方!趙雲泰勤快,腦子裏又想事,比你這個懶鬼強多了!”董森責備道。

    張昊一副無辜的模樣,喃喃道:“他年輕嘛,有衝勁。”

    “這我不管你!”董森大手一揮,將一張紙扔給張昊,命令式的說道:“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按照他們的方法做,我們也改製!你明早起來後把這份單價表熟悉一下,然後召開大會!”

    “行!”

    “別答應的這麽爽快,你能搞好吧?”

    張昊信誓旦旦的保證:“沒問題!”

    ……

    ……

    董森和張昊深夜定下基調,第二天就著手全麵工作,大會開了,組長們也單獨交談了,結果自然……沒那麽理想。和當初趙雲泰給組長們做工作時一樣,柬埔寨工人根本對於這種改製後的薪酬方式不信任,也不想改變。但董森他們用的方法不一樣。張昊唱白臉,董森唱黑臉,最後是強製性的讓組長們接受。

    兩天過後,工作效率不但沒有提升,反而還出現了許多狀況。那些平日裏最為懶惰的工人根本適應不了,每天做不了多少活,工資卻從以前的兩萬變成了五千,甚至有的隻能拿到兩千。帶著怨念下班,那種和酒精沒什麽區別的白酒一喝下肚,情緒頓時就高漲起來,一拉十,十拉百,第二天索性罷工。張昊帶著翻譯過去和他們理論,險些被他們圍在工地裏揍一頓。到最後,連翻譯都不敢下地了。

    董森性格暴躁,見言語勸不了,提著把微衝就衝進工地裏,揚言誰再鬧就崩了誰。工人們無奈,繼續敷衍著幹活,第二天組長們紛紛來訴苦,說工人們都已經在收拾包袱準備走人了。您是爺,您用槍暴力監工,我們惹不起,躲得起吧?你這裏開不了兩萬一天,那我們就去開的出來兩萬一天的場子做事得了。反正哥羅灣還有幾個種植場,也都還需要工人。

    在這種情況下,槍杆子裏也出不了什麽,董森隻得帶著張昊和翻譯趕去工棚,發表了一番信誓旦旦的演講,說前幾天隻是嚐試新的製度,那不是我本人的意思,是公司的強製規定,既然行不通,那就作罷,大家還是和以前一樣,該幹嘛幹嘛,這幾天的工錢照樣按照兩萬一天來開,大家就別和我開玩笑了,搬個家多不容易不是?

    一來二去,董森這邊的改製最終成了一場鬧劇。

    “砰!”

    本就陳舊不結實的木桌子在董森的鐵砂掌下險些散架。夕陽西下,他和張昊沒有迴場部吃飯,而是來到儲存種苗杆的倉庫。說是倉庫,其實就是兩排和工棚一樣的房子,一排是苗棚,一排是住人的。董森現在的中炮兼老婆,也就是他的“嶽父大人”就住在這裏,負責看守苗棚。

    改製成了鬧劇,董森現在看見黎振就覺得臉上發燙,根本就不想迴場部吃飯,於是帶著中炮和張昊來到了這裏,享受老婆娘家人的伺候。

    董森的嶽父比他還要小,平時就有些怕他,見他發怒,更是嚇得一臉蒼白,一個勁的給女兒使眼色,詢問是不是她做錯什麽事了。莉莉搖搖頭,叫父親不要管那麽多,趕緊把飯菜酒肉伺候好就行了。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就能成功,我們卻不行?他們給柬埔寨人灌迷藥了?”董森雖是坐著,但氣的直跳腳,這番話已經反反複複自問了無數遍。

    張昊搖頭晃腦的歎氣:“唉,他們的運氣比我們要好些。”

    聞言,董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道:“運氣,運氣!你就知道說運氣!你怎麽就不想點有用的辦法?”

    “我能想什麽辦法?”

    “你是根本就懶得想!”

    張昊的心情也不好,被董森沒頭沒腦的責備,終於忍不住,怒道:“你不是也沒有辦法嗎?老是怪我是個什麽意思!”

    “老子是沒想!要想還想不出來?”

    董森惡狠狠的瞪了張昊一眼,大聲喊道:“莉莉!拿酒來!”

    張昊也不再出聲,默默的抽著煙。

    兩人像一對悶葫蘆似的喝著悶酒,吃著悶飯,抽著悶煙。

    苗棚就在馬路邊上,進去不深,來來往往的欽機貨車和摩托車唿嘯而過,陣陣黃沙塵土飛揚,隨著風向或飄向木薯地,或吹進桌上的酒水裏。

    兩人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絲毫不介意混著黃沙的白酒入口。董森盯著馬路看,手中端著酒杯,低沉的說道:“我在這個場三年了,老芮當初接手這個場,把我叫來柬埔寨,我就一直呆在這裏,哪裏我都沒去。你知道的,我不是沒有關係去部門裏做事,但我願意一直陪著老芮。”

    見董森的聲音軟了很多,張昊插話道:“我知道你對老大的情意……”

    “你不懂!”董森打斷張昊,接著說道:“不完全是對老芮的情意,我對這個場,對這裏的土地,對這裏的每一個地塊,每一片木薯,都是那麽的熟悉。一直以來,老芮都是甩手掌櫃,所以我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我是他們的園丁,他們需要我,而我……也同樣需要他們。想想他們或許就要成為別人的,而我要離開這裏,我真的不願意接受。昊子,你明白我的心情嗎?”

    張昊無比感慨的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道:“我明白。”

    他掏出一支煙遞給董森,道:“董哥,事情沒到最後一步,誰也不知道結局是什麽。”

    “所以我們必須要想辦法。”

    “是啊,可是還有什麽辦法能夠提高效率呢?說實話,我真是想不出來。”

    “不一定要提高效率。”

    聞言,張昊一愣,疑問道:“不提高效率,那我們怎麽超過他們?”

    董森將煙放在嘴裏,張昊連忙過去點火。

    “世間要成某事,可王道,可詭道。王道行不通,必然走詭道。”董森轉過頭,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看著張昊說道:“既然我們沒有辦法提高工人的效率,那就隻有讓對手的效率也下降。甚至於,讓他們從內部混亂。”

    看著董森的眼睛,張昊覺得身體有些寒冷,那看著自己的目光就像一根根刺一樣,有些結巴的說道:“董哥……哥你說。”

    董森陰森森的說道:“我們這邊最初起頭鬧事的都是那些平日裏的懶鬼酒鬼,我們這裏有這樣的人,難道黎振那邊沒有?據我所知,後特和阿呀那兩個組裏,有很多年輕人都是又愛偷懶又愛玩的。就憑他們的能力,能一天做到兩萬?打死我都不信!他們不發作,隻是因為他們的整體效率提高了,很多人不願意跟著他們造反。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隻要我們從中挑撥,用酒水迷惑,再散播謠言,他們肯定軍心大亂!”

    張昊咽下一口口水,讚道:“這的確是妙計。問題是……誰去做這件事情?行悌年紀太小,做挑撥工作不行,而且他非常怕老大,事後別出現什麽問題,他的嘴巴肯定管不住。”

    “不需要行悌。在這種時候,翻譯是靠不住的,而且容易被他們抓住把柄。”

    “那你打算讓誰去?”

    “哼?你忘了,我有她嗎?”說著,董森朝正在給他們倒酒的莉莉努努下巴。

    目光一觸到莉莉,張昊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馬上端起酒碗,笑道:“莉莉合適,莉莉的確合適,沒有比她再合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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