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和現狀真的很容易改變一個人。曾經對工作無比挑剔,即將一千萬入懷的趙雲泰何曾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說出“有事做就成”這樣落魄和在落魄中求生存的話。

    趙萍萍為趙雲泰解釋:“是一家私人診所,老板是中國的一對夫婦,年紀比我要大一些。他那個地方生意不錯,而且他們夫婦的柬語都說的很好,你和他們在一塊,可以跟著學點。”

    趙雲泰疑問道:“診所……我能幫他們做什麽?”

    “他們夫婦都是醫生,診所裏還請的有柬埔寨護士。隻不過我那朋友又有新的生意項目,會經常不在診所裏。你去的話,幫他看下店麵賣賣藥就行。”

    “我明白了。那我們現在就去?”

    “不在金邊市呢。他在菩薩市,離這裏有兩百公裏。你要著急的話,明天一早就出發。車費很便宜,五美元。”

    “行!明天一早就走!”

    夜晚,兩個男人又聊了很多。但至始至終,趙萍萍都沒有詢問過趙雲泰在國內犯了什麽事,以及他在國內的一些情況。這正是趙雲泰對趙萍萍越來越親近,覺得他值得信任的原因。趙萍萍也不說他在國內的一些事,隻是樂此不疲的向趙雲泰炫耀自己在柬埔寨的豔遇史,以及對他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趙雲泰今晚比往常喝的要多一些,但全是啤酒,不至於會醉。隻是在他和趙萍萍分別的時候,依稀隻記得趙萍萍今晚說的兩句話。

    “雲泰,若是你在柬埔寨長期呆下去,你終究會明白一個道理。所以我希望你記住我一句話,無論你以後是在我朋友那裏工作,還是去了另外的地方上班,一定要記住,你雖孤獨一人在國外,國人雖親切,祖國雖值得懷念,但柬埔寨人並不可怕,反而是中國人在柬埔寨,一定要小心中國人。”

    “雲泰,不知我們下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僅以我用最大的誠意,祝你一路平安。有事給我電話,還是那句話,除了借錢,能幫的我盡量幫。”

    ……

    ……

    告別了趙萍萍,趙雲泰心中那才獲得不久的親切感便消失了。獨自一人,孑然一身,繼續在異國他鄉流浪。身心俱在漂泊的他時刻都在鼓舞著自己,要堅強,要有小強精神,隻有這樣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

    在上車時,趙雲泰甚至還有那麽一些傷感。他想起了趙萍萍的自我介紹。

    “我叫趙萍萍,第一個萍是萍水相逢的萍,第二個萍是一葉浮萍的萍。”

    萍水相逢,一葉浮萍。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理解趙萍萍這個名字了。

    “現在的我,又何嚐不是一葉浮萍呢?在異國他鄉遇到誰,不都是萍水相逢,人生過客?”趙雲泰苦笑著想。

    金邊市到菩薩市有兩百公裏。準確的說,是一百九十公裏。按照趙萍萍的說法,坐五美金一趟的大巴車,大概四個小時左右就能到。趙雲泰不嫌長,因為剛好可以利用這些時間好好的欣賞柬埔寨沿途的風景。

    大巴車漸漸駛離金邊市後,便上了五號公路。前些天趙萍萍陪著他逛街的時候和他說過,這條五號公路是柬埔寨最好的公路之一,並且還是中國上屆政府執政時期時修建的。趙雲泰有自己的體會,在金邊市的時候,還能感受到很多中國的元素,但隨著大巴車的前進,所能感受到的中國元素就越來越少了。

    周圍的樓房變成了木方和樹木,近的稻田和遠的青山漸漸出現在窗外。柬埔寨的天空很美,蔚藍蔚藍的,呆呆的盯著它看,看久了會覺得自己活在童話故事裏,腦海裏會勾勒出許許多多美好的故事。

    在國內的時候,趙雲泰知道一種道家修心的方法,名曰“望雲”。就是仰靠在草地上,一雙眼睛盯著天上的雲看,看到十分鍾以上,看到覺得自己已經飛了起來就達到修心的效果了。可往往在嚐試的時候,隻感受到頭暈目眩,根本就飛不起來。

    但這裏的天空和雲朵,卻讓趙雲泰體會到了飛上天的感覺。他不知道究竟是這裏的天空真的比國內美,還是自己的心境已經變了。

    總之這種感覺很好。

    在大巴車行駛的過程中,公路左側總有一些表麵標著數字的石碑漸漸被甩向身後,趙雲泰開始不明白這是什麽,後來直到石碑上寫著20的時候才想明白。這是裏程碑。在五號公路這條道上,每一公裏都會有這樣一塊裏程碑,以金邊市為起點,菩薩市為終點。那麽也就是說,大巴車駛離金邊市已經有二十公裏了。趙雲泰覺得這樣做很科學,能很好的向別人傳遞你的坐標信息。

    望了窗外,趙雲泰也同樣觀察了車裏麵的人。雙排的座位上,大多數都是黑色的麵孔,大部分人都戴著帽子。車內很安靜,幾乎沒有人說話,睡覺的睡覺,遠眺的遠眺,和國內最大的區別就是隻有人戴著耳機用手機聽歌,卻沒有人把手機拿出來玩。

    這裏不是沒有智能手機,但對於一般的柬埔寨人而言,智能手機的價格對他們而言是奢侈品。真正擁有的人並不多。

    趙雲泰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靠右窗。朝前麵的乘客掃了一遍,又朝後麵望去。

    他眼前頓時一亮。

    就在他後一排的左窗旁,坐著一個少女。那一頭紅色長發讓人目眩,鮮豔的口紅,配上那一身造型極為個性的黑衣,趙雲泰一眼便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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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聯盟?卡特琳娜?

    居然是一個喜歡玩角色扮演的女孩!

    但讓趙雲泰真正感興趣的原因是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少女是中國人。不是因為她白,也不是因為她的身材,而就是一種感覺。韓國人和中國人很像吧?日本人和中國人也很像吧?但趙雲泰有過這樣的經曆,當年他去山東青島,那裏韓國人和日本人很多,幾乎每次在餐廳裏都會遇到,但不需要說話,他就能知道哪些是混在韓國人和日本人裏麵的中國人。那是一種同種同族的熟悉感。

    趙雲泰的眼睛很毒,在他的眼裏,根本就沒有上妝卸妝這迴事。以前在國內招聘女員工的時候,無論應試者妝化的好與歹,他都能一眼看出真容,是美是醜心中有明斷。所以他知道,這個少女很漂亮。通常很多人在做角色扮演的時候,穿上那些角色的衣服,配上那些誇張的配飾,都會顯得有些突兀,看上去會有一些不舒服。但這個少女沒有帶給趙雲泰這樣的感覺,反而讓她覺得很合適。

    養眼是養眼,但趙雲泰不打算去打招唿。一則是對方太小,二則是少女正戴著耳機。都說目光有磁場,一個人注視著你的時候,你往往能感覺到。可那少女就像塊木頭似的,腦袋一直朝窗戶偏著,以至於趙雲泰盯著她看了三分鍾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車上的座位沒有坐滿,大巴車在前方停下,幾位新乘客走了上來。前麵的空座漸漸滿了,最後兩個人,一個坐在了趙雲泰旁邊,另一個朝那位少女旁邊的座位走去。

    那是一個精瘦的柬埔寨老人,從表麵上看去像是快有七十歲了,身上穿著的衣服皺巴巴的,不知道洗過多少次了,褲子黑一塊黃一塊髒兮兮的。老人朝空座位上的包指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柬語,那意思是希望少女能把包拿開。

    少女瞥了老人一眼,沒有說柬語,也沒有說中文,竟是來了兩句英語,隻是象征性的把包往自己身邊挪了一點,然後就偏過頭去不說話。趙雲泰雖然不知道她那兩句英語是什麽意思,但從語氣上聽得出來,少女顯得極不高興。

    老人朝後麵望去,座位都已經滿了,眉毛和額頭的皺紋擠成一團,隻得可憐巴巴的用半邊屁股坐下。

    見老人真坐下,少女迴過頭又瞥了他一眼,然後半側著身子,嘀咕一句:“拉虎,吝蛋!”

    聞言,趙雲泰又好氣又好笑,笑的是心想這話我能聽懂,河南話,說這個老人邋遢煩人的意思。氣的是對這個少女的行為有些不岔,且不說你一個小女孩在國外都這麽傲慢囂張,可你總不能一個屁股占一個座,還讓一個包也占一個座吧?更何況這老人家也一把年紀,難道讓他站個一百來公裏啊!

    但趙雲泰也隻有心裏想想而已,不打算站出來說什麽。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他是一個陌生的人,就應該要有陌生人的覺悟。

    老人似乎也聽出了少女在說些不好的話,有些尷尬的偏過頭,一隻手扶著前麵的座位,保持著用半邊屁股坐著的姿勢。

    趙雲泰不忍再看,繼續凝視窗外的風景。

    大巴車已經行駛了一個小時,窗外那些一閃而過的裏程碑已經到了四開頭,這時候趙雲泰看見的是一座接一座的木頭房子,並且大部分都是吊腳樓。以前在國內,他隻在鳳凰和湘西一些山寨裏遊玩的時候才見過這種吊腳樓,但那都是建立在河邊的。

    看著遠的山,近的吊腳樓,樓前的椰子樹,樓下搖搖晃晃的吊床,甚至於那些在衝著公路來迴車輛狂吠的狗,趙雲泰向後仰靠著,雙手抱住後腦勺,一種別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因為他感覺到,眼前的這些元素,已經絲毫沒有中國的感覺了。同時他也明白,自己要去的地方肯定和金邊市不同了,那裏一定才是真正的柬埔寨。

    從金邊去菩薩屬於北上,所以從距離上來算,趙雲泰此時正離中國越來越近,但他卻感覺自己離祖國已經越來越遠。

    “嘟嘟嘟嘟——”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鳴笛聲突兀的響起,緊接著汽車左右晃動起來。趙雲泰連忙朝前麵望去,見一輛大貨車突然斜橫在馬路中間,自己這輛大巴車在司機最快的反應下猛地向右轉彎,避開了大貨車。

    但彎轉的太猛太極,大貨車是避開了,公路旁的一棵大樹卻難以幸免。

    砰!

    盡管司機已經猛踩刹車,但車頭還是正撞在樹幹上。

    砰砰——

    又是一陣巨響和震動,趙雲泰朝後麵望去,另一輛大巴車可能因為同樣的原因刹不住車,直接追尾。

    速度快,帶著慣性,樹幹似乎承受不了了這樣的撞擊,正向外以極大的弧度彎曲。

    公路下是斜坡,斜坡下是稻田和稀稀拉拉的房屋,目測高度足足有十幾米!若是就這樣翻了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哢嚓!”

    突然之間,一聲讓人驚恐的聲音響起,那樹幹真的無法再承重,從中折斷。趙雲泰心中一驚,臉色蒼白,明顯感覺到大巴車在向公路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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