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宿醉。

    和以往那些宿醉的夜不同,不是吃喝玩樂,不是把妹談人生理想,純粹是想借助酒精發泄一些憤怒,想通一些問題。

    以為自己情誼比金堅,可以運籌帷幄苦盡甘來發財致富,卻終究是高估了義氣低估了小人的卑鄙無恥。

    他曾經看過慕容的一本書,裏麵說義氣友誼不過是彼此利用實則****,當時他還痛罵作者用自己悲慘的遭遇戴有色眼鏡玷汙所有人的人生,一氣之下恨不能將書撕爛焚毀。現在迴過頭想想,內心的那種失落與挫敗卻無以言表。

    清晨的天空烏雲密布,正如趙雲泰此時的心情。

    雖然喝酒不能解決問題,但的確幫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楊萍和譚之柯的計劃已經成功,現在的他已經不可能追迴那筆錢。錢沒了充其量就是錢沒了,但現在擺在麵前最重要問題卻是那筆賠償。這筆錢如果不給,名聲俱毀不說,迎接而來的必然是牢獄之災。

    在大門前想好了措辭,趙雲泰將門打開,還來不及開口說話,便被眼前一幕給鎮住了。

    蘇菲在客廳裏忙碌,趙仲天跟在蘇菲的屁股後麵跑來跑去,鞋櫃前堆積著大包小包。任何人看見這一幕,都能想象到蘇菲想幹什麽。

    那些想好的措辭已經失去了意義,趙雲泰連忙朝蘇菲跑去,大聲說道:“老婆,你要去哪?”

    蘇菲看都沒有看趙雲泰一眼,依然匆忙的清理著東西,說道:“帶兒子去我媽家。”

    趙雲泰連忙拉著蘇菲的手,焦急的說道:“你這是幹什麽!”

    蘇菲平靜的說道:“等我先把兒子安頓好了,再迴來和你辦離婚。”

    趙雲泰急道:“你有毛病啊?”

    蘇菲轉過身,將趙雲泰的手甩開,看著趙雲泰說道:“我那天就已經說過,這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既然你不珍惜,那我們在一起也沒有意義。一次次的失望已經打得我遍體鱗傷,我不想再失望。”

    “這麽絕情?”

    “這不是絕情。是這樣對大家都好。”

    趙雲泰紅著眼睛,蹲下來雙手捧著兒子的臉,說道:“天天,你要和媽媽去外婆家嗎?”

    見兒子有些驚慌,蘇菲一把將趙仲天拉開,厲聲道:“雲泰,讓孩子的世界單純點好嗎?”

    沉默片刻,趙雲泰站起來,向後踉蹌的退了幾步,忽然笑了起來。

    “這!這都******是什麽事!兄弟背叛,老婆要走,公司沒了,家也沒了,還欠一屁股債!為什麽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老天爺,****你大爺!”

    蘇菲冷冰冰的盯著趙雲泰,搖了搖頭說道:“你到現在都還沒有明白。”

    “我沒明白?沒明白什麽?”

    “我不管這些年你的事業有多不順,有多少事情沒有做成,你的兄弟是否真的背叛了你。但你有想過這一切的真正原因是什麽嗎?是老天爺對你不好?是你的運氣真的就那麽差?不是!”

    蘇菲捏緊拳頭,伸出食指狠狠地指著趙雲泰,像是把憋了很久的話全部倒了出來,喝斥道:“這一切都要怪你自己!事業的不順,是因為你太貪玩!兄弟背叛你,是因為你的脾氣對他們太差!你太自大狂妄!我要走……”

    說到這裏,蘇菲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神情忽然間變得楚楚可憐,用幾乎是一種嬌憨的聲音說道:“雲泰,我們夫妻一場,你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我,你能不走嗎?”

    趙雲泰紅通通的雙眼中淚光閃動,被蘇菲說的啞口無言。

    若是換著以往,蘇菲這樣說他,他一定會用他雄辯的口才和蘇菲爭論。但今天,他就像個失敗者一樣垂著頭,沒有做任何反抗。因為蘇菲說的那些話,的的確確震動了他的心。

    他蹲了下來,雙手抱頭,將臉埋進膝蓋裏。

    自己何時冷靜下來想過自己的缺點?自己何時停下過腳步,迴頭去看看過往的自己?

    趙雲泰啊趙雲泰,你居然已經如此不堪了嗎?

    艱難的痛忍著,趙雲泰沒讓眼淚掉下來,良久後說道:“老婆,你和天天不要走。”

    沒等蘇菲迴話,趙雲泰接著說道:“他外婆家畢竟沒有這裏舒適,你們娘倆就住在這裏,這裏也是你們的家。你要離婚,我不會強留。要走,也是我走……”

    蘇菲疑問道:“你走?你去哪裏?”

    趙雲泰苦笑一聲,說道:“我是非走不可了。楊萍和譚之柯把我的錢卷走了,客戶的虧損公司要賠,我是法人,這些都要我來承擔。幾百萬啊……我可沒那麽多錢。所以,嗬嗬……隻有跑路了。”

    蘇菲沉默不語。

    趙雲泰攤開手,說道:“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也不想解釋。蘇菲,好好帶兒子。”

    言畢,趙雲泰走到趙仲天麵前,將他緊緊的抱進懷裏。

    “兒子,爸爸以前陪你的時間少,這段時間陪你的時間就更少了。”

    趙仲天用好奇而疑惑的眼神看著父親的側臉,問道:“爸爸,你要去哪兒啊?”

    趙雲泰撫摸著趙仲天的後背,認真的說道:“外星球上的怪獸從天上掉下來了,爸爸要去消滅他們。所以你要在家裏聽媽媽的話,等爸爸迴來。千萬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會被那些怪獸吃掉的。”

    趙仲天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緊緊皺著眉頭。

    趙雲泰安慰道:“別怕,你好好聽媽媽的話,就不會有事了。媽媽會……好好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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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是嗎?孩子他媽。”趙雲泰偏過頭問蘇菲。

    蘇菲用手捂住嘴,淚如雨注。

    趙仲天使勁搖頭,說道:“爸爸我不怕!我是擔心爸爸,要小心那些怪獸!”

    趙雲泰鼻子一酸,再次將趙仲天抱緊。

    ……

    ……

    “小何,在幹什麽?”

    “趙哥,我在開會。”

    “有件事情……”

    “趙哥,我在開會,很重要的會,我待會打給你。”

    ……

    “阿峰,現在有時間沒有,你過來一下,我找你有事。”

    “趙哥啊,我現在很忙。”

    “什麽屁事比我還重要了?”

    “在陪個大客戶,跟了三個月,就快拿下來了,真走不開。要不我事辦完了再聯係你?”

    ……

    “牢牢,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搞點錢過來。”

    “哥,我手頭比你更緊,你也知道我現在結婚了,錢都在老婆手裏掌著呢。”

    “我也不是要很多,多少給我挪一點,真有事。”

    “老婆一天就給我20塊零用錢,哥,你要的話……”

    ……

    “李總,聽說最近生意很火啊!”

    “趙總啊!我也就是混口飯吃,兄弟們給麵子,保住飯碗而已。”

    “李總謙虛了,嗣昌市比李總混的還開的人不多。”

    “你和我這麽客套我還真不習慣,今天找我有什麽發財的好事?”

    “是這樣的,我需要辦個事,資金周轉出了點小問題。”

    “喔,我明白了。資金呢對我來說是小事,但我聽說,你那的資金周轉出的可不是小問題啊!”

    “沒有的事,這些問題我都會解決的,李總你還信不過我嗎?”

    “你我當然信得過。但是趙總啊,我開始就和你說了,現在這個社會,出來混呢,就是為了保住飯碗而已。若是混的連飯碗都保不住了,就不是信不信得過的問題了。”

    “李總,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以前我幫你操盤,可沒少給你賺錢。”

    “那是以前。還好我收手的快。不然的話,我現在不是和那幫家夥一樣,要到處找你的人了?”

    “你……”

    ……

    嚴及時的電話一直關機,吳傑也聯係不上,趙雲泰疲憊的將手機從耳邊拿開,心想一個人不希望你找到他,那麽你肯定不容易找到。他已經猜到,自己的圈子肯定已經被楊萍和譚之珂洗腦似的過了一遍,原本這些最牢靠的朋友現在都不相信他了。不然他也不會給生意上的朋友打電話借錢。

    跑路是一定要跑路了,但路費怎麽辦?難道真的去找譚之珂?

    絕不可能!

    “老子就是餓死,也不會求你!”趙雲泰咬牙憤憤的說了一句,終究一個名字浮現在腦海裏。他知道,那個人肯定會幫他,隻是他一直不想去找她。

    但現在,已經沒有路可走了。

    “老紫,在幹什麽?”

    “總算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那頭的紫愛沒有正麵迴答趙雲泰,似乎已等待了趙雲泰很久。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楊萍和譚之珂都已經宣布公司破產了,我能不知道嗎?”

    “宣布破產?他們不要公司了嗎?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趙雲泰,你有時候真是一個傻缺,大傻缺!”電話那頭的紫愛氣憤的說道:“他們一人分了一千五百萬,宣布破產後,又可以免去幾百萬的賠償,他們還要這個公司幹什麽?對,你可以說公司是你的夢想,但你記住,那隻是你的夢想而已,不是他們的。他們拿著這筆錢,可以幹更多的事!”

    “嗬嗬,這也怪不得他們。以前的你,總是我的夢想,我的夢想這樣說著,你何曾說過我們的夢想?何曾說過我們二字?在他們眼裏,公司隻是你一個人的,夢想也隻是你一個人的,現在出事了,他們不甩手才怪!”

    趙雲泰沉默無語。

    紫愛繼續說道:“我早就和你說過,楊萍信不過的,可你就是不把我的話當迴事。我知道你這個人重感情,當初我就是不想做你和楊萍之間的疙瘩讓你為難,我才離開的。這次迴來,我馬上就告訴你楊萍和譚之珂走得很近,可你還是沒往心裏去。能怪誰?隻能怪你自己!”

    “蘇菲今天和我通電話了,你們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老趙啊,你要一無所有了你知道嗎?”

    趙雲泰依然沉默。

    “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你找我難道沒事嗎?”見電話那頭一直沒聲音,紫愛問道。

    趙雲泰深吸口氣,說道:“本來是有事的。但現在,沒事了……”

    沒等紫愛接話,趙雲泰連忙掛斷了電話。

    該打的電話都打了,卻沒想到是這種結果。趙雲泰將兜裏翻了個遍,也就翻出不到十張百林鳥。他點燃一支煙又一支煙,心裏想著離開家門前蘇菲對自己說的話,眼淚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蘇菲說的沒錯,哪怕是因為別人謀害自己,但自己難道沒原因嗎?

    自大,狂妄,暴躁,吃喝玩樂……

    想著想著,趙雲泰情緒失控,對自己的臉一陣狂抽。

    如果能夠重來,如果一切能重新開始……

    可能嗎?

    人生就是一局不能迴頭的棋,棋盤上落下的每一粒子,都決定著未來。

    不能悔棋。

    想著想著,趙雲泰腦袋一陣發熱,向後暈倒,直挺挺的倒在賓館的床上。

    沒熄滅的煙頭在地毯上燃燒著,直到把地毯燙出一個焦黑的小洞,火星燃到棉花處才熄滅。

    也不知道具體過去了多長時間,被樓道裏的說話聲吵醒,趙雲泰才迷迷糊糊的醒來。

    他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在夢裏他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全部都是陌生的人,說著一些他連一個音節都聽不懂的話,那些人都盯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衝著他嘰裏呱啦的說著些什麽。

    夢不好,遺憾的是醒來後的現實也令人絕望。

    這麽多年過去,直到今天,趙雲泰才明白了什麽叫做“崩潰”。

    深深的吸了口氣,趙雲泰點燃一支煙,才想起睡之前打了那麽多電話,卻忘了給手機充電。就在他拿起手機準備充電時,卻發現了手機裏有條未讀短信。

    “老趙,去廣州躲一躲吧,和我保持聯係,這邊有什麽情況我會及時告訴你。南航我有朋友,機票已經給你買好了,航班信息已經發給你了。我這一年都在外麵旅遊,身上就幾千塊錢了,給你打了五千,還是你以前的那張建行卡,避免賬戶凍結,你最好馬上取出來。老趙,別怪我開始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們之間,談不上關心,我隻是為你生氣,對你生氣。人生哪有一帆風順,望珍重。”

    看完這條短信,趙雲泰閉上眼睛,鼻子有些酸楚,久久不語。

    抽完手中的煙,他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迅速的收拾東西,前往機場。

    航班是深夜的。

    窗外,天已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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