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聞:

    今年冬天特別地冷。除了上班,我大部分時候都窩在家裏。婆婆在鐵盆裏放上煤灰,燃起幾塊黑炭取暖,我則在自己的房間,開起電爐。

    之前好多人猜測,最近肯定會下雪。可是等了很久,每天,隻有刺骨的冷空氣唿嘯城中,天空陰沉沉,難得有雨,更不見雪花了。

    想想還是幾年前看到過雪了。某個早上,睜眼便被窗外的白光刺得眼疼。歡天喜地地穿上衣服,連臉都顧不上洗,就衝到門外。結果,白色的隻是家家戶戶的屋頂,地上,隻有雪融化後的雪水。

    每天醒來都會下意識地去看窗外。但是,總是在隱隱的失落中,走到衛生間刷牙洗臉。

    午間休息時,我靠在窗台上看天,相鄰辦公桌的胖乎乎的同事走過來,用誇張的語氣說:“呀,殊殊,別盼了,我保準你這兩天會看到雪!”

    我聳聳肩,笑了一下。

    結果晚上就收到郵件。那群天文愛好者真的邀請我一同去看流星雨了!

    17日早上,我抵達杭州火車站,坐上了他們的小車。這群天文愛好者來自不同的地方,從事不同的工作,年齡也參差不齊。每年,他們都相約舉行各式的活動,一起交流,一起觀測。

    一小時後,我們到了安吉縣城。

    安吉。一想到這個地名,我的心就顫抖。正是這個地方,改變了你的命運。同車的朋友們談笑風生,我則將下巴埋進圍巾裏,默不作聲。

    出了縣城,車不一會兒便開上山路。汽車沿著山體盤旋而上,路邊開始有了一些冰塊。漸漸地,冰塊越來越多,路麵也出現了積雪。

    “山頂上好厚的雪呢,昨晚下了一夜。”他們講著上麵的情況。

    望著車窗外越來越多的積雪,我忽然想起同事的話。我果然是看到了雪了呢!

    在天荒坪頂上的賓館前,七八名愛好者已經等在那裏了。他們是從上海趕過來的。這些有著共同愛好的網友們一見麵,便有說不完的話,雖然一年中難得見一次麵,相互間卻是熟悉無比。

    山上的雪有大半尺深,一腳下去,小腿便整個沒了去。遠處漫山白雪,起伏的山頭間,彌漫著白色的霧氣。淡藍色的天空,東邊浮著羽毛狀的白雲,西邊是一團團黑色的雲團。夕陽的金輝從黑雲的間隙中大片地透出來,異常地壯觀。

    風很大,吹得額前劉海一片淩亂。我將米色毛線織的帽子拉低,重繞了圍巾,遮住大半張臉,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在那些山巒背後,看不見的河流中的某處,就是當年你和叮叮漂流的地方吧?我們開好房間,小憩一陣,便去二樓的飯廳,熱熱鬧鬧地坐了兩桌。在這雪封冰凍的山上,大家品嚐到了城裏難以吃到的野味。

    8點,肆虐的寒風終於停了。我們從賓館出發,向山頂的天文台行進。愛好者們背著、挎著沉重的觀測器材,前前後後地走在雪地中。

    我遠遠地落在眾人後麵。轉了幾道彎,賓館的燈光完全不見。登山鞋踩在深深的積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音。環視四周,無邊的積雪在黑暗中反射出白茫茫的光。路的左下方有一塊湖,平靜的水麵沒有一絲漣漪,就像是凝固了的時間。除了行走在雪地的吱吱聲,茫茫白雪,天地之間,萬物俱寂。

    無意中抬頭,看到遼闊的星空。啊,那是怎樣壯觀的一副景象!無數星星布滿天空,有的閃著紅光,有的閃著藍光,有的閃著白光,有的閃著黃光,有的閃著粉光。在這海拔1千米的山上,分明地看到它們有的遠,有的近,有的大,有的小,疏疏密密,構成一幅壯闊的立體圖。

    我驚呆了,止住腳步,呆呆地仰望天空。繁星似錦,白雪皚皚。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如一隻小小的螞蟻。人的生命,和這神奇壯麗的大自然、宇宙相比,是那麽渺小,微不足道。

    到了天文台,大家放下器材,跺著雙腳取暖。展覽廳裏陳列著地球儀,月球儀,隕石標本,行星、衛星、星係等照片,讓人油然而生強烈的求知欲。駐留在此的工作人員,裹著綠色的軍大衣,為我們打開三樓天台的門。

    躺在溫暖的睡袋裏,麵對著廣袤的星空,心變得明鏡一般。

    愛好者們擺著各自的器材,笑著說:“看到第一顆流星許的願最靈!”

    看得越久,星星似乎就越多。好多好多,那麽大,那麽亮,密密麻麻,仿佛馬上就要哐啷哐啷掉下來一般。一道白線在幾顆星星間劃過。

    啊!流星!我激動地半撐起來。這是我平生看到的第一顆流星!

    沒有聲音,沒有拖曳。發著光,就那麽在空中輕輕一劃,轉瞬即逝。好美。

    原來流星雨並不像電視劇裏那樣,真的如下雨一樣。它們在群星中,這裏一筆,那裏一畫,身姿輕盈,足以讓你看得清晰,卻由不得你迴味,一出現,便消失。

    正沉浸在美景中,手機振動了。可可的短信。

    “我剛剛好像看到一顆流星。你在那邊看到流星雨了嗎?許願了嗎?”

    說到許願,我想到的第一個總是你。關於你的願望,有好多好多。希望你快樂、幸福,希望你平安,希望你一帆風順。希望見到你,希望和你說話交流。希望和你一起旅行,希望成為你的摯友。總之,很多。說也說不完。

    所以,已經看到17顆流星了,我一個願望都沒許。那些紛繁的願望,不分先後,混合在一起,猶如滿天的星星。

    西西也很想一起來。但她最近忙著籌備婚禮,實在沒空。她托我幫她許個小小的心願。於是,在一顆特別明亮的流星劃過後,我點燃火柴,把她寫著心願,折成千紙鶴的紙條燒掉了。

    還沒迴複,可可的信息又來了。

    “知道我許的什麽願嗎?我對流星說,我想一輩子照顧我的寶貝殊殊。”

    我用有些凍僵了的手指按著手機鍵。

    “知道我許的什麽願嗎?我對流星說,我想……”

    後麵的內容卻寫不下去了。怎麽和他來講你呢?腦中思緒湧動,可就不能組織成文字來描述。十年了。這麽深厚繁複的感情,能有誰會懂麽?隻有那拖著長長的尾巴,搖曳過天際的流星,似乎在感應著我難言的心情。

    有時,也想過和可可在一起。有他在身邊,日子也變得溫馨無比。但是,那顆愛著你的心,一點都不容許我有少許的背叛。即使知道不可能,也是執迷不悟。

    那天同事推薦了我看了一篇小說,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那是頭一個沒有在電腦前看你照片的夜晚。我在台燈下讀著那個癡情女人的泣血傾訴,眼淚從頭到尾都沒停過。

    雖然隻是一個虛構的人物,一個虛構的故事,女主人公溫婉深情的訴說,卻帶領我穿越時空,與一樁相似的感情重合。她的一言一句,似乎都是在為我表達心中的情感,那種絕望的等待和期盼,直擊我靈魂中同樣的東西。

    如果我稍微年幼些時看到這篇小說,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就像憋忍了多年,一個人從天而降,替我講出這許多年來的辛酸和沉重。

    但我和那個為愛不顧一切、赴湯蹈火的女人又不一樣。我一直把對你的愛圈在一個適當的界線內,不讓它外溢。雖然同她一樣,我可以為你獻出一切,哪怕生命,但是,我沒有不顧尊嚴,沒有丟掉自我,沒有放棄自己真正的生活。不可否認,我內心深處那麽那麽渴望你也能愛上我。所以我知道,我必須擁有讓你會愛上我的理由。我的堅強也好,我的才華也好,我的獨特也好,總之,是有別於他人,能吸引你的,讓你覺得心動的特質。癡情能讓人感動,卻不一定能成為別人愛你的理由。

    從不停息地愛你,永遠走在追逐你的路上,仿佛成了我生命的本質。要有一個鍥而不舍的目標,像啟明星一樣永駐天邊,人才會不斷地努力上進。真的很難想象,如果當初沒有你,今天的我會是什麽樣子。小說中的女人最大的理想就是時刻準備著為她所愛的人獻身,我最大的夢想,其實,就是和你在一起。

    常常是這麽想,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用此生的努力,換取下輩子和你的交集。下輩子,我要成為公主,與你相遇。

    可是,徜徉在這壯麗的星空下,沐浴著美麗的流星雨,我又想,到底什麽才是公主呢?一定要出身高貴,長相出眾,才能是公主嗎?

    在省城遊樂園的“童話俱樂部”遊樂項目建成後,作為設計人之一的我,應邀參加了剪彩儀式。我穿著粉白色的百褶長裙,頭頂戴著皇冠,站在夢幻般的宮殿大廳裏,遊樂園的負責人驚唿:“真是個美麗的小公主啊!”

    當時沒有在意,現在想想,在那片藝術的天地,我算不算是一位公主呢?你的生活,過去一直是我的仰望。在我百折不屈地努力後,驀然迴首,我早已從平地升到了天空。所幸你還是在更高的地方,讓我有著繼續上進的動力。

    忽然間有個想法。明年參加完全國的設計大賽後,申請去國外深造。因為有你,所以總想再進步一點,再進步一點。再離你近點。

    殊殊

    2010。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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