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幾乎是用盡所有的看家本事,終於在後半夜把老皇帝給弄醒了,老皇帝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環顧四周跪了一圈的人,等看到老岩王,他勉強抬起手指著老岩王,五皇子,大皇子,以及最末尾的邱大人,“留、留下……其餘……出、出去……”眾人不解,尤其是寧貴妃莫名心裏咯噔一下,她忍不住去看齊皇後,後者跪在那裏雙眼發紅,給老皇帝磕了個頭,什麽都沒說,直接帶了宮妃離開。寧貴妃心裏不祥的預感更濃,齊皇後怎麽會怎麽輕易就走了?皇上為什麽要留下老大老五?難道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要立儲留遺詔?她張嘴想說什麽,最終什麽都誒敢說,低著頭跟著退了出去。隨著殿門關上,老皇帝指著邱大人,說一句要喘上很久,“告、告訴岩王……你們……查……查……”他說著像是要出不了氣,劉公公趕緊在一旁替他順氣兒。邱大人早從老皇帝吐血的時候就嚇白了臉,這會兒跪了這麽久也不覺得腿疼,他慶幸自己護下了這些東西,看到皇上指著他,趕緊跪著過來,聞言,趕緊應了,想了想,把懷裏的東西拿了出來。第127章 隨著邱大人拿出那些事關白家當年受冤的證據, 聶柏昶即使早就知道,看到那些東西重新一遍遍看過去,瞧著那些當年寧家人是怎麽因為白家人擋了他們往上爬的路,不許用白家這麽多條人命這麽多人的血來給他們鋪路。他的臉很白, 隻是垂著眼看不清情緒,一旁的老皇帝喘著粗氣, 望著背對著他頎長的身形因為看那些東西微微弓著, 這模樣讓老皇帝看得愈發內疚不已,他此刻眼前有些花,仿佛又看到那個麵容柔美的女子, 他抬起手虛空抓了抓, 卻抓了個空, 又暈了過去。聶柏昶並沒迴頭去看,他怕自己看到老皇帝, 再看到這些會忍不住露出恨意。老皇帝如今看到這些東西有多內疚, 當年他就有多狠心, 他當年難道真的沒懷疑過那些東西的真實性嗎?可他即使懷疑了,隻因為危機到他的皇位, 因為忌憚白家, 他就真的放任他們毀了白家。可這些年,隨著年紀大了,老皇帝瞧著這些不成器的皇子,以及虎視耽耽的寧家與齊家,所以這才慌了, 這才把當年的自私都歸咎於識人不清?反而把自己給摘了出來?當年白家的事,寧家、齊家,還有老皇帝,每一個都有罪。大皇子雖然一心想要弄垮老二和老三,老三已經被貶成郡王,他趁著這次寧留寶的事,想給寧家使點壞,襯著寧家亂了陣腳的時候,他能再從老皇帝手底下討點便宜,可沒想到事情超出他的預期,齊家為了落井下石將寧家直接給踩死,竟然把白家當年的事又翻了出來。大皇子一邊看著,一邊心裏直打鼓,這老二還沒徹底怎麽著,怎麽老五反倒是要起來了?不過想想老五如今沒有根基,也剛迴來沒多久,這還不如他,他私下裏這些年在京中至少還拉攏不少臣子,想到這,他又穩了穩心神,等再抬頭時,眼圈已經紅了,“五弟,沒想到當年……竟然是這樣,這些年,苦了你了……”聶柏昶垂著眼沒說話,隻是靜靜聽著一旁老岩王把所有的東西都接了過去,等徹底看完,那邊老皇帝聞了聞提神醒腦的東西,勉強長出一口氣又醒了,等病歪歪躺在那裏,“都、都看清楚了……”老岩王上前,單膝下跪,“皇上,這些……都是真的嗎?可如果要查,勢必會牽扯很多,還牽扯到很多老臣……”老皇帝咬牙,“查!查……”他顫.抖著手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竟是一個令牌,上麵四個字,如朕親臨。老岩王望著這令牌,接了過來,而隨著老岩王接過來,老皇帝精神頭也不好了,需要用藥吊著命,卻不肯再暈過去,擺擺手讓老岩王等人退下去,卻是朝聶柏昶擺擺手。聶柏昶在大皇子多看了兩眼的視線下朝龍榻走去,到了近前,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垂著眼,看老皇帝伸著手,顫.抖著朝他伸過去,他麵無表情看著,最後還是上前握住了。老皇帝眼圈泛紅,嘴唇哆嗦著想問什麽,說出的話,卻含糊不清,劉公公靠近,等聽清楚幾個字眼,詫異不已,卻還是代替老皇帝開口,“五殿下,皇上想問問……白妃這些年的事……”劉公公其實挺意外的,畢竟白家的事甚至當年白妃出事的時候離如今已經過去差不多二十來年,即使知道當年白妃是詐屍,這看皇上當時見到五皇子以及見到五皇子拿著的信物時的鎮定模樣,劉公公其實已經猜到大概,當年怕是皇上知道白妃詐屍離開,隻是因為白妃當時因為大火麵目全非,皇上震驚之下隻能放她走。可這重點,怕就是麵目全非,畢竟之前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突然成了那般嚇人模樣,皇上當時把人救迴來估摸著是見到了當時那慘樣,畢竟之後幾日都夜夜做噩夢,後來就聽聞白妃病故,皇上也沒說什麽,隻說厚葬,之後就免了白將軍的死罪,發配了。後來見到五皇子,驗血證明身份之後,老皇帝沒提過白妃,眾人因為當年的事也不敢提,於是,白妃這個名字即使在五皇子迴來這麽久都沒提及過。聶柏昶聽完更沉默了,老皇帝握著他更緊了緊,甚至想往他的方向努力。聶柏昶垂著眼,像是說著別人的故事,“娘她這些年過得其實並不太好,她大火毀了容,加上要躲藏,所以隻能去那些村子裏,當年帶著她走的是個護衛,有點拳腳功夫,剛開始時候護衛能打獵倒是還好,可後來護衛為了讓娘和剛出世沒幾歲的我過點好日子,就進了深山想打點好物,隻可惜被猛獸給襲擊,等爬迴村子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我們是外來戶,在村子裏不受待見,加上娘又是這麽個模樣,別的活計都不能做,隻能做些給富戶浣洗衣物的活計,她這麽一做就是好幾年,可即使如此,我們饑一頓飽一頓,過得真的不太好。可即使如此,有娘陪在身邊,我那時候覺得日子也沒什麽,隻是苦一些,娘還會教我識字,我覺得這些日子已經很好了。”更何況,後來認識了那人,他偷偷給他加餐,時不時給他送點吃食,那時候的日子,大概是他覺得最好也最無憂無慮滿心歡喜的日子了。隨著聶柏昶沒什麽情緒的嗓音娓娓道來,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可這些事情卻讓老皇帝的情緒更加起伏,甚至連劉公公也忍不住動容,他甚至根本無法想象當年那個大家閨秀的矜貴女子徒手在冰冷的河水裏四季幫人浣洗衣物的模樣。劉公公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老皇帝,果然看到他眼底的愧疚,可他看得明白,當年皇上好顏色,白妃那般姿容即使留在宮裏,怕是也討不了好,隻是如今人沒了,加上齊家和寧家作死,皇上這才覺得人好了,可真的白妃留在宮裏,怕是被吃得更是骨頭都不剩。“後、後來呢……”老皇帝更是攥緊了手。聶柏昶慢慢吐出一口氣,按照當年的說辭緩緩說出口,“後來我七歲的時候,娘為了讓我多吃一口飯,大冬天替人浣洗衣物的時候餓極了一頭紮進了河裏,等再救迴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後來我就被一家人收養了。”後麵他沒細說,老皇帝估計也不想聽,人沒死,那他也就覺得沒什麽,可人死了,他反而念著了,還真是夠嘲諷的。果然,老皇帝鬆開他的手,捂著胸口,劉公公怕他再撅過去,幫他順著氣,很快老皇帝讓聶柏昶先出去。等聶柏昶出去,他站在殿門口許久,望著身後緊閉的殿門,他站了許久都沒動彈,至少一人並未離開,朝他走來,他抬眼,就看到大皇子朝他走來,先是安慰他一番,就開始拐彎抹角打探老皇帝問了什麽,聶柏昶也沒瞞著他,隻是細節並未說,隨後就借口先去偏殿歇息。因為老皇帝沒讓他們走,所以這些皇子都是留在偏殿,暫時誰都不許離開。大皇子望著他的背影,等確定沒人了,皺著眉眼神沉沉的,迴頭看了眼殿門,心裏卻不得勁兒,父皇萬一要是覺得對老五愧疚最後反而把皇位傳給老五可怎麽辦?如今一切籌碼都在老岩王手裏,父皇萬一真的沒了,那老岩王估摸著能成為輔君,以聿世子對老五的上心程度,到時候……隻是現在不能慌,一切還沒成定局,大不了到時候就拿老五當了皇帝怕是會納妃來刺激聿世子,若是聿世子真的這麽在意老五,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老五離他越來越遠,到時候他再從中作梗,說服若是他當了皇帝,就讓老五娶他,隻是目前也不知道寧家這次能不能被一舉給徹底弄垮。接下來幾日,老岩王拿著老皇帝如朕親臨的令牌,開始著手查當年白家的事,等寧貴妃以及寧家知道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拍,整個寧家直接被老岩王帶著的將士給圍了個水泄不通。寧貴妃和二皇子則是直接被困在了宮裏,二皇子怎麽也沒想到他不過是聽說老皇帝病了來侍疾,卻直接被控製住了,去哪兒都有人看守,雖然還沒到囚禁的地步,可等當年白家的事真的證實是被寧家給陷害的,那他們寧家徹底完了,他這個二皇子即使能洗白沒參與進去,可寧家垮了,他什麽都不是,加上那些臭名聲,他怕是比老三還慘。想到老三,二皇子就恨得不行,這件事怎麽看都是齊家幹的好事,把自己家摘得這麽幹淨,憑什麽隻有他們寧家這麽慘?等寧貴妃好不容易見到二皇子,等對上二皇子胡子拉碴恨得不行的麵容,咬著牙,讓嬤嬤在外守著,等隻有她與二皇子的時候,直接開門見山:“我們寧家這次怕是危險了……”二皇子咬牙,“我去拖齊家下水,當年他們明明也參與了,現在裝什麽跟他們無關?”他們很清楚齊家的目的,雖說三皇子成了郡王,可隻要寧家出事,那齊家就是整個朝堂第一世家,到時候有的是機會鋪路,重新扶持三皇子,甚至萬一這一次老皇帝沒挺過去,三皇子雖然是郡王卻也是老皇帝血脈,到時候誰能笑到最後還真說不定。寧貴妃,“若是寧家沒出事的時候還行,現在齊家明顯早有準備,就算是你去了,也找不到證據,所以……我們寧家如今隻有一條路能走。”二皇子望著自己母妃沉沉的目光,“母妃?”寧貴妃眼底閃過狠色,“逼宮。”寧家這麽多年,不可能一條退路都不留,隻要能把皇兒送出去,聯係到私兵,加上他們寧家藏在三軍裏的心腹將士,到時候幹脆反了,那白家的事是不是寧家做的也就無所謂了。第128章 接下來兩日依然相安無事, 老岩王隨著越是往下查下去一顆心越涼,這些年他因為相信皇上,相信當年若是皇上沒有證據怎麽可能會定下白家的罪?因為如此,加上當年事發的時候他在邊關鎮守並未清楚麵對當年京中的情況, 以至於他真的信了白家當年謀了反,也因為這樣, 他對白妃所出的五皇子, 一直以為五皇子這次認祖歸宗迴來是帶著某些目的的。如今望著這些,他頭一次對他所忠的皇上產生了懷疑,隻是拿著這些證據就能輕而易舉查到的事情, 甚至已經過了二十來年, 如果當年皇上真的立刻去查, 真的會查不到嗎?意識到什麽,老岩王再次進宮例行每日進宮稟告的時候, 瞧著五皇子, 眸色軟和不少, 帶著長輩瞧著晚輩的聯係,不過也沒說什麽, 隻是拍了拍聶柏昶的肩膀就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