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麵的聲響也歸於寧靜,楚王這才扶住辛匯站起來,但深宮禁地,兩人手中既沒有燭火也沒有探路之物。??文???


    辛匯方才在地上摸了半天,隻摸到一塊環佩模樣的東西,大約是先前和景瑋交鋒中扯下來的,她順手拽在手裏。


    另一邊,楚王手裏不知從何處得了一根棍子,已經在地上以棍點地緩緩前行。


    “你跟在我身後,切勿亂動,以免觸碰了機關。”他溫聲提醒。


    辛匯點頭,緊跟在他身後,因為黑暗,看不清情況,很多時候好不容易走了一路,前麵卻是死路,但楚王毫不氣餒,他不停站定,通過潮濕陰冷的風向判斷位置,然後調整前進之路。


    這迴走的路越是往前,難聞的味道越發明顯,這味道混合著上等的香料和**的味道,雖然經過通風孔洞的不斷稀釋,但仍然聞之讓人目眩頭暈。


    她跟著楚王的步子,他動一步,她便走一步,如影隨形,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失誤將兩人陷入危險之中。


    這一迴,走到地宮最邊之處,連她都感覺到了明顯的風力。


    心裏一鬆,她腳步也輕快起來,緊隨著楚王,不知道從何處透進來的幾乎模糊而虛幻的燈光,落盡眼中,終於能夠看清些許的輪廓。


    她看見一條更加幽深的通道,通道前麵沉重的石門左右,有陳舊巨大的燈台。燈台下麵,影影綽綽雜亂堆著無數細枝棍狀之物。


    找到了出路,辛匯不由笑道“本來還在想,要是我們找不到出路怎麽辦?”


    “生同寢死同穴,自然同生共死。”


    “可我聽劉嬤嬤說,男餓三女餓七,七十歲老奶奶餓一個月,我肯定活的比你久,到時你死了,我還活著可怎麽辦?”


    “那可不隨了你的意,到時候光是吃我,應該還能撐上半月吧……”


    “你的肉又不好吃。”


    “你沒吃過怎麽知道。”他的笑頓了頓,道,“不過你放心,真有那個時候,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不會留她一個人?什麽意思?死前先結果了她?


    辛匯沒有聽到想象的答案,不甘心“可我那時候很想活下,並不想死呢。”


    “那我隻好撐著不死。”他停住了,歪頭看向那石門。


    有細細密密的幾乎不可耳聞的聲音緩緩響起,四麵八方緩緩而來,這聲音細密而輕柔,像水淌過渠道,但是遠比水厚重。


    辛匯背上起了層層雞皮疙瘩。


    “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楚王點頭,但很快想起現在她並不能看到他的動作,便又說道“應該是從奈落殿上傳來的。”


    “什麽東西啊。”她左右張望。


    “不知道,可能是蛇啊,蟲啊,什麽吧。”


    “啊?”


    “不要怕,他們養的毒物毒性很強,隻要咬上一口,走的很快。”


    ……這不是重點好嗎?


    辛匯打了個冷顫,想要側身到楚王前麵去,但是剛剛動腳,她便踩到旁邊的一叢亂草,亂蓬蓬的雜草頓時裹住了她的腳,這樣糟糕惡心的感覺仿佛腳上爬了無數蚯蚓,她齜牙咧嘴,用手上的玉環去撥那野草,這一動,一縷亂物便裹到了手上。


    這觸感,仿佛更像是……


    她腦子一抽,竟然伸出手去,這一手,便摸到了兩個大大的黑窟窿!


    哪裏是什麽野草,分明就是一團頭發,哪裏是什麽頭發,分明就是一個骷髏頭……


    辛匯覺得自己要哭了。


    砰的一聲,骷髏頭掉在了地上,砰砰碰的脆響,連串的疊響顯示著黑暗處的可怖。


    “被發現了啊?”楚王歎口氣,伸手攔住她發抖的胳膊。


    “別怕,都是些死物。”他的安慰技巧實在亟待提升,“死了不知道多少年,都是以前殉葬時用不完的婢女——唔,還有些被滅口的陪侍。”


    “用不完……”辛匯牙齒咬到了舌頭,哭笑不得,“用不完就不要浪費啊……”


    “不過既然你知道了也好。”楚王從軟甲內摸出火折子,“等下我點燈的時候你要是害怕,就望天,要不,也可以閉上眼睛。”


    昏暗的地宮中,多少年後,第一次點亮了燈。


    辛匯看著腳尖,盡量縮小的視線範圍內,是陳舊而看不清原本模樣的地磚,大約因為地理位置,有的地方隱隱泛著潮濕的水漬,再外麵是淩亂和形狀各異的枯骨,這些枯骨顏色有的暗紅有的發灰。


    在另一旁,是楚王略嫌狼狽的衣擺,和他手裏握著的探路棍。


    哪裏是什麽棍子,分明就是一根大腿骨……


    原來他早就知道,隻是為了不讓她害怕而暫時保持了沉默。


    但比這個更可怕的是,此刻她也看清楚了,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來源,伴隨著撲麵而來的腥味,是數量繁多而又身形奇異的蛇蟲。


    那感覺,仿佛他們倆是桌上的美食,而四周是布置好食具等待用膳的主人一般。


    但是奇怪的是,自他們的火光範圍為圓,這些蛇蟲隻是在外麵蠢蠢欲動,卻並未靠近。


    “這是什麽鬼地方……”經曆這麽可怖的情景,她反而奇異鎮定下來,這一晚,飯沒吃上,被稀裏糊塗騙到了這個地方,然後被那登徒子白占了便宜,還有什麽比這個更糟糕的事。


    “是你要那小季子他們將我帶來這裏?”她忽的想起這麽重要的事,環顧左右那些白骨,“你安的什麽心。”


    楚王仰頭,正好將頭靠在她後腦頂上,她晃了一晃,沒晃掉。


    “我的心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珍兒,楚宮自你歸後,如你所見內憂外患,而今晚的夜宴,必定兇險至極,我最精銳的暗衛和敵人的刺客都在宮中以對方的名義做同樣的事情。今晚之後,楚宮中將各大豪族在宮中的舊根連根拔起,這時候,寧枉勿縱,無辜難免被株連,除了這裏,大概沒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


    沉默了一瞬。


    “所以,也不會有人有時間來救我們了……”辛匯有點絕望。


    “嗯,至少今晚。”


    “那我們會死嗎?”


    “有可能。”


    “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


    “緊張也不會有任何助益的改變。況且,和你一起,死了也便死了吧。”


    “如果,就真的像武安君說的,楚宮中的舊例,殺母立子,如果啊,我是說,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會怎麽做呢……”


    曆代楚王即使宏略如楚淄王,也沒有改變這個結局,在他巡遊之跡,後宮中聯合的女官以楚宮祖訓聯合完成了對王後的處置,而親自動手的據說還是王後的姑姑。


    至此之後,宮中女官蟄伏越深,但是權利反而越大,後宮之中,各大家族各為掣肘,從後妃到宮人,盤根錯節,而真正隱藏最深處的腐朽的根係,便是那幾乎不露人前的女官。


    “不會有那麽一天,至少在我沒有把握之前,你不會有孕。”楚王直起身子,他敏銳的目光並沒有因為說話而停止自從母親的事情之後,自我迴宮之日,便已經下定決心,寡人家事,豈容他人置喙。”


    辛匯躊躇了一會,貌似很隨意問道“那其他女人呢?”


    楚王本來謹慎的臉,突然柔和起來,他笑看著她,最終終於笑出了聲,辛匯蹙眉,麵上帶著悻悻和不甘,將那一抹一小聰明和小矜持,以及內心湧出來而被滿不在乎包裹的酸楚味道揮發得恰到好處。


    他的眼睛順著辛匯的表情,無意中看到她手中那方玉環。


    微弱的火光下,她的模樣著實狼狽,發髻散亂,衣衫碎裂,而白淨的臉上是斑斑的汙漬。


    有轟隆隆的聲音從地宮深處湧出,這一迴,連楚王都變了臉色。


    “他們打開了斷龍石——難怪他會選擇這裏,原來他早就知道。”楚王低聲自語,複又想到什麽,抬頭望去,轟隆隆的聲響中,整個大殿恍若在經曆巨大的震動。


    辛匯一手被楚王扶著,也跟著抬頭看去。


    整個冗長的甬道,從斜上方原本還透出的微光全部都消失了,地宮中原本陰森森的風也停止了吹動,整個地宮變成了與世隔絕的新墳。


    而那些原本圍攏的毒蛇,此刻卻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開始四下遊動,但是無論它們怎麽動,都絕對避開辛匯和楚王兩人。


    “控蠱的人死了,這些蠱蛇現在是無主之物,隻要馴服,便可歸其所有。”楚王蹙眉,這是一股不小的潛藏力量,但是他沒有多說,而是拉起辛匯的手,徑直向前,到了先前的石門前。


    “大凡地宮,或同墓地,隻要工匠修建都會留下逃生之路。這樣的路,在楚宮中也有很多,楚宮監看甚是嚴苛,因為是秘密修建,所以一路二用,向來被另辟蹊徑安全更多。”


    門是從外麵向內推開的,而這些堆積的屍體卻大多保留這從內向外推門的力道和方向,如同木求魚,完全不可能有結果。


    他們費了些力氣將骨架子挪走,露出一處寬廣而陰森的門戶。


    辛匯看著那門扉,全是巨大的石條做成,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搬動了骨架的原因,整個石門下麵都是細細密密潮濕腐臭的味道,辛匯皺著鼻子仔細去看有沒有什麽機關,什麽石像啊門把手啊或者燈座啊什麽的,結果什麽也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經曆轟隆的震動之後,整個大殿仿佛都在散架,而那些失去用蠱人控製的蛇蟲,現在便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倒處亂竄。


    “真的可以拉開嗎?”


    “非我大話,(接下來百分百大話)我縱橫軍中這麽些年,楚宮的地墓看了沒有上百,也有數十,何時出過錯。”楚王自信滿滿。


    話音剛落,他真的尋到一處可動的石磚。


    辛匯大喜,連忙上前幫忙,兩人用盡全力,那石塊動的越來越大。楚王得意看向辛匯,她迴以一笑。


    下一刻,石塊被全數轉過了,石門轟得一聲衝開,緊接著,冰冷的湖水全數灌了進來。


    辛匯被石門砰的一聲撞在頭上,頭破血流,這麽痛的瞬間,她竟然沒有昏過去。


    她看見楚王驚呆的臉被水衝跑,這一刻,萬匹野馬自她心頭狂奔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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