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莽甲檻牢。


    呂蒙不是一般的囚徒,所以是被關在了一個小單間裏麵。對於石壁和鐵窗,呂蒙是早有心理準備,因此到也沒在意什麽,這會兒也隻是坐在床榻上望著鐵窗外的星空出神而已。


    牢門響動,呂蒙拿眼望去時,卻是陸仁和雪莉走了進來。彼此間對望了幾眼之後,陸仁吩咐隨從和牢頭都退了出去,然後就把提來的食盒放到了桌案上,自己和雪莉拉了凳子坐下,再向呂蒙喚道:“餓了吧?過來一起吃點東西。”


    呂蒙看看陸仁再看看雪莉,到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坐到了桌案旁,看著陸仁把食盒中的飯菜和酒水拿了出來。等到東西都放好,呂蒙淡然的一笑道:“敢問,這是我呂蒙的斷頭飯嗎?”


    陸仁道:“差不多吧。不過你還能多活幾天,因為要殺你也不是這幾天的事。”


    呂蒙看看桌案上的飯菜,雖談不上豐盛,但也總算是有模有樣,所以就向陸仁一抱拳道:“將死之人,尚能得陸夷州如此厚待,呂蒙在此多謝了。”


    陸仁道:“不用謝我,這幾天給你這些飯菜,一則是不讓你在陰間當個餓鬼,二則是因為在泉州一戰的時候,你總算是還沒有良知盡昧。”


    呂蒙道:“陸夷州所指何事?”


    陸仁道:“有人告訴我,你曾下令麾下士卒不得對我夷州那些戰死的女孩子有所褻瀆,而且還專門派了人看管。雖然這個命令下得晚了點,但至少證明你這個人還沒那麽壞。所以現在你雖然就快要去赴死,但幾頓飽飯還是應該給你的。”


    呂蒙聞言默然,隻是伸手把酒瓶子搶了過來再往嘴裏灌。良久過去,呂蒙才向陸仁道:“陸夷州,我率軍偷襲泉州一事,我不認為我有什麽做錯的地方,唯獨讓我始料不及的,就是和那樣的一群姑娘們交上了手,而且還發生了一些那樣的事情……在這件事上的確是我禦下不嚴,我也無話可說。”


    陸仁和雪莉對視了一下,隨即搖搖頭道:“呂子明,你偷襲我泉州的事,說實話我還真的懶得去怪你什麽。大家都是聰明人,而且不論是你、是我,還有孫權,都算得上是上位之人,所以彼此之間的一些話也不用說得那麽虛偽,那麽大義凜然。


    “你向孫權請命偷襲我的泉州,所為的是什麽目的,我們也都心知肚明。老實說,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亂世之中,隻要有機會就去搶占有油水的地盤、擴充自身的實力,這本來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因為自天下大亂之後,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就不是一個能講什麽道理的時代,唯一的道理隻能是看誰的拳頭更硬。


    “咱們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在攻下泉州的時候,應該有計點過泉州府庫中庫存的錢糧軍需吧?那麽你就應該明白我對你們江東其實是有多麽的小心。如果不是這次泉州的疫病流行,再加上我被別的一些事情分了神,你敢說你有本事能拿下我的泉州?”


    呂蒙默然搖頭:“若非得知泉州大疫,泉州軍民因此都戰力不存,我也不敢如此急襲泉州。”


    說著呂蒙忽然好奇的望向了陸仁,問道:“陸夷州為何會與我提起這些?”


    陸仁輕歎道:“因為我很累……從我現在的身份與地位上來說,我和孫權是差不多的,同樣的都是統轄一方的上位者,而作為一個上位者,往往是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話,隻能埋藏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卻不能對他人說出一字半句。想我陸仁原本隻不過是個市井之徒,那時候雖然窮得叮當響,而且也沒有什麽身份與地位可言,但那時心裏沒什麽牽掛,為人行事之間甚至都可以沒心沒肺的隨心所欲,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呂蒙道:“所以陸夷州就想和我這個將死之人說說心裏話?而死人,是不會泄露秘密的。”


    陸仁道:“差不多吧。”


    呂蒙笑了:“陸夷州到是實在。若不是對我如此的坦誠相告,我可能還會以為陸夷州這是想勸我歸降。”


    陸仁亦笑:“扯淡!你呂蒙雖然人不怎麽樣,但卻不是那種背主之人,而且孫權對你也一向都很不錯,那麽我又何必去自找沒趣?另外我也說句實在話,就算是我有心想將你收歸己用,但那樣的話卻要讓我如何向我的夷州民眾們交待?如何向我麾下的那些女孩子們交待?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受辱了的女孩子們交待?”


    陸仁的這些話讓呂蒙想起了之前在夷州民眾們的眼中看到的那種仇恨的目光,默然間低下了頭去,低聲道:“的確,我若不死,隻怕陸夷州會難以服眾。”


    陸仁又把另一瓶酒放到了呂蒙的麵前:“除去這個原因,你也一樣的必須死。”


    呂蒙一怔:“陸夷州此言何意?”


    陸仁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先向雪莉遞過去了一個目光,雪莉會意的去牢門那裏看了一下,然後迴來向陸仁點了點頭,陸仁這才向呂蒙道:“你就不覺得這次的事情,我與孫權之間總得有個了結嗎?還是說你真的想看到我和孫權打了個兩敗俱傷,結果卻被老曹和劉備撿了便宜?”


    呂蒙若有所思的道:“陸夷州言下之意是?”


    陸仁道:“剛才我也說了,我和孫權都算得上是統轄一方的上位者,在擴充地盤這種事情上誰都怪不得別人,隻能怪自己不夠小心謹慎。而且說句真心話,如果不是我的手頭上有著一些你們根本就想像不到的東西,那麽這次的仗我其實已經輸了,泉州這會兒也會被你們牢牢的給握在手中。而泉州一失,我的夷州和其他的幾塊地頭就會變得非常的麻煩。”


    說著陸仁自嘲的一笑:“我陸仁別的可能是不怎麽樣,但就是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僅僅是以這個時代正常的作戰方式,我陸仁能打得過誰啊?再以你呂子明的所知所聞,也的確是隻要把泉州給搶了下來,就好比在我陸仁的心口插了把刀子,隨時都能要了我的命。”


    陸仁這說的是實話。如果陸仁不是有超出這個時代的東西打底,那麽單憑自身的軍事能力以及夷州十分有限的兵力,以那個時代正常的作戰方式,可真心不是孫權的對手。換句話說,陸仁如果不開金手指的話,那陸仁在這個時代簡直連個屁都算不上。


    呂蒙這時接上話道:“可是現在泉州已經被陸夷州奪還,而且還連著擊敗我們江東大軍,所以陸夷州你也就不必再說那些話了吧?”


    陸仁道:“現在關鍵問題就在這裏。孫權吃不掉我,反過來我又哪裏有實力去吃掉孫權?而我與孫權之間的仗要是再這麽打下去,就隻能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然後荊州的劉備、北方的曹操,這倆貨可都是當世的梟雄,你認為他們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嗎?”


    呂蒙搖頭:“當然不會。”


    陸仁曲指敲了敲桌案:“所以說,我與孫權之間的這場事必須要盡快的了結掉,不然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而你這個建議孫權急襲泉州,挑起我與孫權之間這場事情的人,就得擔起這個責任,成為我與孫權之間和解的一個借口。再說得明白點,就是這個黑鍋,你呂蒙必須得去把它背起來。這樣一來,孫權算是對我有個交待,同時他也有個台階可下;而在我這裏,我也得向夷州各方的民眾們有個交待,好讓大家心中的激憤之情能夠平息下去……話我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呂子明你又是聰明人,應該心裏很明白了吧?”


    呂蒙聽完這些話就低下了頭去。正如陸仁所說的那樣,呂蒙這樣的聰明人哪會想不明白這裏麵的道理?這就好比說有兩個人,雖然彼此之間都看對方看不順眼,也都在心中各懷鬼胎,但至少還能夠相安無事,但突然有一天這兩個人因為某人的挑拔而打了起來的話,那麽罪責當然是全都在這個挑拔之人的身上。而現在的自己,就毫無疑問的是要扮演起這個“挑拔之人”的角色了。陸仁與孫權之間想要真正的停戰並且重新修好,那麽他呂蒙就必須死,否則不管是陸仁還是孫權都會有太多太多不好交待的地方。


    想明白了這些,呂蒙卻又笑了:“沒關係,不過是一死而已。之前在兵敗被俘之時,我就已經知道自己恐怕是難逃一死的了。現在既然我還能死得有點價值,那我又何樂而不為?說起來我到是要謝謝你陸夷州,謝謝你能夠如此坦誠的向我說明這些。另外……謝謝你的酒,這夷州的美酒果然是醇美無比。”


    陸仁看了呂蒙好一會兒,就另取出了紙筆放到了呂蒙的麵前道:“說了這麽多,看樣子你也明白了這裏麵的道理,更加明白了這裏麵的輕重,那麽我希望你能留書一封給孫權。至於該怎麽寫,我想你的心裏也該清楚才對。”


    呂蒙沒說什麽,隻是點點頭之後就把一瓶酒全都灌進了肚子裏。


    陸仁與雪莉又對望了一眼,相互的點點頭之後就準備離去了。不過在臨走之前,陸仁向呂蒙道:“這幾天你就吃飽喝好的再準備上路吧。你放心,看在你之前嚴令士卒不得再褻瀆我夷州女子遺體的份上,我會給你一個為將者最後的尊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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