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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夜時分,月色高升,天地間盡歸玄色。


    可在那萍水郡城中,卻依舊有兩家燈火通明處。


    一家,是鳥語花香、四季皆有歡笑聲的滿燕院;一家,是香飄十裏、一道躍龍門聲名遠揚的虹鯉館。


    而這兩家,便是這不大的萍水郡城中,唯二的金字招牌——雖說近些日子來,城南劉祿劉掌櫃的‘池中塘’也是口碑鵲起,頗有些要追趕虹鯉館的意思……但終是資曆尚淺,不敵那虹鯉館的茫茫客源,也沒有一道若‘躍龍門’那般既美味又吉利、背後還有些故事的名菜了。


    不過究其根本原因,或許還是因為這池中塘的劉掌櫃,比不得虹鯉館的遊掌櫃。人家遊掌櫃年近四十,卻還是笑若桃花,風韻猶存;可這劉掌櫃雖然也年近四十,可長得實在隻能算是一般,最多最多說是端正,擦上一點點俊朗的邊而已。人家遊掌櫃據說年輕時於雍華先帝一同遊曆江湖,號稱‘萍水俠侶’;可這劉掌櫃自少時就一直待在這萍水郡,除了個‘劉大搗蛋’的綽號外,便就沒別的什麽了。


    唉,實在沒辦法啊,人家遊掌櫃是掌櫃也是看板娘,但這劉掌櫃,就隻是個掌櫃嘍。


    話說迴來了,如今深夜,城中有兩家燈火通明——可這虹鯉館,原本並不若那滿燕院一般,這麽晚了還開著店的。記得約莫一個月前,這虹鯉館也還是一到戌時就打烊的。可這些天,虹鯉館的閉店時間晚了半個時辰,等到街上真的一個人影都見不著的時候,才會燈滅打烊。


    這便很奇怪了……照理說,如今馬上便是要入冬的時節了,會半夜來吃食的客人理應是愈來愈少了才是……這會兒延後打烊時間,隻會是得不償失。


    奇怪的還不止這個。


    這些日子裏,常去虹鯉館吃食的街坊鄰裏們都會頗感意外地現,原本總是手搖薄扇、身姿娉婷、滿臉笑容的遊掌櫃,卻是靜靜地坐在了櫃台後,一手打著算盤、一手翻著賬本,專心算著酒樓的營生。雖說她有時也會起身迎客,可臉上的笑容,卻總覺得有些勉強——不,倒也不算是勉強,就是有些不自然了。


    目睹著城中第一掌櫃的反常,便就有不少閑人來東猜西想了。


    而其中最可信的說法,是那賣糕點的王師傅先點明的。他說啊,這遊掌櫃之所以看上去不大開心的樣子,大約是因為,那白秀才迴老家了的緣故。


    眾人頓時一拍腦袋,驚唿一聲“對啊!咱怎麽將那白秀才給忘了呢!”。他們稍稍盤算了一下白秀才離開萍水郡的時間,現倒是也與虹鯉館延後打烊的時間對得上。


    又是眾人又開始聊,聊這白秀才究竟做了啥,會讓遊掌櫃這般念念不忘。


    那賣豬肉的劉佬頭嘿嘿一笑,說肯定是因為白秀才臨走時,偷偷多拿了好幾個月的工錢,這會兒掌櫃正心疼著呢……此言一出,大家立即就對他嗤之以鼻兩聲,道“去去!又不是誰和你一樣掉到錢眼裏了”,立馬反駁掉了。


    見劉佬頭的說法被反駁掉了,售些清雅茶具的孔舉人整了整衣冠,說:“小生以為,遊掌櫃是覺得店裏少了名文人墨客,才傷心的。”……可此言一出,大家又都是紛紛搖頭,懟了孔舉人兩句,說又不是人人都像他一般是個腐儒——在這喝酒吃肉的酒樓裏,隻會算賬的文人墨客有啥用?又不是那談天說地的說書先生!


    最後,是那賣胭脂的彭姑娘,嬌羞羞地說:按她看啊,這遊掌櫃,莫不是對那白秀才動了真心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先不提那遊掌櫃與先帝的傳聞究竟是不是真的,也不論有先帝珠玉在前,又怎麽又會看上這平平無奇的白秀才的……就說這遊掌櫃,可是與白秀才差了整整二十歲的啊!這這這,二十載年華,著實有些不合適吧?


    但在倏然的訝異後,眾人靜下心來一琢磨,好些覺得又是真的有這麽一迴事兒——這不前些日子,還看見遊掌櫃與白秀才,還有那小鯉姑娘,若一家三口般的去池中塘吃食,去那楓林街玩來著嗎?


    嗯……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不大好下定論。


    也不知這時,是誰一拍腦袋,想出了個主意。


    “唉,各位,咱讓小二幫咱旁敲側擊一點,探探口風如何?”


    眾人一聽,連忙道好,趕緊去連拖帶拽地把酒樓小二拉來,要他幫這個忙。


    小二一聽,先是笑罵眾人一聲‘你們是真的閑!’,接著便爽快地答應了。


    是的,很爽快。


    爽快到即便眾人不問,小二自己也早就準備摩拳擦掌,去問掌櫃的了。


    ……


    明媚的燈籠下,虹鯉館中食客寥寥,僅有一桌還在把酒言歡。


    非是因為酒樓沒了名聲,隻是如今金秋十月,實在鮮有食客到這個時間點,還願意頂著若刀子般的秋風,過來吃食的。


    肩上掛著長條抹布的小二搬起木凳,將其倒擺在了桌上。


    接著,拿起下肩上的抹布,捏住兩端,套於那木凳的一條腿上,來迴擦拭了起來。


    一邊擦拭著木凳,一邊挑起眉頭,偷偷朝酒樓裏的賬台瞥了去。


    便見那擺著筆墨紙硯的賬台後、那堆著黃白酒壇的架子前,有一抹品紅色的齊胸襦裙,正俯垂眸,翻看著桌上的賬本。


    有烏黑的絲輕綿飄蕩,遮於那緩緩起伏的雪白山巒前,風光旖旎,誘人不已。


    小二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但他馬上就於心中輕罵了自己一聲‘輕浮玩意兒’,便急忙晃晃腦袋,晃走了那非分之想。


    然後,抬眉,重新往那襦裙望去。


    卻不是瞧那明月一雙。


    隻是看她那濃妝模樣。


    嗯……


    其實在這幾乎人人都好敷些粉黛的雍華國中,也算不得是什麽濃妝——隻不過是畫了條眼線、抹了些比平日裏略重的胭脂罷了。


    不過,話又說迴來了,這些胭脂眼線,對於從前向來僅是淡妝的掌櫃來說,也能算是豔抹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小二擦幹淨了木凳的一條木腿,便又將抹布套到另一條木腿上,又緩緩擦拭起來——一條凳子四條腿,一張桌子起碼四張凳子,若要按小二這般磨洋工的擦法,怕是一個時辰都擦不完了。


    但他顯然不在乎這點。


    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小二嘻嘻一笑。


    既然受到了街坊鄰裏的囑托,要想辦法從掌櫃那問出點她的心事……那自然是少不了要好好的察言觀色了,你說是不是?哎,說來,依我這幾天的觀察下來啊,掌櫃的雖說是臉上笑得卻是不若以往那般多了,可大體來說,還是挺精神的——你瞧,她這不還打扮起來了嘛!


    哎!那彭姑娘真是瞎起勁,說什麽掌櫃的對白秀才傾了心……怎麽可能嘛!我在這虹鯉館做工好些年了,與白秀才也都相識多年,曉得他夜夜都往那滿燕院去,好個風流做派……怎麽會和掌櫃的眉來眼去嘛!


    不可能的啦,不可能的啦。


    小二晃著腦袋,也不知自己這是在說服誰,反正就是一直於心裏嘀咕,一會兒嘀咕‘白秀才怎會喜歡比他大十來歲的掌櫃啊!’,一會兒嘀咕‘掌櫃的怎會傾心於白秀才這樣的瘦弱書生啊!’。


    直到他把那條凳子腿擦到鋥亮光、宛若打了蠟般時,總算是不說了。


    不說的他,緩緩抬頭,望那賬台後的掌櫃,望她那不知為誰抹上的妝容,望她臉上不知去哪兒笑靨,望她看著手中的那支狼毫毛筆,怔怔出神。


    小二終是誰都沒能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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