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朵杏花

    徐杏其實是不太想見到太子的。太子不是公子,沒那麽好“哄騙”,也沒那麽好相與。應付太子,她肯定需要花費更多精力和心思。也說不定心思和精力全花了,最後也沒能達到什麽效果。

    累得慌不說,她還白幹了。

    何苦來哉?

    唉,其實徐杏有時候想,但凡徐家能有個真心待她的人,她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的舍近求遠呢?不過,為了日後幾十年的好日子,徐杏又覺得眼下的這些困難其實也不算什麽困難。

    再說了,也就是太子難應付,她和小公子相處還是很愉快的。

    這樣一想,徐杏又覺得見到太子也沒什麽。反正她不說謊,以真心相待的話,想來太子也不能拿她如何。

    太子過來崇仁殿時,徐杏正伴在李佼身邊讀書。李佼三歲就啟蒙了,如今六歲,東宮裏更是好幾個太子專門為他請的師父。

    太子自然是對這個嫡長子寄予了很大希望的,所以,平時雖對兒子很親,但在念書習武等很多大事上,太子也和別的嚴父沒什麽區別,對兒子十分嚴厲。

    尋常人家家中有嚴父管著,多少還有個慈母能幫著說話。但李佼卻沒有。

    父親又忙,也不是有很多時間能陪在他身邊。平日裏每天幾乎都是擠出點時間過來他這邊陪他的,但父子二人緊有的一點獨處的時間,也是被各種考試和抽查排滿了。

    李佼根本沒能有好好和父親說說心裏話的機會。

    所以,好不易遇到一個可以陪他玩、陪他說心裏話,又能陪他一起念書……甚至還能充當他半個老師的人時,李佼既欣喜又慶幸,更是珍惜。

    小孩子天性—愛玩,李佼也不例外。才六歲的他,也不想每天都被這些書困住,不想日日行程都被安排得很滿,想玩都得提前和父親申請。

    徐杏五歲被賣到風月樓,之後的十年,她過的日子和李佼幾乎是差不多的。每日行程都被安排得很滿,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不但樣樣都要學,而且還得樣樣學到精。

    樓裏的洪媽媽對她抱了很大的期望,所以不容許她有半點瑕疵。

    所以,徐杏如今倒是非常能理解李佼的心情和處境。不過當然,公子佼可比她當年幸福多了。不管太子對他怎麽嚴,至少是真心為他好的。而不像她,她隻是一個可以為洪媽媽賺錢的工具而已。

    徐杏不由又想,她這樣拿

    太子和青樓裏的媽媽比,若叫太子知道的話,他會不會一個不高興就要了自己小命?

    想到這裏,徐杏不敢再往下想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珍貴的脖頸後,她立即收了早不知飛去了哪裏的心思,趕緊繼續認真看起書來。

    “杏娘,你是不是也看累了?”李佼早就累了,隻是見身邊的人一直都很認真,他不好意思說自己累。

    但方才見她摸脖子了,想必是脖子酸,累著了。所以,李佼趕緊趁機問。

    一個“也”字就讓徐杏看破了他心思,徐杏笑著說:“嗯,是有一點。”眼瞅著李佼雙眼驟亮起來,估計接下來就要提議先出去玩會兒了,徐杏則忙說,“不過,今日事今日畢,不能拖到明天。若事事都想留到明日去做,多半是什麽事都做不好的。”

    “這句話,我阿耶也說過。”李佼苦著臉,“不過,既然你們都這樣說,那肯定就是對的,我聽你們的就是。”

    徐杏可不敢與太子比境界,她不過是隨口說的罷了。

    但這句話,卻讓恰好走到殿門口的太子聽到了。太子負手跨過門檻,伺候在李佼身邊的宦者趙清濁忙提醒說:“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腳下步子沒停,繼續負手往內去。

    李佼見到父親,立即擱下手中書筆迎過來。徐杏見狀,也忙垂著腦袋過來請安。

    太子側眸看了徐杏一眼,然後讓她起身。徐杏直起身子後,也不說話,就站在離這父子二人不近不遠之處,默默看著。

    太子坐下來後,照例開始檢查兒子的功課。卻在幾張大字中,看到一張明顯不是出自於自己兒子之手的字。

    太子盯著那張字看了許久,而後側抬首朝徐杏的方向望去,問:“讀過書?”

    徐杏被問得挺突然的,忙迴說:“迴太子殿下的話,臣女讀過。”同時,徐杏已經開始在想如果後麵太子再問她一些有關她以前生活的事情的話,她該怎麽迴答了。

    是如實相告,還是按著徐家給她編造的那個所謂的“過去”說。

    徐杏挺頭疼的,猶豫來猶豫去,最終也拿不到個主意。

    不過,好在太子沒有為難她,隻是誇了句“字寫得不錯”後,就略過她去,又繼續把心思放在小公子的功課上了。

    見狀,徐杏不由得深深唿出了口氣。

    想著人家父子團聚,好像也沒她什麽事了,徐杏就告辭說:“臣女先退下。”

    太子想起來他留了徐家母女在宜秋宮用飯,就說:“孤留了你們母女在宜秋宮用飯,現在過去應該正好。”

    徐杏本來是見天色不早了,這會兒往宜秋宮去的話,也差不多該迴了。

    誰想到,太子竟然留了飯。

    若還得再留在宜秋宮和那母女三個一起吃頓飯,徐杏光是想想那場景就覺得自己已經飽了。本來想著要走的,這會兒倒是遲疑了起來。

    太子覺察到了她的猶豫和遲疑,不禁抬眸朝她望過來。

    那邊李佼則和父親告狀說:“別讓杏娘去和徐良娣吃飯,你會讓杏娘為難的。”李佼給出了理由來,“徐良娣對杏娘一點都不好,說話夾槍帶棒,對杏娘也是唿來喝去的。不信的話,阿耶可以問趙清濁。”

    趙清濁就是之前被李佼差派去宜秋宮請徐杏的宦人,迴來後,李佼有問趙清濁他去了宜秋宮後徐良娣的言行和反應,趙清濁一字不差的全和主子說了。

    當然,李佼和徐良娣不對付,自然就添油加醋了些。

    太子知道兒子很不喜歡徐良娣,所以對他說的話打了個折扣。不過他也知道雁奴不會無中生有,想來確有其事,所以,太子就看著徐杏說:

    “是雁奴請你過來的,你便是雁奴的客。這頓飯,讓雁奴招待你。”說罷,太子又吩咐趙清濁,“你去宜秋宮和徐夫人說一聲,屆時孤會親送徐娘子到宜秋宮,不會耽誤她們母女迴程的時間。”

    徐杏原以為太子說的吃完飯親送她迴宜秋宮隻是隨口一說的,屆時肯定就是隨便打發了個婢子或宦者送她過去。卻沒想到,他是真的打算親自送她過去的。

    或者說,也不能算送她去,因為太子也是真的打算要去宜秋宮坐坐的。

    徐杏不在意他是不是要去探望徐良娣,徐杏是怕從崇文殿到宜秋宮這一路上會尷尬。

    這會兒有小公子在,太子便是有什麽話,當著公子的麵也不好直說。但若是公子不在,隻他們二人相處的話,她就不敢保證了。

    所以,徐杏這會兒又焦慮起來。

    太子叮囑了幾句後,就轉身和徐杏說:“走吧。”說完,他率先負手往外麵走了。

    徐杏望向李佼,李佼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對徐杏道:“下次你再來。”

    徐杏朝他行了個拜禮後,笑著點了點頭。

    不敢讓太子等她太久,徐杏匆匆和李佼道了別後,

    就忙追了過去。

    太子知道她沒有立即跟過來,所以,步子走得很慢。直到等她跟了出來後,太子才稍稍加快了些腳速。

    不過,與他平時相比的話,這會兒走的步速也不算快。大有悠閑散步之意。

    外麵天已經黑了,幾個宮婢跟隨左右打著宮燈。不過,也沒靠得太近,側麵兩個、身後兩個,都隻遠遠的跟著。

    這樣就更顯得徐杏離太子很近了。

    徐杏不敢離太子太遠,隻是在禮數範圍內盡量離他遠了一點。萬一他有什麽話問的話,也不至於她因跟得太遠會聽不到。

    太子沉默,徐杏也就沉默。隻是,時不時的,徐杏會抬頭朝前麵的男人看去幾眼。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倒像極了哪家寬厚的兄長正帶著自家小妹飯後散步。

    她怎麽也沒想到,手握天下權柄,又有仙人容貌,更是文能治天下武能戰軍馬的當朝儲君,原也有這般平易近人的時候。這會兒二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呆著,徐杏也沒覺得他有多可怕。

    甚至也會奢望的偷偷想,這個人要是她的阿兄該多好啊。

    太子走了一會兒後見她一直沒跟上來,就特意駐足,側過身子往後看,在原地等著她。徐杏見他似是一副有話要和自己說的樣子,知道這會兒逃也逃不掉了,索性硬著頭皮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見她跟上了,太子才又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雁奴很喜歡你。”

    徐杏忙道:“是公子抬愛了。”

    太子看了她一眼,又說:“雁奴自小沒了母親,孤又沒空多陪陪他,很多時候,他是孤獨的。難得他能有個如此喜歡的玩伴,你若是也願意,日後可以常到東宮來。”

    徐杏始終略微垂著些腦袋,聞聲迴道:“臣女謹遵太子旨意。”但卻是沒怎麽放在心上的,她能不能入宮,這還得看徐家的意思。若徐夫人帶她來,她就能跟來,若不帶她來,她也來不了啊。

    見她如此謹小慎微,太子不由又想到兒子曾多次在他麵前提起的那些事來。對於一個能得兒子如此信任的人,太子雖然表麵上沒說什麽,但暗地裏卻是不可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太子自然也是派人去查了徐杏的過往和底細。

    隻是,明顯徐家似乎不願過多暴露這位小娘子的過去,他派去查此事的人效率也就沒那麽高。所以,也就是這兩天,太子才剛剛得知有關徐杏過去的一切。

    當年徐夫

    人逃難途中生產,匆忙中抱錯了嬰兒,以至於這位徐國公府的真千金流落青樓。

    而十五年後再相認,徐家也是沒能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也隻是收了她做義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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