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設計學院的迎新會,她去晚了,隻能站在旁邊看。先來了一群學生在舞台上又唱又跳表演歌舞節目,臉上還帶著剛從高中過來的稚氣。然後是好幾位學院領導輪番發表講話。

    她沿著後排尋了一周都沒有找到座位,站著又顯得格外突兀,好想走掉。

    “啊,好無趣。”有人突然輕聲說。看他也是剛剛開門進來的樣子,明明也是遲到者,卻理直氣壯。

    蕭鐵轉頭看向說話的人,他向她狡黠的一笑:“你也覺得很無聊吧。”

    “確實不夠有趣,但本來……”

    “我們逃跑吧。”他打斷她的話。

    “欸?”連驚異的歎息都卡在喉嚨裏,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容分說拉著她往外走。

    夜晚的校園,教學樓燈火通明,路燈光線綿長,燈光球場有人在打球。

    蕭鐵望向天空,樹上掛著一輪月,又大又亮。她後來想,自己真是傻了,居然不懂拒絕,應該狠狠甩掉他的手的。

    “葉湖的風景是學院裏最好的一處,燈光全映在水裏,水上波光閃閃,我們去看吧……”

    他們才下教學樓長長的階梯,有人從大梯教裏跑出來站在門口搖著手衝著他喊:“喂!方秦逸,老師到處找你,該你上台了!”

    他一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轉向她:“你等我一下啊,我去去就來!”

    他跑上台,接過事先就為他準備好的話筒:“各位新入學的學弟學妹們,你們好,我是高你們一個年級的學長,方秦逸,歡迎大家來到設計學院。作為設計學院的新生,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我們要學設計。”

    突然來個人問問題,台下自然盲然四顧。

    蕭鐵也迴到了會場,她在第一排找到了個座位坐下,眼前這個人,莫名其妙給她製造了一些混亂,突如其來又變故多端的狀況令她感到無比憤怒。

    這人是誰啊,討厭的家夥!

    他點了台下一個男生:“你說。”

    “我,我是高考估分出來之後,在可選擇的範圍內挑了最好的211學校……”這個男生真是出奇的老實。

    “入學第一天,老師同樣問過我這個問題,當時我不知道如何迴答,一年後的今天,我的答案是,所有最終會成為廢物並占用土地的,是壞設計!”他說話語速不慢,且很有煽動性,“我先說個例子吧,假設在我們國家,每個人每年消耗1個罐

    頭,那麽全國每年就要消耗12億個罐頭,雖說罐頭的材質為可迴收的鋼和鋁,但實際情況是不到三分之一的廢棄罐頭被迴收,那麽剩下的去哪裏了呢?當然是作為垃圾被堆放,而且會越來越多,成為山坡,成為山。”

    “按照你的說法,金屬罐頭真是罪不可恕了。”蕭鐵忍不住說。她聲音雖不大,但坐在第一排,方秦逸還是聽到了。

    “你說得對,如何減輕金屬罐頭的罪惡呢?我這裏有些蓋子,也許可以給大家答案。”

    他從口袋裏拿出這些蓋子頭部形狀各異的蓋子,它們可以套在洗幹淨的廢棄的罐頭上,廢棄的罐頭瞬間變成花瓶、牙刷座、儲蓄罐、筆座……

    剛剛從數理化逃出來的孩子們,茫然看著這位隻高一年級的學長在台上大變魔術,然後眼神從茫然漸漸變為崇拜。

    “一個好的設計,應該從產品的概念直至廢棄時候的處理方式都應該是設計者在設計時必須思考的課題。這是我今天要告訴給大家的。”

    方秦逸的演講結束了。他簡短的不足十分鍾的表揚成為之後曆屆新生口口相傳的故事。

    人群散去,蕭鐵沒有走,當方秦逸和別人並肩出來的時候,他看見她,立刻換了個明朗無比的笑容:“你在等我嗎?”

    “‘所有最終會成為廢物並占用土地的,是壞設計!’真是句好台詞。”蕭鐵冷笑,“可是不是你的,是northumbria的jack的。”

    “誰的台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理念是否正確,是否得到傳揚。”他笑得堂堂正正。

    蕭鐵語塞,一時間無法反駁他的話。後來才知道,才大學二年級的方秦逸已是設計學院設計大賽連續兩屆的冠軍。今天他是老師特邀來給新生做演講的。

    真是狡猾的家夥。

    說她是好勝也好,好強也罷,蕭鐵在迴寢室的路上,立下心願,終有一天要在設計上打敗這個驕傲的家夥。她將方秦逸當做假想敵,每天的早安是“一定要勝過他”一百遍,晚安是“方秦逸算什麽”一百遍!在大家都認為上了大學就是“由你玩四年”的最後的放鬆時代,唯有她拚命學習,每天必第一個到教室,為的是能夠坐在第一排。下課就到圖書館查資料,見到老師就問個不停。

    終於,看到設計大賽第一名的後麵,是“蕭鐵”兩個字。

    她站在紅榜下的時候看自己一直以來拚盡全力的結果時。他在她的背後,還是用那麽理所當然的

    語氣說:“蕭鐵,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嗎?”

    他們有過好時候,都是老師的愛徒、高材生,設計學院人人羨慕的一對。

    誰能想到,這對被看做是學院模範情侶的兩人,從沒互相大聲一句的兩人居然會分手。

    那天,蕭鐵忘記了她是如何迴的寢室,忘記了吃晚飯,當晚一直睡不著,全身發燙。她一頭栽進浴室,連衣服都沒有脫站在花灑下一遍遍衝冷水。直到同寢好友越如笙發現異常,把她從水中拖了出來,幫她換上幹淨的衣服連夜送她去醫院,喂她吃藥。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越如笙坐在床前哭成了淚人:“你怎麽這麽傻這麽傻……”

    “我不是故意的,隻是,站在水下身體會稍微好受一點,一時忘了,就站得久了點,你不要哭。”

    她真是死裏逃生。連醫生都強忍著怒氣:“再晚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

    以為早已埋葬的記憶,卻在看到方秦逸的那一刹那,當年的種種畫麵如噴泉般噴湧而出,開心的,難過的,哀傷的,痛苦的,紛至遝來。

    蕭鐵落荒而逃。

    她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一定能夠雲淡風輕,她甚至在腦海裏演練過兩人重見的情形,她會安安靜靜的,但現實完全不是那麽一迴事。

    她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此,她站在這個因為開墾而突然斷下去的高坡上,在她的眼前,是廣闊無邊際的農田,綠意深深的農作物生機勃勃。她站在風中,麵龐被風吹幹了一次又一次。

    顧彥和站在她身後,遠遠看著她。

    突然她腳下的土堆一鬆。顧彥和隻覺得心一抽,幾個快步就來到她身邊。

    “你走吧,我什麽都不會做。無論是糟蹋自己的身體還是自暴自棄,我都不會做第二遍,我隻是,隻是,忍不住眼淚。一會兒就好了。”

    顧彥和聞言,無聲的從背後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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